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在天亮以後逐漸靠近岸邊,我遠遠看到記憶中的那座橋,這是我第一次如此仔細的看它,因為是上下兩道橋交錯而建,下麵還有一個拱形橋,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天字。天橋鎮就是因此得名,聽村子裡的老人說,我們這裡曾經出過舉人,後來衣錦還鄉花錢修了橋,所以,這裡以前並不是叫天橋鎮。“終於到了。”我走到船頭位置,看著眼前熟悉的水岸,闊彆六年之久的天橋鎮,此時就在眼前。“等等。”船靠岸的時候,唐豆豆和洛衫那些人同時聚到下船的位置,這時,船的裡麵居然傳出男人的聲音。唐豆豆站在那,我恰好站在她的一側,我轉身的時候恰好看到她的臉,一臉的厭惡,應該是因為那個聲音。我看到裡麵走出一個戴著黑墨鏡的男人,應該有五十多歲。唐豆豆轉身,一下子笑了,笑得就好像是我們鎮子裡夏天盛開的野花,“李總,那些小事交給我去辦就好了,外麵風大,您還是留在這好了。”墨鏡男笑了一下,“你辦事我放心,不過,聽人說,這個地方很邪門,還是放心不下。”我看到他手裡拎著一個黑色的箱子。“有什麼邪門的,不過就是人少了點而已,放心吧,上次我們已經來過一次了。”唐豆豆一直在笑,白嫩的手臂搭在墨鏡男的胳膊上。想想也是,這樣漂亮的女人能夠做到這樣的位置,隻有兩種可能,一個是老板的女兒,另外一個就是老板的女人。“差不多了。”墨鏡男說完,船上的人才敢打開一旁的通道,然後把木板放下去,我從大船上跳下去,看著那些人依次下來,然後在岸邊開始架機器,有人拉著繩子在那測,墨鏡男拎著箱子一直往上走,唐豆豆麵無表情站在岸邊。我看沒人注意我,偷偷從一側溜了,對天橋鎮,我太熟悉不過,每一塊石頭,每一個角落,我避開他們的視線,然後偷偷轉了一圈,我背著包直奔外婆的紙紮鋪。“外婆,外婆,小威回來了。”遠遠看到那間紙紮鋪,一共是三間,西麵那間用來放那些東西,中間是做飯和放米糧的地方,我和外婆一直住在東邊的屋子裡。我邊跑邊喊,彆看外婆年紀大,耳朵一點都不背,就是腿腳有些不利索,所以,我很少看到外婆離開紙紮鋪。我跑到門口,並沒有看到外婆推開門從裡麵出來,當時有一點小失落,一路上設計好了很多和外婆相見的畫麵,我知道外婆看到我一定很高興。“外婆。”我又喊了一聲,門上沒有上鎖,我輕輕推開,嘎吱,紙紮鋪的木門被我推開的時候發出這樣的響聲,我走進去,屋子裡很黑。咣當,我往裡走的時候好像碰掉了什麼東西,我從包裡摸出手電,灶台上麵放著大大小小的盆,我往地下照,居然什麼都沒有。“外婆,你在嗎?我是小威。”我快走幾步打開東邊的房門,屋子裡沒有人,外婆肯定是出去了,我順手在牆上按了一下,燈亮了。一切是那麼熟悉,棕紅色的櫃子,牆上貼著毛`主`席萬歲的掛曆,在我的記憶中,家裡一直掛著這個二十幾年前的掛曆,從來沒有換過。鏡子上寫著大海航行靠舵手,角落裡放著我用的那張床,雖然是用木板拚在一起,至少陪伴了我十幾年的時間。外婆能去哪?我背著包從屋裡出來,這時西麵的屋子裡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我一下子樂了,外婆肯定在裡麵。“外婆。”我猛的拉開,一陣風迎麵吹來,嘩啦一下,屋子裡的紙錢紛紛被風吹起,這一下特彆突然,我根本想不到裡麵會有這麼大的風。等我睜開眼睛,徹底呆住,整個屋子都是紙人,小時候經常看到外婆紮紙人,外婆的手很巧,紮出來的紙人就跟真的一樣。此時,整個屋子完全被紙人堆滿,大的,小的都有,我打開手電,外婆說過,紙紮鋪裡不能有火,這個屋子裡根本沒有燈。我蹲下來,那些大大小小的紙人上麵居然寫了名字,“牛大山、王豔紅…..”我扒開前麵的紙人,後麵都是紙人,而且和前麵的一樣,都有名字。“牛大山,牛大山。”我嘴裡念叨著,王豔紅、孫強、朱萬發…..是他們,我一下子想起來,牛大山就是隔壁的牛伯,王豔紅是鎮子裡的寡婦開了一家理發店,據說生意還不錯,至於朱萬發應該就是鎮子頭上那間朱家雜貨店的老板。外婆為什麼紮了這麼多紙人,而且一一寫上名字,整個屋子都被紙人堆滿,有一扇窗戶是破的,有風吹進來,我開門的時候形成對流,所以那些紙錢才會被吹起來。我一下子往後退了幾步,中間的紙人一直在盯著我,當然,這隻是紙人,隻是用墨畫上眼睛而已。對紙人我並不陌生,甚至還有幾分親切,小時候陪伴我更多是這些花花綠綠的紙人,我居然看到了自己。外婆紮的紙人很像,真的很像,所以我猜出那些名字的身份,主要還是通過紙人的樣貌,牛大伯的臉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王寡婦的嘴上有一塊紅色的痣…..所以我看到那個紙人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看著我的那個紙人,眼睛、眉毛都和我很像。我深吸一口氣緩緩走過去,借著手電的光亮,我朝著紙人上的名字看去,第一個字是李,我說過,整個鎮子姓李的就隻有我一個。我當時有點蒙,後麵的那個字是被旁邊的紙人擋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麼外婆要給我紮了一個紙人。我往後退了一步,恰好踢到旁邊的紙人身上,紙人一下子倒到一旁,我去扶的時候恰好看到後麵的那個字。其實當時我是很抵觸的,雖然心裡知道外婆這麼做一定沒有惡意,不過看著自己變成紙人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毅!我當時幾乎貼在上麵,看清了紙人後麵的那個字,是毅而不是威,李毅!我站起來,看著那個和自己相似的紙人,這一刻終於清楚,為什麼會有人把我當成李毅,如果外婆是照著李毅的臉紮的這個紙人,足以說明我們真的幾乎是一模一樣。李毅到底是誰?他一定來過這裡,隻要找到外婆,這個謎題就可以解開,我從紙紮鋪裡出來,小心關好門。“站住。”我出去的時候,聽到後麵有人喊我,我轉身,居然是那個戴墨鏡的男人,身後跟著兩個人,西裝革履的,看著像是那種保鏢,有錢人就是不一樣。我點頭,“你叫我?”墨鏡男走過來,“你是做什麼的?為什麼跟著我們來到這裡?”他的眼神很凶,我笑了一下,“我坐的船在水上出事,恰好被你們的人救了上來。”“你在說謊!”那個人瞪著眼睛看我。“我沒有。”我回了一句,這個時候不能心虛,如果心虛很容易被人看出來,我直接迎著他的目光過去,不要忘了,這可是威爺的地盤。墨鏡男看著我,“這個地方,根本沒有船,我已經打聽過,自從六年前有一條船出事整條船的人都淹死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在這裡走船,你哪來的船?”我笑了一下,“這些都是你聽說的,反正我看到船,和你說的差不多,確實挺邪門,船開著、開著就翻了,可能是我命大。”墨鏡男看著我,突然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比凶起來還要恐怖,“不要騙我,否則你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