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麼的做夢都不放過我嗎?”“我夢見你揍了我一拳, 然後我就醒了。一睜開眼睛, 我就看見一條魂蟲就在我的眼前, 它的牙差點沒戳進我的眼睛裡。我這輩子拔槍的速度沒那麼快, 打中了它的尾巴。它貼著接駁口的牆壁遊動得很快, 接駁口另一邊的人很著急,他們想救我但是卻打不開門。”何歡還是那樣有條不紊的語氣,好像說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你猜我乾了什麼事兒?”“不想猜。”賀行嘴上這麼說, 背上的冷汗都出來了。魂蟲這種火星生物, 怎麼會出現在空間站裡?而且它的速度極快, 一般人類根本不是對手!它會咬開其他生物的身體,鑽進去大肆破壞。如果它真的鑽進何歡的身體裡, 五臟六腑就全毀了,連個全乎人都看不到了!“我槍裡的能量槽打空了。那家夥很囂張地直接衝向我的腹部, 然後我徒手把它掐住了。你說, 徒手掐死魂蟲,我是不是第一個啊?”何歡問。“你他麼才不是呢!”賀行高聲問。“那還有誰?”何歡笑著問。“你能辦到的事, 一定還有其他人辦到!”賀行扯著嗓子說。“哦,那像我這樣製服你的人,還有其他人嗎?”“你當老子是軟柿子,想放倒就放倒啊!”“賀行, 下一次我有危險的時候,還能夢見你麼?”何歡問。“啊——啊——你惡心不惡心啊!這是八點檔狗血電視劇嗎?”賀行想用自己的腦袋去撞地板,撞死了就不會這麼糟心了。“我還能再說幾個八點檔狗血電視劇,以你為主角的。”何歡的聲音裡笑意更濃了。“放過我吧!哥——求你放過我吧!”“你叫得認真點。好歹對著我的臉叫, 不然我以為你叫地板‘哥哥’呢。”賀行真覺得自己蠢爆了,他麼的還擔心何歡這一次的任務那麼多天不回來,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看看人家啊,這麼遊刃有餘地編故事,你的擔心都喂了狗了!賀行轉過頭來,何歡故意把臉湊到賀行的耳邊,不忘補充一句:“叫我就好,彆咬我哦。”何歡的這句話對於賀行來說就是提醒。“哥哥……”賀行用儘力氣抬起了脖子狠狠咬在了何歡的耳朵上。牙齒死勁兒磨在何歡耳朵的軟骨上。“嘖——”何歡吃痛的聲音,讓賀行充滿了成就感。但是先鬆嘴的卻是賀行。“霧草——你他媽的抓哪裡呢!”正好何歡放開了賀行,賀行不由分說一肘子撞向何歡,但是撞空了。賀行立馬爬起來,就看見何歡走出了擂台。“你去哪兒!我們還沒完呢!”賀行本來想把拳擊手套撿起來砸何歡腦袋上。但是賀行沒有背後偷襲的癮,隻能氣哄哄把手套砸地上出氣。剛才怎麼沒把何歡那家夥的耳朵給咬下來啊。隻是看著何歡穿著白色t恤的背影,賀行就覺得眼熟。可是把腦子翻了一遍,心想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見到他……等等,好像是……好像是之前關城給自己看過的那段影像?再聯想一下何歡的身手,幾秒鐘就把他給製服了,難道真的是關城視頻裡的那個人?賀行越想越像,但是再相似又如何,又沒有證據。等等……關城好像說過,那個人叫“和諧”?上一次顧淮還有周洪在這裡打牌的時候,好像也叫何歡什麼來著?賀行歪著腦袋,一遍一遍在腦子裡百轉千回,離開的時候,到處都沒看到何歡。沒看到正好,看到了肯定要開架。什麼遇到接駁口故障,什麼魂蟲偷襲,肯定都是拿來騙他叫“哥哥”的陰謀。