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教坊(1 / 1)

三世書 趙心怡 1131 字 3個月前

青鴻最終跟著玄機走了。沒多久,那群韃子就來報仇了,見此處已經是人去觀空,隻得指手畫腳地哇啦哇啦罵了一通,一把火燒了泄憤。我飄在一個看起來象是將領的軍人肩頭,看著火光衝天的遇春觀,畢竟是生活了許久的地方,還是有感情的。五年後,蒙古人說話我也能聽懂了,不是我學會蒙古話了,而是蒙古人學會說我們的話了。他們給自己取了漢人的姓氏,把年號定為“元”。元朝時間不長,可能是受到遇春觀的事情的影響,我不太喜歡他們。韃子就是韃子,學會說漢話也還是野蠻,總喜歡打打殺殺。大部分時間我都在他們的皇宮裡盤恒,因為來了個叫馬可?波羅的大鼻子西洋人,他會用古怪的腔調說話,對任何第一次看到的東西大驚小怪,每次聽他說話我都要笑上半天。這世上最複雜的莫過於人的事,紛紛擾擾旁支錯節地說也說不清楚,我就好像那戲台子下麵的觀眾,看著台上的熱鬨,樂不可支。起初我也就是看看周圍小門小戶的夫妻鬥嘴、吵架、打孩子,後來胃口大了,專挑人丁興旺的大戶人家去,那兒人多,熱鬨自然也就多,什麼兄弟睨牆、父子反目的事情層出不窮。去的地方越多,我的見識也跟著長了起來,倒應了“見多識廣”的老話。漸漸地,那些大戶人家裡妻妾子嗣勾心鬥角、謀劃算計的勾當,我幾乎一眼就能看明白。終於,什麼都不能引起興趣之後,我學著玄真師侄找了個山洞閉關了。我選的地方不錯,就在皇宮禦花園的假山裡。第一次閉關是在一片吵鬨聲中結束的,我被刀槍棍棒的嘈雜聲吵醒,鑽出山洞,發現眼前的情形跟當年在遇春觀看到的差不多,不過被殺的換成了蒙古兵,然後這天下改姓了朱,成了明朝。朱家的江山坐得十分熱鬨,他們當皇帝不像以前的那些,隻想著建宮殿找美人。朱家的父子倆都擺出一副事必躬親的樣子,每日又是理事又是編書間或還要打個仗,忙得不可開交。其他人也沒一個閒著的,朝堂上唇槍舌劍,後宮裡也是刀光劍影的,時不時還蹦出個太監攪混水,搞出個廠衛來嚇唬人,各人使出各人的手段,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根本不是那些普通老百姓的家事所能比擬的,看得我大開眼界,直呼過癮。明朝街市很熱鬨的,來了不少波斯人,帶來香料、長著貓眼睛的舞娘還有象山一樣壯的黑皮膚昆侖奴,那個時候還新出了很多故事和戲,我最喜歡《西遊記》和《牡丹亭》。最熱鬨的地方永遠是那些酒肉聲色的場所,如今那裡被稱為教坊司,其中生意最好的要數挹翠院,大老遠就能聽到裡麵的陣陣歡歌笑語。這天一大早,一個精瘦的男子就趕著一輛小篷車來到挹翠院。到了門前,男子上前敲門,敲了很久,才有個龜奴睡眼惺忪地來開了門,嘴裡開罵罵咧咧的。“你奶奶的,大清早地上教坊司來,誠心不讓人睡覺是不是?”精瘦男人陪著笑臉給龜奴塞了塊碎銀子:“這不是知道過了晌午大夥兒都要忙了,隻好趕著早上送新貨來嗎?麻煩替兄弟向杜媽媽通報一聲。”龜奴收了銀子,臉色好了許多,轉身朝內院走。那男人也返回篷車,掀起車簾子,吆喝著叫了幾個小姑娘下車。這群少女大多十歲上下的年紀,一個個睜著驚恐的眼睛打量四周。其中有一個長得格外漂亮,明眸皓齒,粉麵桃腮,通身的靈氣,自有一股與眾不同的氣質,即使身上的粗布衣服和憔悴的神色也掩飾不住。隻是那唇略顯薄了,緊緊地抿住,相學上說,這樣麵相的人性格剛烈、寧折不彎。可一個教坊裡的又如何會剛烈?再是三貞九烈的女子,但凡入了這吃人不眨眼的行當,便也全是枉然了。鴇兒的手段可不是吃素的,有的是法子把人折騰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很快,老鴇杜媽媽就搖著手巾出來了,六七個女孩兒一排站在她麵前,仿佛待價而沽的牲口。老鴇的視線很快就被那個小女孩兒吸引了,她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幾歲了?叫什麼名字?”“十歲了,叫杜媺。”女孩兒倔強地不吭聲,急得那個人牙子趕忙替她回了,跟在老鴇旁邊一個勁兒地解釋。“這丫頭原本也是官宦家的女兒,隻因父親涉案下獄而死,一家人失去了依靠,便送到我這兒來了,好歹換些錢活命。若不是乾的就是這營生,她家裡老老小小地哭著求我,我還真舍不得賣呢!您瞧這模樣,天生麗質!再看這氣韻,大家閨秀!就是性子倔了點兒……”不等他說完,杜媽媽就冷笑一聲:“倔怕什麼啊?媽媽我入這行的年頭長了,什麼樣兒的硬骨頭沒見過?最後還不是乖乖地服軟?”一邊說著,一邊用手理了理發髻,對旁邊正諂媚地笑著的男人擺擺手。“得了,既然本就姓杜,倒也省得改姓了,就留下做我家的姑娘吧。人留在我這兒,你自己去賬房支銀子。”男人做成了生意,樂顛顛地去了,留下那幾個小姑娘,如待宰的羔羊。有幾個膽子小的,已經開始輕聲啜泣,唯有那個杜媺,緊抿著嘴唇,麵無表情,那雙眼睛亮堂堂的,仿佛裡麵燃著火一般。當夜,杜媺試圖逃走,未果,被護院抓回來捆在院子裡的樹上。老鴇也不說話,就任她被捆著,直到第二天晌午的時候才命人把她解了,繩子一鬆開,從昨夜就水米未進的杜媺便癱在了地上。“怎麼樣?這滋味兒不好受吧?”杜媽媽的聲音冷冷的。“這是第一回,我隻綁你在樹上,再有下回,就吊起來抽鞭子,還敢跑,就把你腳筋挑斷!反正做咱們這行兒的,會在床上伺候就行。”聽了這話,杜媺的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突然,她猛地從地上竄起,直直地朝著旁邊的大樹撞過去,卻被護院死死攔住了。“喲,有骨氣,想以死明誌是不是?”杜媽媽走過去,一記耳光,杜媺的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想死,可以啊。可先得把媽媽我買你的銀子還上,你還不上,就讓你家裡人還,你娘、你姐妹,都行。你說,讓他們誰替你還?”杜媺這下抖得更厲害了,她緊咬著嘴唇瞪視著老鴇,許久之後,忽然泄了氣一般垂下頭去。老鴇知道她屈服了,還不滿意,又吩咐護院道:“把她關到柴房去,餓兩天,去去她的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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