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騎兵最大的特點便是善於奔跑,能根據不同的地形靈活改變方向,在運動中擇機殲敵,這是雲峰的最基本訓練科目。一見石興領著羯趙禁軍追來,蘇綺貞素手一招,近五千名男女親衛立刻跟著她調個方向,催開馬速狂奔而去!“你娘了個比!除了會跑,還他娘的會什麼?有本事就衝著老子來啊!”相似的一幕重現於眼前,石興再也控製不住的破口大罵!雲峰領著中軍將士們被追的憋屈,但作為追趕的一方,給人家輕而易舉的突破返了回來,石興又何嘗不憋屈呢?曆來騎兵作戰,基本上都是騎兵互衝,所不同的,隻是事前排兵布陣與直接衝的區彆罷了,如秦軍這般的靈活多變的轉向奔跑,當真是頭一回見到。而且他不但追不上,反而有被越甩越遠的趨勢,這沒辦法,他可是跟著雲峰從襄國向東奔跑近二十裡,又轉個彎繞了回來,而親衛們,包括枹罕慕容部,都是在城西北這一小塊區域內作戰,在馬力的損耗上要小於羯趙禁軍,更何況石勒親自檑鼓雖能激發將士們的士氣,奈何馬兒聽不懂,馬兒可不會由此激發出生命潛能。所謂騎兵,是騎馬作戰的兵,再是士氣激昂,卻沒人家跑的快,也是徒歎枉然。石興的怒罵脫口還沒過多久,隊尾的一側突然傳來了零零落落的慘叫聲。石興又下意識的轉頭一看,這一看,頓時一股熱血直衝衝頂!他全力追趕蘇綺貞。王桂卻悄悄的綴到了屁股後麵。跟著後麵捅屁眼呢。那三千親衛剛剛投擲出一輪短矛!就這一下子,又是兩百多騎沒了,雖然對於一支兩萬多人的騎隊來說,隻是個不痛不癢的騷擾,卻令人窩心的很,石興的識海裡驀然冒出四個大字:綠頭蒼蠅!沒錯,這時的三千親衛,正有如一隻討厭的蒼蠅繞著羯趙禁軍嗡嗡嗡。而羯趙禁軍偏偏打不到它!羯軍騎在馬上,沒法轉身射箭或是投矛,因此隻能挨打,親衛們的第一輪投矛僅為試探性,如今顯然發現了這一弱點,立刻就仗著馬匹氣力消耗小的優勢,竟得寸進尺的拉近了距離,亮出弓矢射箭!在不算太密集的箭矢中,時不時就有羯軍中箭墜馬,而且還有人專射馬屁股!吃痛之下。馬兒的生命潛能刹那間爆發出來,撅著蹄子猛衝。使得後陣竟現出了些許的混亂。石興明白,短時間內並不算什麼,但長此以往,這些微弱的傷害會逐漸累積,致使最終落敗而不可逆轉。石興猛一咬牙,轉頭爆喝道:“後陣分出五千騎,去把那些討厭的家夥解決掉!快!速戰速決!”後陣立刻有騎士向兩翼分出,不得不說,羯軍在隊形紀律方麵絕不比秦軍差,他們彙聚成了一道洪流,向著親衛猛衝而去,但王桂也跟著調頭就跑,跑路是秦軍的特長,怎麼可能與羯軍硬拚?而且王桂分明看到了枹罕慕容部的大隊人馬正在快速接近,當即想都不想的領著羯軍狂奔而來!王桂能看到,身後追趕的五千騎也能看到,不過,他們卻是有幾分為難,部族軍再不濟,也有一萬多人,自已這方在正麵硬衝下顯然討不了好,然而,不衝還能如何呢?難道歸隊回返?這樣一來,非但完不成世子的交待,敵人依舊還會衝過來,被一萬多人綴著隊尾射箭,隻怕形勢更遭。要知道,部族軍與正規軍的差距僅在於軍紀陣形與整體協同作戰方麵,單論起個人勇武與騎射,部族軍生存條件艱苦,能存活的都是強者或是心誌堅毅之輩,一對一並不吃虧,甚至還能占點優勢。“為大王儘忠!”領頭的將領,臉麵猛的現出了悲壯之色,大吼一聲之後,帶著五千騎不管不顧的衝殺而去!王桂卻在僅餘下一裡半左右時,折個彎迅速循了開去,把追兵留給了枹罕慕容部。轉瞬之間,“轟!”的一聲巨響,兩軍撞擊在一起,一隊五千,另一隊一萬五,兩邊各有數百騎被撞的翻滾到了半空,又重重墜落在馬群裡不見蹤影!這令城頭的石勒心臟一陣猛抽,他清楚,分出的五千人,最好結局便是與對方同歸於儘,想活著回來,那是沒指望了。而王桂,領著三千親衛又追上了羯趙禁軍的隊尾,繼續用弓箭來射殺前方的敵人。時間緩緩逝去,石興、包括剩下的一萬八千多禁軍將士,都有種發瘋般的感覺,前麵的敵人追不上,後麵的敵人又咬著尾巴,這仗該如何打啊?至於再分兵出來驅趕,有那五千人的前車之鑒,石興是無論如何都不敢了。“世子,快看!”一名部將突然麵現驚駭欲絕之色,顫抖的手臂向西麵一指!雲峰領著兩萬餘騎正攔腰直衝而來!