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行的視線瞥過頭頂的後視鏡,正好對上了何歡的視線。那一瞬,他感覺對方的視線洞穿了自己的大腦。何歡的嘴唇動了動,說的好像是:有意思。觀眾們沸騰得就差沒跳下去,衝進全息戰局裡!“太他麼牛比了!明明就顯示他們除了火控位,其他駕駛員都嗝屁了!可竟然跟開掛了一樣!把兩個奪冠大熱門給ko了!”“簡直神乎其技啊!”“火控位的人是誰?這是要超越人類極限嗎?”汗水從賀行的額頭上滴落下來。他是人,當然有極限。這隻是競技用的飛艦,他還能把所有駕駛席的功能都包攬了。這要是真正的軍用飛艦,他恐怕已經大腦負荷過載,當場昏厥。呼呼……一不小心就認真了……讓這幾個大傻比叫了自己那麼多聲“爸爸”,也算回本兒了。驀地,清潤的聲音從最後麵傳來。“需不需要我上?”是何歡。就像一塊冰落進了沸騰的水裡。賀行忽然清醒了不少。“上天?還是上他?”賀行扯著嘴角,用下巴示意韓大少爺的方向。“上你也行。”何歡的聲音還是那麼平穩,和一群少爺們的情緒化形成鮮明對比。什麼叫作“上你也行”?“我看你是趕著去輪回。”賀行扯起嘴角,一個冷笑,又癟掉了本場決賽最後一個種子選手――絕境王者。【傲視蒼穹擊落絕境王者】已經熱到快要昏厥的韓大少爺忽然被這聲係統提示給點亮了,一邊擦掉臉上的汗水,一邊興奮地大叫:“絕境王者也玩完了!我們要得冠軍了!冠軍!”另外那個穿著皮草的富二代,已把衣服都扔了,臉上還粘著幾根毛,像一隻花貓。還有一位少爺,腦袋上一薅,假發掉了下來。“霧草!你戴假發!你竟然戴假發!”韓大少爺愣住了。“我……我……”對方手足無措起來,真的太熱了,假發hold不住了。“你自己地中海,昨天還嘲笑我頭發少?”隻有何歡,他連白襯衫的扣子都沒有解開,隻是看著賀行的方向,等待著他最後奪冠的時刻到來。終於,賀行駕駛著這艘戰艦第一個衝過了終點關卡,在漫天的狂呼中贏得了冠軍榮耀。艙門打開,清新的空氣湧入進來,艙內溫度迅速下降。韓大少爺和他的朋友們終於活了過來,興奮地衝去準備領獎。周圍觀眾的熱烈呼喊讓他們恍惚,不斷地揮手致意,他們覺得自己真成了世界的中心。何歡看著坐在原位的賀行:“你不出去嗎?”“出錢的又不是我。他們花錢買開心,我就不去觸他們眉頭了。這點職業道德,我還是有的。”賀行打開了水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他很累,帶著這幾隻菜鳥更累。他後悔沒有更早一點讓這幾隻菜鳥掛掉。瘋狂中的韓笑沒有忘記他要討好的對象,跑到艙門前,想要拉著何歡的手出艙。何歡搖了搖頭:“不了,我坐一會兒,在這裡看著你就好。”這句“在這裡看著你就好”溫柔得不像話,韓笑的臉瞬間就紅透了。“那……那好……你一定要看著我哦……”“當然。”何歡點了點頭。賀行模仿韓大少爺的語氣說:“看著你韓(含)笑九泉哦。”何歡頓了一秒,笑出了聲來。賀行愣了一下,他不得不說何歡這人雖然長得不屬於他欣賞的類型,笑聲倒是挺悅耳的。這個時候,何歡手腕上的手表震動了一下,一條信息彈了出來。老顧:【我的祖宗你去哪兒了?護衛隊的隊長就要自殺謝罪了!】何歡:【我馬上就回來了。】老顧:【那成,你要是不回來我就崩了護衛隊隊長!】何歡笑了:【如果崩了他,我就可以不回去的話,麻煩你崩了他吧。】老顧:【你不要臉!昨天才假裝要壓人家,今天就要人家死!】何歡:【他昨天哭著求我說“不要”,我放過他了。既然不是我的人,隨便怎麼死。】老顧:【人家從預備役開始就把你當白月光,結果你來了個徹底崩塌。我說今天見著小夥子,怎麼眼睛紅紅的。渣男!】何歡:【你有本事當著護衛隊長的麵說我是“渣男”。】老顧:【我說了。小夥子一根筋兒,上了膛,不許我說你一句壞話。中了你的邪啊!】這時候賀行拎著礦泉水瓶從何歡身邊經過,不知道為什麼,何歡的側臉不像他笑起來那樣溫和,有一種冷銳的感覺。賀行的動態視力太好了,一眼就把何歡正在聊天的記錄看了個一清二楚。