魂蟲是火星上的生物,哪有可能那麼容易就出現在太空要塞裡。當我智障啊!此時的何歡把洗手池裡住滿了水,猛地將腦袋埋了進去。何歡的耳朵剛才被賀行咬傷了,這樣被水一泡,疼是小事,某個地方更加難受得厲害。賀行並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對於何歡來說很溫暖,他的骨骼強韌,每一次掙紮都讓何歡充滿了控製欲。小崽子壓根不知道剛才自己有多危險。何歡抬起頭來,任由水流下來,嘩啦嘩啦落回洗手池,落在地上,發出各種聲音,但是卻無法遮掩他鼓噪的心跳。耳邊好像還能聽見賀行的那聲“哥哥”。閉上眼睛看見的還是賀行脆弱的後頸、充滿韌性的肩背,還有流暢的腰線。當賀行的牙齒抵在自己耳邊的時候,何歡的心弦一下子就裂開了。他知道自己完了。讓他上癮的從來不不隻是賀行與自己匹配的感覺,還有賀行的一切。何歡不是什麼重欲的人,畢竟單人操控舵手和火控手兩個位置,何歡的自製力和專注力是平常人的幾倍。但是當何歡用這樣的專注力來感受賀行的時候,就成了滅頂之災。賀行的一切都被無限放大,賀行的發茬蹭過何歡的下巴,賀行抵抗何歡的力量,賀行腰窩的陰影……就在賀行叫著“哥哥”,以往死裡咬的陣勢靠近他的時候,何歡真的想往死裡折騰他。賀行揣著口袋,剛走到俱樂部的第一層樓,就聽見了有人再敲門,一打開門,就看見陳玉站在那裡,淺淺地笑了一下。“我聽說何歡回來了,所以過來看看。”賀行挑了一下眉梢:“是回來了,生龍活虎呢。”陳玉一看賀行的表情,笑容更加明顯了:“彆告訴我你跟他打架了?”賀行眯起了眼睛:“我記得上一次我想揍何歡,你們幾個就拚命攔著說,說我打不贏他。他到底有多厲害?”陳玉側過身來,托了托賀行的下巴:“他沒對你用鎖十字吧?當年在預備役裡,他可是連教官都能三秒撂倒的家夥。”聽陳玉說到這裡,賀行心裡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了。“他當年在哪個預備役啊?”“怎麼忽然對他的事情感興趣了?”陳玉笑了一下,“在東區第一預備役。”果然跟關城不是一個預備役,符合關城所說的兩人預備役的時候就沒機會對上。“我還聽見你們叫他什麼鞋,他是臭鞋還是破鞋?”賀行裝作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問。陳玉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他抬了抬下巴:“你不請我進去說,一定要在門口跟你聊天嗎?”賀行趕緊側身讓開,陳玉走了進來。“是‘何邪’。何必的何,邪門的邪。”陳玉回答。賀行愣在了那裡,腦海中自動回放那段被他看了無數遍的三秒視頻。那個人是何歡……那個人就是何歡!自己怎麼就沒認出來呢?明明在視頻裡看了他的背影那麼多遍!眼瞎麼竟然認不出來?賀行忽然意識到,因為何歡幾乎沒有在他麵前穿過t恤,清一色的白色襯衫,那應該是艦隊統一發的襯衫。何歡穿著襯衫顯得比平常更瘦,完全注意不到他緊碩的手臂線條。“賀行?賀行怎麼了?”陳玉問。“沒什麼。玉哥你坐,我去把何歡叫下來。”賀行回過神來。對著陳玉,賀行還有一張笑臉,一轉身就是凶神惡煞的表情。原來何歡就是關城曾經想要一較高下的對手!可是賀行竟然輸了。而且沒比視頻裡的教官多堅持幾秒,給關城丟人了啊!真是越想越窩火啊!關鍵是自己還不能去找他對峙,因為當初跟著視頻學何歡的格鬥技術是不能說出來的秘密啊,不然一定會被這家夥嘲笑成狗。