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夢漸離，我戀戀不舍地睜開眼，就見一個穿著桃粉色衣裙的清雅美人正坐在跟前兒，不由得嚇了一跳。“陛下，您醒了。”聽到我有動靜，美人兒抬起頭來，我這才看清，是鯨族鰭火將軍的女兒明珠。見我要起身，明珠忙過來扶我。待我坐好，又拿個靠墊兒墊在我背後，順手將毯子搭在我腰腿處保暖。真真是個周到又細心的姑娘！“暗瞳她們呢？怎麼讓你守在這兒了？”接過她遞來的熱茶，我喝了一口，裡頭的玄參味道讓我忍不住皺眉。上次那個老醫仙，似乎是真心感念我替他說話的情意，卯著勁兒地替我補元氣，又說仙界的丹藥、仙露太猛，怕我承受不住，想出這麼個溫補的法子，整日給我的飲食裡加各種參、草，味道怪怪的。“她們幾個日夜照看陛下，也夠辛苦的了，所以臣女擅自做主替她們一會兒，這樣她們也好休息一下。”明珠在我旁邊的小凳上坐下，笑得溫文得體。看著她，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四哥。如果不是我把雲崖送到四哥麵前，現在說不定她就是我嫂子了。我說不準四哥對雲崖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情誼，可當年明珠在錦貴妃身邊，那含羞帶笑看向四哥的眼神，卻是分明的。“你在這邊住得可還習慣？想家了嗎？若是想回去，儘管說出來，我給你安排。”當初選美人陪嫁，倒是大長老的建議。選些美貌女子陪我去天界，一來算是做伴兒，二來若得幸於天帝也可以助我固寵，三來即便不得幸於天帝，嫁給王公大臣同樣能成為我的助力。我本無意牽連彆人進來，但父王和清淩都覺得可行。“一旦去了，你便是眾矢之的，隻怕時時刻刻都有人盯著，多個人，你便等於多了雙眼，多了隻手。”清淩的一番話讓我恍然大悟，於是便由各族自行選薦，不得強迫，最後選定了這十二個。美貌自是不在話下，且環肥燕瘦，各具風韻。每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才藝，琴棋書畫、歌舞詩繡，各個不同。當在陪嫁的女孩兒名單裡看到明珠時，我很有些意外。雖說這些姑娘，我早已說明了的必須得是自願陪嫁，可看到她時，心裡還是頗為不忍。對這為姑娘，我從心底裡帶著歉疚，況她又是鰭火將軍的獨生女，所以特地又將她單單叫來想讓她回去。不得不承認，這實在是個聰慧的女孩兒，那一雙清澈的眼睛，竟似乎看穿了我去天界的用心。還記得當時，這女孩兒一身柳綠的羅裙，跪在我麵前，臉上滿是剛毅：“臣女是自願為陛下陪嫁的，願為陛下、為靈界效犬馬之勞。若陛下嫌棄，就請送臣女去給錦貴妃與蛟王殿下守陵吧！”我最後終於還是同意將她帶來，不過心裡卻總還是希望她能有個好的歸宿。“臣女並不想回靈界。”明珠在我跟前跪了下來。“臣女所求另有其事。”我不接話，隻靜靜地看著她，等她繼續。“陛下為了靈界舍身和親，臣女感佩不已。是以決心效仿，做了陛下的陪嫁，將來若能以臣女微薄之能助陛下一臂之力，臣女萬死不辭。臣女隻有一求，請留臣女清清白白的在身邊服侍，不要讓臣女委身他人。”“瞧你說的。”我一笑，伸手將已叩下頭去的明珠拉起來。“當初選你們來，不過是給朕做個伴兒，哪裡就好像要你們殺身成仁了似的。放心，朕總要先顧及你們的意思。若是自己願意的，自然是好事。若是你們不願意的，絕沒人敢強迫半分。”“謝陛下成全。”我笑著讓明珠坐下，才又說道：“你突然來說起這個，可是出了什麼事嗎？”明珠猶豫了一下，說道：“今天早上紫薇她們在南天門那邊兒遇上了雷院使，他出手調戲紫薇，被欣韶攔下了。