何歡:【我完事了,你來接我吧。】老顧:【完事?你這是去哪個酒店了?總統套房?有免費停車位嗎?】何歡:【滿腦子有色廢料,原來你是這樣的。】老顧:【沒辦法,你這人說點什麼做點什麼,都是有顏色的。麵對你,我單純不起來。】賀行“嘖”了一聲,看來這是個高手啊,韓大少爺好慘。才剛要跨出艙門,何歡的聲音響起。“你看到了吧?我的聊天記錄。”“沒有啊,這哪裡看得清。”“撒謊。”賀行下意識回頭,自己正好擋住了艙門口的光線,在陰影之下何歡的麵容冷峻,他的視線直接地看進賀行的眼睛裡,賀行的心臟下沉,扣著艙門的手指緊張了起來。何歡還是不緊不慢地開口:“飛艦運動員的動態視力都很好。”賀行也懶得裝了:“你非說我看到了,要碰瓷嗎?”何歡的唇線緩慢地彎了起來:“我隻是想說,聊天記錄隻是玩笑。我是個正經人。”“哦,好吧。”賀行轉身就離開了。您好意思說自己是正經人,我也隻能戳瞎了良心相信唄。領完了獎,韓笑還特地訂了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送給何歡。以炫富為目的的199朵,韓大少爺抱著都吃力,走了沒幾步,肩膀都打顫了。旁邊兒的賀行憋笑憋得差點就地陣亡。九朵花不好嗎?非要199朵,加上營養劑那些東西,多沉啊?大少爺連磚都沒搬過,擔心閃了腰哦。而且……你送得費力,收花的人也做不到“舉重若輕”啊!“謝謝。”何歡單手接過了那束花。還真的……舉重若輕了。賀行愣了愣,細細打量著何歡。他接過那束花不僅僅是單手,連身形都沒有晃動。賀行的眉頭皺了起來,直覺告訴他,這個何歡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簡單。有點危險。畢竟自己不能讓人認出來,看來最近要低調。東區的活兒,儘量不接了。韓大少爺又向何歡炫富炫了大概半個多小時,賀行等收錢等到有點煩躁了,於是站起來用力咳嗽了一聲。韓笑看到賀行還沒走,終於想起來他還沒給賀行結算剩下來的錢呢。“我這就給你轉一萬塊!”韓笑點開了自己的電子錢包。賀行搖了搖頭:“韓大少爺,你算錯了,不是一萬,是四萬。”“啊?怎麼變成四萬塊了?”韓笑愣了愣。單手拎著玫瑰花的何歡笑了,替賀行解釋說:“確實是四萬。他把你們三個人的位置都接下來了。”聽何歡這麼一說,韓笑頓時覺得有道理。畢竟區域賽冠軍的獎勵有幾百萬啊,拿四萬塊給賀行,也沒什麼不可以。想想自己拿了冠軍啊,可以炫耀好久了,韓大少爺再看看表情態度都很欠揍的賀行,忽然覺得對方順眼了起來。韓笑爽快地轉了賬,哥倆好地拍了拍賀行的肩膀說:“兄弟,本事確實挺大,但這脾氣得收收。下回比賽還找你啊!”賀行揮開了韓笑的手,眉梢一挑:“小爺跟誰都沒有兄弟情!在我這裡,隻有銀錢能開路。”“你……”韓笑冷不丁給噎了一下,“你這人太俗了!”賀行拿了錢,把外套甩上肩膀,隻留了個背影。韓笑趕緊又回到了何歡的麵前,趁著自己最風光的時候向何歡表白。“歡歡,你看著我……對一個人的感覺,哪怕捂住了嘴遮住了眼,愛意也會……”賀行的聲音遠遠傳來:“從錢包裡流出來?”那聲音很大,整個通道都能聽見。韓大少爺僵在那裡,剩下的話哽在喉嚨裡不上不下。氣氛全毀了。反倒是何歡,忽然笑了起來。他本來長了一張清俊優雅的臉,可一旦笑了起來,就有幾分邪氣和張揚。這樣鮮明的對比,讓韓大少爺看傻了眼。之前的何歡讓人覺得太乾淨了,不可侵犯。而此時的何歡,不止讓韓笑露出心癢難耐的表情,就連一旁的工作人員也紅了臉。可甜可鹹,這到底是什麼寶貝神仙?隻有賀行,離開的腳步依舊,帶著六親不認的決心。東區的比賽是要少來了。總覺得那個叫何歡的不安好心。獎杯領了,獎金也拿了,慶祝的小電影兒也拍好了,選的濾鏡也是金光燦燦的,韓笑的信心值呈指數倍增長,他終於將自己的胳膊搭在了何歡的肩膀上。“歡歡,今天我們實在太高興了!榮耀也有你一份,一起去狂歡吧!”何歡側過眼,看著韓笑:“哦?坐在替補席上也有榮耀呢?”“有!當然有啊!”韓笑用力點頭。何歡在韓笑的腦袋上拍了拍:“你們玩吧,我還有事。”