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鑫的醒來讓我著實又歡喜了一場,他的成果比赤緯要好些,至少可以完整地變身成一個十歲左右的男童模樣。不過他倒是寧可還保持著獸形,整日和赤緯混在一起。於是,我的餐桌上便常看到兩隻動物一邊挑肥揀瘦地吃東西,一邊口吐人言評論味道如何。我又開始整日在紫靈宮裡足不出戶,也告誡跟我來的靈界人這陣子都儘量少出去。帝俊依舊總是來去匆匆,烏珍身邊的人已經越發張狂起來,頗有在後宮中獨大的意思,行事有意無意地針對我,我也全不在意。倒是天罡,時不時地讓文樞送些東西過來。有時是一些果子,有時是一小罐茶葉,有時是幾幅山水畫。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我便也作出不在意的樣子收下,轉頭選些小東西再請文樞帶回去。他送來的果籃裡,放了一串烏黑的葡萄,幾枚無花果,幾個紅豔豔的石榴和一些香梨。我便回贈一隻玉瓶,裡麵插一支青翠的竹枝。他送來一罐茶葉,並讓文樞傳話道:“此茶倒要用玉荷葉子上的露水衝泡,味道才最好。”我聞了聞,讓玉梨找出一盒紫檀香,隻說:“茶飲多了恐怕於睡眠無益,星君公務繁重,不妨可用些檀香,也可一夜好夢。”過了幾日,他又送來幾幅山水畫,頗有閒情野趣。我看了,去內室翻出幾本古書,遞給文樞,說道:“星君如此雅致,我這裡儘是些俗物,也就這麼一兩本書,就送給星君解解悶吧。”每每這樣的時候,文樞便會用那種有些古怪的眼神看我,偶爾還看起來欲言又止,可我問他時,他又搖頭說沒事。“你怎麼還跟那個小子藕斷絲連的?我看那父子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少招惹為妙。”鼎鑫趴在我腳邊,時不時把一個滾過來的皮球用爪子打到彆處,赤緯便撒著歡兒地追過去了。“要是讓人發現了,可有你受的。我看他那個手下就已經有所察覺了。”文樞嗎?我不知道。他的確聰明,看事情也透徹。可是,我與天罡之間用到的,卻都是人界的把戲,他難道也能懂得?那一籃子水果,其實暗含了“烏珍有子,恐你不得正果,實該離去”的意思。我回以玉瓶插竹枝,便是告訴他“我尚平安,不可節外生枝”。茶葉是五老峰的金楓茶,要配玉荷葉子上的露水,正合了秦觀那句“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我回贈紫檀香則是個幌子,那句“一夜好夢”才是正題,也是用著秦少遊那首《鵲橋仙》的下半闕,“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那幾幅山水畫,他是想讓我與他寄情山水,從此浪跡天下。我給他的書裡,有一本《道德經》,老子的名言“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便出自其中。他前世寄身道觀,也曾與我談論此書,我的意思,應當隻有他才能明了。他心心念念想將我帶離這裡的是非,我卻其實早已深陷泥潭無法自拔。明明就不該收他的東西,不該偷偷想他、見他,卻總是管不住自己,甚至有些迷戀這樣偷偷摸摸的情感中的刺激,然後一次一次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難得的,帝俊竟派人來傳話,說要過來和我一同用晚膳。鼎鑫哼哼了兩聲,帶著赤緯跑進內室去了。沒多久,他就來了,我看著他朝我笑,心裡卻忍不住又想到勳,連忙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穩了穩心神。“這陣子,冷落箏兒了,箏兒可有怪朕?”桌上擺好了各式菜肴,他拉著我坐下。我抬手給他麵前的杯子斟上酒,臉上依舊笑盈盈的:“主上忙碌,臣妾自然明白。”“那你可知今日朕為何特意過來?”他端起麵前的杯子,示意我也給自己倒上酒。我被他這樣一問,還真有些茫然了,端起酒杯卻愣愣地看著他。帝俊見我如此,歎了口氣。“箏兒,一年前,你我也是坐在這裡,喝了交杯酒呢。”聽他這樣一說,我這才驚覺,竟真是這樣呢!笑容僵在嘴角,我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人界的夫妻,若是丈夫忘記了這日子,妻子大抵要氣一氣。倒是不知道,若是做妻子的忘記了,那當丈夫的又是做何感想?心下稍有愧疚,忙笑道:“真是的呢,竟一年過去了,實在是快,仿若未覺一般。雲箏就先自罰三杯,向主上賠罪吧。”舉杯要飲,卻被他攔下了,端杯的手繞過我的,勾在一起:“這幾個月是朕冷落了你,不怪箏兒。今日特地過來,就是想與箏兒再飲一杯交杯酒的。可好?”我鼻子微微一酸,忙扭轉頭去,過了一會兒才又轉回來,扯出一抹笑容。“好。”帝俊,不管你的心裡待我如何,隻衝著你記得這個日子,這杯酒,也值得喝了。喝了酒,一時間卻覺得無話可說。兩人默默地吃了一會兒,我總覺得他有心事,也不好問,隻好等著他開口。又過了一會兒,他才猶猶豫豫地說話了。“箏兒不是帶了十二個陪嫁來?怎麼整日就隻見這三個在你跟前伺候,其他人倒不見。”我將一碗鮮筍荷葉蝦丸湯送到他麵前,說道:“她們三個是從小就跟著我的,對我的脾性、喜好都清楚。那些姑娘,都是芳華正茂的時候,為了陪我離鄉背井的,我總覺得心裡不忍。況且原本也都是家裡的金枝玉葉,怎麼好再讓她們伺候我呢?這些姑娘們,說起來也都到了適婚的年齡了。再過陣子,我準備打發她們回靈界去各自婚配,彆耽誤了人家。”他看著湯碗“哦”了一聲,又沒了下文。我心中此時已經偶爾有了些影子,方才因為那一杯交杯酒而微微泛起的暖意也漸漸冷了下來。“主上若是有什麼事,就請直說吧。”他猛地轉頭看我,眼神閃了閃,終於還是開了口:“烏珍……烏珍嫌自己身邊的那幾個宮女笨手笨腳的,想從你這兒討幾個伶俐的過去幫幫忙。”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會很久的,隻等她平安生產了便還給你。”我勾起嘴角,靜靜地聽他說完,夾了一塊胭脂鵝肝放到他碗裡,才不緊不慢地說道:“還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待會兒叫宓凝把紫靈宮裡所有的宮女都帶過去給她挑就是了,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不礙的。”帝俊的薄唇抿了抿,擠出幾個字:“她不要天界的宮女。”“陛下知道的,我離了她們三個,也是不行的。”我依舊笑著,卻覺得身上的血液都慢慢凍住了,冷得刺骨。“或者,讓玉梨過去幫著****?暗眸、暗瞳兩個被我寵壞了,脾氣大得很,我還怕她們衝撞了烏珍夫人呢。”想要我靈界的人去伺候她?烏珍的野心未免太大了。你想跟我打太極,誘著我自己說出來嗎?帝俊啊,莫不是我這陣子表現得太過賢淑,竟讓你忘了我也曾指著天界與你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