雷院使動了怒，說要來跟陛下討了紫薇去做侍妾。還說……還說……”明珠臉上露出羞憤的神色，咬了咬下唇。“他還說，靈界就是天界的奴才，什麼時候他們想滅就可以滅了。我們本來就是主子帶來討好他們天界的，主子服侍天帝，我們就該服侍他們這些上仙。陛下！”噗通一聲，明珠重重地跪了下來。“若是為了洗雪靈界之恥，縱使粉身碎骨也願意。可若是讓我們拿清白的身子去奉承那些天界人，臣女寧可一死。”我靠在躺椅上，閉著眼，手指在扶手上輕輕地敲打著。我不說話，明珠便也沉默了，偶爾伴著我手指敲擊木頭的響聲輕輕抽泣一聲，。許久之後，我才緩緩開口：“你去跟她們說，當初來天界時，朕要她們自願，如今事關她們的終身，朕一樣隻要她們自願。不管是誰來求，朕必定問過她們自己的意思，隻要不願意，隻管說。若是有了中意的或是想回靈界去，也儘可說了，朕總會想法子成全的。”明珠輕聲答應著，起身告退。“明珠。”待她走了兩步，我突然又開口叫住她。“雷院使的原話，真的是那樣的嗎？”明珠腳步一頓，卻沒有說話。我歎口氣，繼續說道：“你是個好姑娘，錦貴妃喜歡你，雲婷喜歡你，朕也挺喜歡你。四哥是事情，於你我都是個遺憾。”我沒有睜眼，所以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一定在聽我說。“不要試圖揣測我的意圖，左右的我行動，或者挑起事端，那些後果都不是你能夠承受的。不管是你們，還是我，一言一行，首先要考慮的，都應是整個靈界的利益。”許久，身邊也沒有聲響，我睜開眼，明珠已不在了。陽光透過外廊的雕花，投在我身上，好像一張巨大的網。我盯著身上那些縱橫條紋看了一會兒，隻覺得自己仿佛墮入蜘蛛網的飛蛾，怎麼掙紮也掙不出，隻弄得疲憊不堪，身也是，心也是……不由得幽幽地歎了口氣。調戲的事情大約是有的，話說的恐怕也不是太中聽，但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我現在幾乎是天帝後宮中最得寵的女人，那個雷院使總是再大膽，也決不敢當著她們的麵說出那樣露骨的話。明珠，她是想趁機敲打我，讓我不要忘記靈界的恥辱吧。的確，她做到了。她在我的心開始混亂的時候，給了我當頭一棒。當初不是沒動過這樣的心思。來到天宮後，我深居簡出，連帶我身邊的玉梨和暗眸暗瞳都不大出門，對這十二個美人卻並不約束，隻交待不要鬨事，任由她們出去玩耍。美麗永遠是女人有力的武器，所謂美人懷，英雄塚，這些美人兒，都會成為我的利刃。不要小看那些守衛的小兵、低等的宮女甚至粗使的雜役，有些時候，底層的草民們可能比上層的權貴消息更靈通。更重要的是，和這些人接觸，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隻是我自己卻漸漸有些迷失了，說不上是因為那一晚帝俊的醉酒之語，還是因為那個清晨天罡的一聲輕喚，又或者，是因為那一場病……可明珠卻提醒了我。並不是我嫁過來，靈界就絕對安全了。如今的靈界，沒有了五爪金龍，父王、清淩和大長老實力大損，如果天界真的決意毀約攻打，隻怕是毫無抵擋之力的。不管雷院使原話如何，他既有這樣的態度，便可見不是隻有少數天界人有這樣的想法。想到這裡，我心裡陡然一涼。天界必須亂！天界越亂，靈界才越安全。這正是我的初衷不是嗎？這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可是，為什麼我的心，卻還會疼呢？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