顯然,這邊在兜著圈子,那邊的中軍已被消滅殆儘,這一刻,石興真正感受到了死亡原來是如此之近,他前有蘇綺貞,後有李剛,腰部還有雲峰這真正的主力,從三個方向被包圍了!而他,在王桂陸陸續續的捅屁眼中,又折損了近千騎,從未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他,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世子!你快拿個主意啊!”又一名部將向呆若木雞的石興,急聲提醒道。石興的麵上,終於現出了一絲恐懼,死是每個人都懼怕的,尤其是他這般身份高貴的人,更是懼怕死亡。石興向襄國的方向看了看,石勒也是麵如死灰,那瘦削而精乾的臉龐滿滿的全是絕望。這使得石興意識到,大趙真的是回天乏力了,他立刻有了決定,在心裡暗暗道了聲父親對不起之後,向東麵一指:“為今之計,再戰下去必將全軍覆沒,隻能對不住大王了,咱們走!他日若有機會,再回來為大王與死難的族人報仇!”羯趙禁軍雖是精銳,但當真正麵臨必死之局時,也沒幾個人能淡定的從容赴死,石興的命令剛一脫口,騎隊瞬間就放棄了蘇綺貞部,轟隆隆的向著東麵奔馳,王桂與蘇綺貞也跟著調換方向,追上側翼,靠著後麵向前射箭。出乎意料的是,城頭的石勒,雖然親子帶著禁軍當麵背叛,卻並未流露出半點不快,反而現出了欣慰之色,摸起小胡子連連點著頭,或許此時的他,已明白自已在劫難逃,既然如此,又何必搭上族中精銳的性命?能把羯族的種子存留下來,數百年後,總是有機會的。而與枹罕慕容部纏戰的五千禁軍,如今隻剩下三千多了,這一看到連主力都跑了,他們再也無心戀戰,紛紛向著四麵八方散逃,此時才是真正的一潰千裡。慕容吐延與慕容皝連忙領著族人四處追殺,雲峰率著騎隊從幾裡外掠過時,隻是大喝了一句:“歸義候,三郎君,儘量抓些活人!”便繼續向前飛馳。不久前,石興追著雲峰,可沒過多久,主客之勢易轉,他在前麵亡命狂奔,後麵則是三支騎兵部隊緊追不舍。“世子,不好,前麵是河!”這話一出,包括石興在內,所有人均是麵色驟變,他們剛剛都沒記起,雲峰正是由於這條河而不敢強渡,被迫返了回來,卻恰到好處的逮上了出城支援的五千中軍,就此奠定了勝局。如今麵臨著同樣的處境,石興敢調頭嗎?他清楚自已的奔跑靈活性,尤其是急轉彎不如秦軍,更何況,即使勉強衝破包圍,回去後還能如何呢?仍是免不了力戰而亡、或是脫力而死的結局,他們這些出城作戰的騎兵,在馳出城門的那一刹那,就已經注定好了命運,在沒有擊潰秦軍之前,不可能再回返襄國。石興又向前看去,兩裡外這這條河流,寬度約在八十丈到一百丈之間,在堤岸下方的河麵,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誰都摸不透積雪下方的冰層究竟有多厚。石興把心一橫,咬咬牙道:“娘的,河北千裡冰封,難不成這條河是個意外?將士們,都跟老子衝過去!”禁軍將士們也清楚,過了眼前冰河,才會有一線生機,於是馬不停蹄的向前疾馳,石興一馬當先,從堤岸一躍而下,身後則是鋪成一長長截麵的一萬多名騎兵。當馬蹄騰空,還未踏上冰麵之時,石興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眼睛更是瞪的大大的,緊盯著下方的冰麵!“啪達!”一聲脆響傳入耳中,這是馬蹄踏上冰麵的聲音,一股狂喜不由得湧上了石興心頭,真是老天開眼啊!“將士們,速速過河!”石興猛一招手,同時一抽馬股,馬兒撒開蹄子向前飛奔!傾刻間,千軍萬馬躍入河中,潔白的河麵,黑壓壓的一大片,馬蹄飛奔之下,冰雪四散濺開,整塊冰麵,都在有節奏的輕微震顫。前方堤岸,還有二十丈的距離,石興心急如焚,以往冬季過河,都是小心再小心,哪有如今日這般千軍萬馬飛踏而過?他不知道冰層能不能承載的住,但每當感受到冰層那令人心悸的震動,他都緊張的連大氣都不敢透。如今唯有寄期望於能夠平安過河,早一點踏上對麵的河岸,才能早一點脫離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