想都能想到那個場麵,何歡一定會笑著說叫聲哥哥就教你之類。天啊!賀行很想把自己的頭發都拽掉。他當初怎麼會崇拜過何歡?他現在就想把自己的腦子格式化啊。這段記憶就不該存在!“何歡——何歡——玉哥找你!還活著就吱聲!死了老子現在就給你燒紙!”賀行惡狠狠地念著何歡的名字。要不是陳玉忽然來了,賀行是再不想看見何歡了。走到了隔壁的房間,賀行聽到了水聲,猜到何歡恐怕在裡麵洗澡賀行的拳頭毫不留情地在門上捶了一下:“你是女人啊!洗個澡洗了一個多小時!”哪怕隔著兩道門,還有水聲,何歡都能輕易地辨識出賀行的聲音。何歡高高地仰著自己的下巴,引頸待割,賀行沒心沒肺的喊聲快要讓他最後的自製力脫韁而亡。何歡扯過了浴巾,往腰上一裹,猛地把門推開。“乾嘛?”賀行完全沒有料到何歡會出來,整個人傻在那裡。何歡臉上滿是水漬,發絲一縷一縷正在滴水,當他不笑的時候,有一種冷冽疏離的感覺。賀行發現浴室的門是開著的,卻一點蒸汽都沒有……難道這個神經病洗冷水澡?“我說了……玉哥來了,等你呢!”還不是聽說你回來了,擔心你,立刻就來看你了。你這啥表情啊?真不知足!“我知道了。你要麼進來,要麼出去。”何歡向後退了一步,看著賀行。賀行咽了一下口水,那種危險的預感又來了。好像自己一旦走進去,何歡就會像之前在擂台上一樣,將他壓製得毫無反抗餘地。而這一次,絕對不是叫一聲“哥哥”就能解決的。賀行瞄到了何歡的耳朵,被自己咬過的地方還留著牙印。“我進去乾什麼?等著你打擊報複啊。”賀行立刻轉身就走了。何歡又把門給關上了,他背靠著門,緩慢地呼出一口氣來。“算你撿回一條命。”賀行回到了俱樂部的客廳,陳玉很有耐心地坐在沙發上,看著賀行笑了一下。“找到何歡了嗎?”“找到了。”賀行指了指樓上,“洗澡呢。不知道他在空間站裡是不是長了黴,洗了那麼久。”陳玉笑得更明顯了。“那玉哥……我去給你拿瓶汽水。”“好。”陳玉點了點頭。其實賀行會勉為其難去找何歡,也是因為陳玉喜歡喝咖啡,但是賀行連咖啡機怎麼啟動都不知道。而何歡卻是煮咖啡的高手。陳玉每一次喝何歡煮的咖啡,都會先端起杯子,低下頭來聞一聞,再抿一小口。賀行就覺得那畫麵特彆好。但是死何歡還不肯下來,賀行隻好去拿汽水了。“玉哥,橘子味的汽水。”“謝謝。”陳玉打開了瓶子,喝了好幾口才放下,“這一次的力盾飛艦錦標賽準備的怎麼樣了?”“還行吧。言喻風水平杠杠的,葉陽還要鍛煉一下。至於舵手和火控手,我一個人就足夠了。”賀行說。賀行說話的時候,陳玉就一直看著賀行,視線裡帶著一絲探究。“玉哥,你這麼一直看著我乾什麼?”這感覺,特彆像他住下城區的時候,對麵樓上隔壁的奶奶要給兩條街外賣早點的大媽的女兒介紹相親對象。“沒,我在看賀行有什麼特彆啊,讓何歡這麼惦記。”陳玉一邊說,一邊笑了。“惦記我?惦記我什麼?”“今天有老朋友問我,知不知道‘賀行’到底是人還是東西?”賀行不滿了,“當然是人啊!這問題誰問的?缺經少弦吧?他才是東西呢。”“這個缺經少弦的是何歡的隊友。好像這一次任務,他們出了點小意外,戰艦和空間站接駁出了問題。”賀行愣了一下,所以何歡沒有編故事?“具體什麼情況對方沒詳說,還是因為向我問起‘賀行’這個名字才說漏了嘴。”“那……何歡的隊友……還有說什麼嗎?”賀行忍不住問。陳玉的目光裡帶了一絲笑意,“你還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呢?”“我隻是覺得戰艦接駁怎麼會出問題……”“聽說氧氣沒有釋放,待在裡麵等待空間站內門打開的隊員們都因為缺氧而困倦。