說完,何歡就走了出去。韓笑不甘心地追了上去,誰知道在場館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懸浮車,車門前站著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周身都是肅穆殺氣,外套之下穿著的是聯邦政府的軍衣。韓笑心頭一緊,雙腳就跟被釘在了地上一樣,不敢上前了。中年男人將車門打開,何歡低下頭,坐了進去。“老顧,你親自來接我了?榮幸啊。”“滾吧,何邪,如果不是我親自來,那些小年輕被你一個一個欺負過去,回了基地都得看心理醫生。”老顧冷哼了一聲,把何歡的綽號給叫上了。其實“何邪”這個綽號,隻有熟悉他的人才會叫。聽著像是遠古時期狗血言情男主角,又像是某武俠世界魔教教主,但其實承載著大家對何歡美好卻又實現不了的期待。“何邪”音同“和諧”,即反映了他這個人物的本質,又希望有朝一日他從外表到內心都能真的和諧。“我就來看看飛艦比賽,又不是去殺人放火。”何歡把玫瑰花扔到了後座上,老顧直接將一套軍裝扔在了何歡的臉上,“穿上!回基地你給我整整齊齊,像模像樣!”何歡樂了:“老顧,你這話就說得讓我寒心了。我哪天不是整整齊齊,像模像樣的?”老顧早就習慣了何歡私下裡說話的調調,深深明白千萬不要順著他說,不要鑽他的套的道理。“這種比賽就跟小孩兒過家家一樣,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老顧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那一大束玫瑰花,“你又假裝冰清玉潔去騙了哪家少年的芳心?”“我可沒騙誰,奈何少年要倒貼。這花我看了一下挺漂亮的,我們基地的女同事挺多,一人送一朵,差不多剛好。”何歡說。“拿彆人送你的花去討好女同事,你可真不要臉。”“好吧,那我要臉,不送了。到時候你想要一套新軍衣,後勤部門的美女們給你走正規流程,讓你冬天剛好領到夏天的衣服,多涼快啊。”一想到後勤部的美女們,老顧秒慫:“彆說了,彆說了,這個臉要了沒意義。送!都他麼的送了,一定要把美女們照顧得開開心心的。”開車的人名叫顧淮,曾經的戰艦操作員,目前退居二線,在東區基地裡擔任教官。這個人吧,做事一板一眼,口頭禪就是“一切按規矩來”,三十幾歲了還是老光棍一個。老顧長得端正,輪廓也很立體,自帶一股子渾然天成的正氣。他剛來的時候,喜歡他的女同事就跟這199朵玫瑰花一樣,綻放的歡暢。但是很快就一朵一朵凋謝了,因為老顧就是一個鋼鐵直男,而且是超剛的那種,能把女同事氣哭了的類型。到後麵,整個基地再沒有女人對他感興趣了。甚至於他想要套新軍衣,後勤部門的美女們甩出統一的冷臉,回複千篇一律“填表,走流程”。倒是何歡,明明不是什麼好人,女同事們隻要看見他的衣服冒了根兒線頭出來,第二天他就能領到新的軍衣了。一想到這裡,老顧就心疼。美女們是明明知道“何歡的嘴,騙人的鬼”,卻還是願意往坑裡跳,因為這個坑裡有糖水泡著,誰不舒服?車子開到了基地的門口,何歡在生物識彆裝置前一站,係統顯示:何歡少校s級戰艦操作員大門打開,何歡走了進去,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整個人變得嚴肅起來。他側過臉,對身邊的老顧說:“我想要調一個人的資料,這個人可能接受過軍用戰艦操作員的訓練。”老顧頓了頓:“名字。”“賀行。”“我可以幫你找出來,但是你也彆抱太大的希望。能力越強的操作員,就越難找到和自己匹配的搭檔,更不用說你是東區僅存的s級操作員。數據庫那邊早就幫你計算過了,你想要一個和你匹配度超過百分之九十的火控手,那概率……”“比此刻我被流星砸中的概率還小。”何歡在老顧的肩膀上摁了一下,“可我就喜歡追求小概率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