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第②⑦章(1 / 1)

七根凶簡 尾魚 2413 字 2個月前

一直到拔了營出了山上了車回了酒店,曹嚴華還沒能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真不乾了啊?沒錯,起初是他蹦躂的最凶,嚷嚷的最厲害,預期中,還會有爭吵訓斥擼袖子推搡,沒想到都沒有,羅韌連眉頭都沒皺,那麼爽快地附和了句“意見一致,不乾了唄”。不能這樣吧?進了房間,羅韌把包往邊上一扔,大喇喇坐到沙發上,遙控機拿在手上,漫不經心換台。綜藝電視劇新聞,一台台換過,瞥眼看到他們都站著,說了句:“現在大把的時間,想玩什麼玩什麼,彆都站著啊。”木代洗澡去了,炎紅砂洗衣服,曹嚴華抓住一萬三:“三三兄,我小羅哥是受刺激了吧,就這樣就……不乾啦?”一萬三斜著眼看他:“這不正合你意嗎?不是你哭天搶地說不乾的嗎?”曹嚴華結巴:“但……但也不能這麼草率,得有個正式收尾啊。”“不乾了就是收尾唄。”一萬三懶得理他,真的“想乾嘛就乾嘛了”,手機上網幫曹解放搜尋解酒良方,手邊紙條噌噌記著法子,預備挨個給曹解放試。曹嚴華偷眼瞥了瞥,上頭寫著1大白菜根洗淨切絲,加醋白糖,拌勻後醃10分鐘食用。2芹菜或雪梨榨汁。3日本原裝進口解酒藥,淘寶有售……曹嚴華沒了計較,木代洗好了出來,插了吹風機吹風,嗡嗡嗡的小電器聲響起,他一直圍著木代轉。“小師父,我小羅哥是氣話吧?這麼大的事,可不是說不乾就不乾了啊。”木代停了吹風機,用手順了順頭發:“那你想死?”“不不不,不想。”曹嚴華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那隻能不乾了啊。你想玩什麼就玩什麼去吧,實在閒著沒事,我晚上教你功夫。”曹嚴華隻好又來找炎紅砂。炎紅砂正站在洗手台邊,搓衣服搓的咬牙切齒她在樹上趴了一晚上,衣服上沾的不知道是不是樹膠,黏黏的好難洗。說:“曹胖胖,你這個人真是彆扭,不乾就不乾唄,讓你享福不好嗎?”還真不好,算起來,追著凶簡也有大半年了,突然攔腰截斷,不給個說得過去的尾,曹嚴華覺得怪空虛的。氣話氣話,不就是說來發泄爽一把和解氣的嗎,怎麼能當真呢?他在客廳裡來回轉悠了幾回,小心翼翼地提議:“要麼,咱們打個電話給神先生?”神棍還住在有霧鎮。倒不是觀四牌樓的東西沒研究完,用他的話說是“沒住過的人不知道這兒的好處,清靜有氛圍沒人打擾鄰裡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一個人的晚上,陰森森的,好像有鬼一樣,彆提多帶勁啦”。所以,既然羅韌他們還沒召喚,他也樂得自在,能賴一天是一天。這個人,還真是有點……不正常。不過,這麼多日子以來,幾個人也習慣了,什麼樣的對話,都可以跟他雞同鴨講的繼續掰扯下去。木代問他:“你有家嗎?沒有的話,你可以在有霧鎮長住啊,反正我不大過去我也不收你租金,你就打掃打掃衛生看看門,順便搞搞研究寫寫書。想出門的話就鎖門出去,沒人乾涉你。”神棍感動的不行不行的:“真的?小口袋,你說話算數啊?”他在那頭喜的旁若無人:“我一下子就有房子啦?還這麼大,比小毛毛的客棧還大呢還有個魚池,那麼大的院子,可以種菜……”曹嚴華不得不打斷他:“神先生,你慢點兒樂,我們這兒有事呢。”他一五一十,把這邊的進展講了,事無巨細,講完的時候,一抬頭,看到窗外巨大的金色的落日,心裡好生悵然:一天又要過去了。神棍沒有特彆吃驚,說:“其實吧,我一開始,也是這麼猜的。”“古代跟現代畢竟不一樣,所謂的禮有五經,莫重於祭,為了事神致福,就一定會獻上貴重的祭品。”曹嚴華又有點壓不住火了:“那就讓人去死嗎?憑什麼?”神棍說:“你現在這麼想,跟你所處的時代受到的教育都有關係,但從前不一樣,說不定最早的時候,那些人覺得,能為fenghuang鸞扣獻祭,是一件光榮的事情,舍一人之命,拯萬民於水火,爭著搶著去做這個死士呢。就算不是自願,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權威的人發了話,下頭也會乖乖聽令的。”這個……還真沒準。