直到此時,身周諸女才弄明白了雲峰的意圖,隻是,劉曜憑什麼會聽他的?他哪來這麼大的自信?一時之間,均是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雲峰。而城頭眾人,包括劉曜夫妻在內,紛紛現出了不可思議之色,古往今來,這種事當真是聞所未聞,直接向交戰方討要百姓,他是如何想出來的?是真的心懷慈悲?還是另有陰謀?僅僅幾息工夫,劉曜的臉上就泛出了怒容,指節不自覺的捏的啪啪作響。羊獻容不解道:“陛下,您這是為何?縱使秦王提出的要求確是過份了點,但您也泛不著發怒啊?”“哼!”劉曜冷哼一聲:“都說秦王奸詐似鬼,今日一見,如果非是虛言,他擺出一幅為民請命的嘴臉,是料定朕不可能放百姓出城,如此一來,好名聲儘落於他手,而朕,將背負上惡名,獻容你說,此人歹毒不歹毒?”羊獻容尋思片刻,又試著道:“既然如此,那陛下您把百姓給他不就成了?他自恃糧草充足,讓他養著便是,反正百姓們留在城裡也是餓死,何況秦王未必是真心實意,您把百姓放出去,或許能使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已腳呢。”“你不懂!”劉曜責怪道:“他秦國已開始夏收,根本不缺糧,真心也好,虛情假義也罷,對他影響不大,而且有了百萬百姓在手,秦國的實力隻會更加壯大,反之,若朕把百姓們釋放出去,朕這個大趙皇帝豈不真成了孤家寡人?來之前朕就清楚,此人相邀必有毒計,可是獻容你非讓朕來,如何倒好,落得個裡外不是人!”羊獻容頗有種六神無主的感覺,帶著些不安的問道:“妾不知道會給陛下惹來如此之大的麻煩。那該如何是好?”劉曜恨恨的看了眼雲峰。無奈道:“咱們走,不理他。”說著,就要轉身。身子才剛剛轉了一半,雲峰的警告已傳上了城頭:“趙主,做人不要太絕,否則他日城破,縱使孤想留你一命。長安百姓也不願意,你就那麼有把握我秦軍破不了長安?孤明白你打著什麼算盤,你且看好孤是如何破去的石虎!做人,給自已留條退路當為上策!”劉曜麵色劇變,身體都有了微微的顫抖。雲峰毫不留情的警告令他顏麵大失,不過,他想撂狠話卻撂不出來。如今的他名為大趙天子。但手頭隻擁有一座城池,實力幾乎損失殆儘,稱其量也就相當於一個郡太守罷了。“哼!”劉曜強忍著滔天怒火,重重一哼,頭也不回的繼續邁出了步伐!可腳步還未落地。雲峰的第二聲警告再度傳來:“劉曜!給過你機會,你不要。那可怪不得孤了,劉曜你聽好。你如果再敢向前邁出,他日孤破了長安。凡是劉姓之人,一律斬儘殺絕,縱使月茹在此,孤也不會手下留情!”這麼一說,劉曜的步伐生生滯在了半空,硬是不敢落下地麵,隻是身體的顫抖更加的強烈,他也害怕啊,凡事沒有絕對,如果真被雲峰破了石虎呢?要知道,月前的建章宮之戰是在誰都沒有料到的情況下突然發動,有第一次,誰能擔保不會再有第二次?趁著劉曜猶豫不決的當口,雲峰趕緊給劉月茹施了個眼色。劉月茹會意的點了點頭,向城頭放聲喚道:“劉相國,你可識得本宮?”前漢主劉聰未死的時候,封劉曜為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鎮守長安,這是劉曜稱帝之前的最後一個官職。這下子劉曜再不能裝傻了,隻得回過頭來,向下拱了拱手:“原來是長主公殿下,數年未見,嫁與秦王為妻倒也是落了個好歸宿,當日靳準於平陽謀逆,朕還為長公主擔心了好一陣子,如今平安無事就好,愚兄也算是放下心了。”劉月茹淡淡笑道:“多謝相國關心,過去的事便過去罷,倒是秦王的提議還望相國好好考慮一下,兩軍相戰,百姓又何辜之有?請相國放他們一條生路,何況城中也有不少我匈奴族人,相國又怎能不顧及同族之誼,坐視他們活活餓死?在與石虎未分出勝負之前,勸降的話本宮不說,不過,還是得奉勸一句,多一條退路總是好的,莫非你就忍心與羊皇後所出的三名子嗣幼年夭折?如果秦王動怒非要置你一族於死地,本宮亦是無法相勸,言儘於此,請相國莫要誤人誤已。”劉月茹的話音剛剛落下,羊明已忍不住向上喚道:“獻容,你可識得老夫?為兄是子義啊!”羊獻容不由得身軀微震,探頭向下看去,不過,對於身疲體弱的她來說,五百步的距離顯然是難為人了,好在朦朦朧朧的身形能勉強辯認出來,這幅身形不自覺的與幼年時的一段記憶開始相互印證。漸漸地,羊獻容的眼眸中泛起了一層霧光,塵封於心靈深處的往事一點一滴的湧了上來。惠帝永康元年,發生了件改變自已一生的大事,起於趙王倫誅除賈後,執掌中樞,而孫秀為趙王倫攣童及爪牙,因而手握大權,自已的舅父孫弼及堂舅孫髦、孫輔、孫琰攀附權勢,不僅投靠了趙王倫,還忘典背宗,與孫秀合了族,之後為謀求更大的權勢,趁著賈後被誅,議立自已為惠帝皇後。儘管自已極不願意,可身為一名弱女子,又有什麼辦法呢?而在族中,隻有從兄一力反對,言趙王倫貪圖小利,刑罰不公,無學無才,妄信妖邪,覬覦神器,他日必遭身死族滅之禍,又言孫秀為虎作倀,玩弄權術,貪殘汙穢,睚眥必報,狡黠小才,貪淫昧利,任用邪佞,惟競榮利,無深謀遠略,他日必不得好死。這個從兄,就是羊明!奈何他人微言輕,不但未能勸說,反而惹得諸多叔伯大怒,差點就把他交給孫秀處置,幸得家中羊氏諸人求情,才勉強不了了之。很快到了自已出嫁的那一天,身著的禮服卻莫名其妙的著火了!幸得迅速撲救,才無人受傷,可是禮服已是一片焦黑,這分明是不詳之兆啊!第二年,這個征兆得到了應驗,成都王穎與河間王顒聯兵討伐趙王倫,趙王倫、孫秀兵敗被殺,而自已為孫秀所立,理所當然的被廢,禁錮於金墉城,就是賈後吞食金屑酒而亡的那座囚牢,之後四廢六立,曆經艱辛,直到遇上了劉曜。不知不覺中,羊獻容已是淚流滿麵,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