古代中國,在一定程度上是儒學社會,有國外評論家點評說“中國古典儒學,是強調集體高於個人權威高於自由責任大於權利”,那時候,個人的麵目是模糊的,淹沒在宗族家族國君禮教忠義的重重包圍之下。主流輿論覺得,死不可怕,但看能不能重於泰山青史留名,殉國殉君殉貞,都值得提倡。而所謂的張揚個性追求自我強調個人精神和生命寶貴,更多的是現代文明社會的產物。曹嚴華說:“那乾嘛一定要人的命呢?”神棍回答:“大概因為命是每個人最寶貴的東西,能把命奉上,足見心意之誠吧。不乾了就不乾了吧,我也覺得,讓人去死,太過分了不過,有些事情,得先有個應對啊。”不乾了七七之數必然過期已經收伏的凶簡重新流散五個人首當其衝,要從最初的狩獵者變成獵物。獵豹那一次的攻勢之強勁,至今還讓人心有餘悸,未來實在沒什麼可期許的了,一輪又一輪的險惡翻江倒海,隻看幾個人能撐到哪一輪哪一年吧。一萬三喃喃:“tmd連希望都沒了,倒計時個屁啊,沒完沒了了。”他不想再聽電話,彎腰抱起邊上的曹解放:“走,解放,咱也彆解酒了,再去喝兩斤吧。胖胖,走嗎?下館子去,點最貴的菜。二火,一起唄,當給你補過生日了,咱也彆省錢了,萬一哪天嘎嘣一下死了,錢還沒花完,太糟心了。”又看羅韌:“不叫你了,你和小老板娘二人世界吧,去看個電影,軋個馬路什麼的,好日子不多,過一天少一天。”……門砰的一聲關上,一萬三他們一走,房間裡頓時安靜了許多,手機的通話鍵不屈不撓地亮,羅韌問那頭的神棍:“還在嗎?”“在。”“不準備說兩句鼓舞人心的?”神棍憋了半天,說:“小蘿卜,你們可彆死啊。”這鼓舞的話說的,也忒直白了,木代即便情緒低落,還是噗的一聲笑出聲來。讓她這一笑,神棍反而說的溜了。“真彆死,我跟你說,隻要活著,不管奏不奏效,能去試成百上千種法子,但是死了,結果隻一個,埋地下了。”羅韌嗯了一聲:“有道理。”“中國古代有句話,絕處逢生。一般最沒轍的情況下,往往藏著最大的轉機,隻是太多人想不開,臨門一腳尋了死了。小蘿卜,再捱一下,沒準生機就來了。”羅韌哈哈大笑,說:“認識你這麼久了,就這話,說的最中聽了。”他撳了電話,起身穿外套,看木代說:“走吧。”“乾嘛去?”“看電影去。”通縣隻一家影院,櫥窗裡都是海報,一眼掃過去,沒什麼中意的,木代問羅韌:“可以不看電影嗎?”“行,你想乾什麼就乾什麼。”“想散散步,說說話。”“那走。”小縣城的馬路不經軋,走了沒多久就到了縣郊,有一片一直延伸到山上的林子,花磚砌了步道,兩個人往裡走時,有個晚班掃地的環衛工,好心提醒:“談戀愛彆往裡去啊,前兩天還有對小情侶被劫了呢。”木代喜形於色:“是嗎?”在環衛工納悶的眼神目送下,她挽著羅韌往裡走,自己暢想:“要是真遇到個劫犯就好了。”羅韌笑她:“顯擺自己有功夫是嗎?那咱合計合計,真遇上了,你動手,還是我動手?”要真有劫犯,劫上他們兩個,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木代說:“彆,真遇上了,你就跑,要跑的很害怕,很挫,像一個很慫的遇到危險就把自己女朋友丟了的渣男那樣。”這什麼意思?羅韌皺眉。木代越說越興奮:“我呢,就跺腳大罵,罵你沒膽子,然後哭,裝作很害怕的樣子,這樣劫匪就會很得意,會上來抓我,我就跑。”“反正我身法好,他跑死了也抓不到我。跑累的話,我就上樹。”劫犯大概會瘋的,可能會拎著刀含淚仰頭看她,說,大妹子,彆這麼坑人行嗎,我也就打個劫,容易麼我……邊上有石椅,羅韌拉她過去坐下,木代還沉浸在自己一手導的戲碼裡,笑的止不住。笑累了,順勢往羅韌身上一躺,頭枕在石椅的把手上,硬硬的硌得慌,她抬手揉了揉腦袋,換個姿勢再枕時,羅韌已經把胳膊墊過去了。自然而然,像是做成了習慣。黑暗中,木代微笑,那些暗搓搓的歡喜,像花苞在心裡鼓脹著張開,她不再玩鬨,枕在他手臂上靜靜看天。今兒天不太好,一顆星都沒有。她問羅韌:“真不乾啦?”“嗯。”“為什麼?”羅韌低下頭,伸手輕輕蓋住她的臉,指腹觸到她的睫毛,細細癢癢,掌心處是她輕暖的呼吸,而掌根邊緣,熨帖柔軟,是她微潤的唇拂過。他垂下手,輕輕握起,像是把刹那美好的感覺都收在掌心。“你知道我在菲律賓的時候,為什麼從來不打死拳?”“同樣是拿命賺錢,為什麼選解救人質,而不是去當綁匪?”“木代,每個人對自己,都有一個期許。我不是聖人,乾過錯事蠢事,有過失當的言行下過錯誤的判斷。但內心裡,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做個好人。”“不打死拳,不管其它人多麼狂熱。我告訴自己,無怨無仇,隻為一場輸贏,我沒資格也不能去剝奪一條人命。”“受雇的綁匪來錢更快,但我不願意,我情願更辛苦點,哪怕樹敵,也希望自己做的事是循正道,對得起良心。”他笑起來。“其實很荒謬,在棉蘭那種地方,射出去的子彈,總是要人命的,這個時候,你還去分對不對得起良心,多少像在立牌坊。”“可是我還是堅持,因為在人性缺失,一切用武力和錢說話的地方,人容易活成一塊隻會呼吸的爛肉,但你如果有底線,至少會活的有斤有兩有骨頭。”“就這樣堅持過來了,所以知道,做好人,挺不容易,會被彆有用心的人欺負利用。”“被人欺負可以,但是天不該欺負。曹胖胖說的,也是我想說的,我們五個人,收伏凶簡,談不上動機多麼高尚,但至少不昧良心。如果是以死收場,老天都來欺負,那我也不服。”他仰起頭,看黑魆魆的夜空,像是長吐一口濁氣,大聲說了句:“大不了就不乾了唄。”木代大笑,也學著他,兩手攏在嘴邊,向著天大叫:“敢欺負我,信不信我不乾了”回到房間時,已經很晚,刷卡,推門,迎麵一股酒氣。羅韌登時就樂了:“一萬三還真不跟我玩虛的,說了喝酒,真喝啊。”再一看屋裡,哭笑不得。曹嚴華四肢張開,像隻大螃蟹,把一張茶幾占據了十之**,臉色緋紅,呼哈大睡。一萬三手上包了個毛巾,像個阿拉伯人,盤腿坐在地上,手邊一塑料袋的芹菜,正撕了一根,像小心地給香蕉剝皮,對麵前的曹解放說:“來,解放,吃了解酒。”曹解放伸長脖子,大概是想吃,哪知道一萬三嘎嘣嘎嘣,自己全嚼了。喝醉酒是這樣的嗎?木代捂著肚子笑蹲了下去,過了會站起來,掏出手機,開始拍視頻。羅韌皺眉:“你這樣,落井下石,不大好吧?”木代頭一歪:“怎麼著?”“靠近點拍,特寫。”木代心領神會,躡手躡腳的過去,鏡頭剛對準一萬三的臉,臥室裡忽然傳來一聲大吼:“賜予我力量吧”木代嚇得手一抖,手機嘎嘣摔地下了。那是炎紅砂的聲音。羅韌真是沒好氣,過去推開了門,炎紅砂正在臥房的床上坐著,七根木簡撲克牌般在身前圍了一圈,fenghuang鸞扣如同臂釧,全套在胳膊上,仰著頭,雙手向天,跟祈禱似的。老天啊,不是這麼玩兒的啊。羅韌憋著笑過去,居高臨下,看炎紅砂的臉。她表情堅毅的很,虔誠的不行。羅韌說:“怎麼著紅砂,想造反嗎?”炎紅砂神秘兮兮,豎起手指在唇邊,說:“噓,我正在找第七根凶簡。”羅韌壓低聲音:“怎麼找?”“我告訴你了,你可不能告訴日本鬼子。”羅韌摒不住了,噗的一下,笑噴了。……安頓一萬三和炎紅砂費了木代和羅韌好多力氣,一萬三死死抱著芹菜不鬆手,就跟抱著金條似的,羅韌隻好把他連人帶菜拖扔到床上,至於炎紅砂,睡下之後,仍然精神炯炯,會忽然翻身坐起,眼睛亮的跟燈泡似的。“木代,我們已經拿到了fenghuang鸞扣。”木代說:“是的是的,你躺下。”“fenghuang鸞扣會讓我們的力量大增,我們很快就會找到第七根凶簡。”“是的是的,很快找到。”“你不可以把它交給日本人”“好的好的,我保證。”……也不知道折騰了多久,炎紅砂才沉沉睡去,木代一直蜷在被子裡笑,以至於睡著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意。又做夢了。霧氣彌漫的酒店房間,狹長的不成比例的黑影,窸窸窣窣的聲音,透著顯而易見的慌亂。她找到了,就快找到了。不不不,她猜不到。就在那裡,就在那裡木代翻身起來,赤著腳,穿過微涼的霧氣,走向客廳的角落處。她找到了,真的就要找到了她在角落的沙發處停下,有人睡在那裡,她聽到低沉而又緩和的呼吸聲。沒有光,沒有月亮,隻有霧氣和黑暗乾擾著視線。木代的手在茶幾上摸索著,摸到煙灰缸,還有邊上的,酒店自配的火柴。哧拉一聲,淡淡的硫磺氣在霧氣中散開,細長潔白的火柴梗子,柴帽處躍動著暈黃的,偶爾又間雜了淡靄藍色的火焰。那一小片火焰辟開的光亮裡,她終於看清楚了。那是羅韌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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