因為實在扛不住,睡過去了。然後就有意外發生了,何歡忽然嚷了兩個字醒過來。要不是何歡醒了所有人都會折在裡麵。事後,大家想起了何歡喊的‘賀行’那兩個字,但是都猜不到是什麼。”陳玉不是什麼講故事的能手,這情節聽起來平淡,但賀行知道真實情況會很危險。戰艦操作員的意誌很堅定,在那樣的情況下一定會強行保持清醒。連清醒都做不到,說明缺氧情況很嚴重,甚至再久一點……賀行就見不到何歡了。心臟沉了一下,賀行的背上起了一層冷汗。“何歡未必喊的是我名字吧?說不定是‘嘿,醒啊’結果被你們傳來傳去的,傳成了‘賀行’。”賀行左思右想,總覺得何歡那個神經病都缺氧昏過去了,怎麼可能想到他?“在那樣的情況下產生的幻覺或者夢,都是他的執念。事後有人問何歡,他喊的是什麼。你猜他說什麼?”陳玉說。賀行覺得不該聽這個故事,聽完之後有點兒心軟。他堅持抵製何歡,一百年不許變。“按照他八點檔狗血編劇的尿性,該不會回答說‘危機時刻,當然是心上人的名字’吧?”賀行用嘲諷的語氣說。誰知道對麵的陳玉竟然愣了一下。賀行無語了:“玉哥……彆告訴我他真的這麼說的……”“我隻是沒想到,你這麼了解他的套路了。”何歡這人,不用賀行親自到艦隊裡轉一圈,也知道他肯定是個醒目的人物。這家夥這一句什麼“心上人”,那些被訓練和演習折磨得神經兮兮的操作員們,還不把何歡的“心上人”當成大八卦來深入討論,不然怎麼緩解緊張?草,他賀行的清白就這麼沒了。何歡你個垃圾。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更慘的是,賀行連跑腿的機會都沒有。這時候何歡從樓上走下來了,帶著笑的一句“玉哥”,清朗悅耳,跟賀行敲開房門見到的判若兩人。“洗這麼久,要嫁人呢?”賀行沒忘記諷刺一下。“我嫁你,敢娶麼?”何歡眼睛眯了起來。賀行冷笑了一下:“可以啊,記得賢惠點,每天給小爺洗腳。還有把你的嘴封起來。”“耳朵怎麼受傷了?不會是戰艦接駁時候的意外導致的吧?”陳玉側過臉,露出了擔心的表情。何歡的視線掃過了賀行,笑著回答,“這是回來之後不小心弄傷的。打一針狂犬疫苗就好了。”賀行一聽,內心裡烈焰滾滾,要不是陳玉在這裡,他早就爆炸了。狂犬疫苗?你罵誰是狗呢!“玉哥,你們聊,我先上去了。”賀行狠狠瞪了何歡一眼,準備上樓回房間去了。誰知道陳玉卻說:“賀行你也留一下吧……我要說的事情,多少你也注意一下。”“哈?難道是跟這一次的力盾飛艦錦標賽有關?”賀行問。“是的。之前我就跟你們說過,趙如鬆很想要拿到這個比賽的冠軍。為此,他花了重金雇傭了一個教練團隊。猜猜這個團隊的主教練是誰?”陳玉的視線落在了何歡的身上。何歡聳了聳肩膀:“天下教練那麼多,我哪裡知道是誰。”“不會是何歡的哪個仇家吧?他這個人太欠了,估計在大街上隨便走兩步都能遇上個想給他套麻袋的。”陳玉點了點頭:“還真被賀行說中了。那個主教練是林海瓊。”“林海瓊?誰?”賀行歪了歪腦袋。他記性是不錯,但就是對記人名沒什麼天賦。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賀行看到何歡原本懶散地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顫了一下。“他?”何歡冷笑了一下,帶著寒冷和不屑,“他帶不出什麼好團隊。”“話不能這麼說。他因為跟你鬨的那場‘藍色螞蟻’事件,就一直沒回東區。離開預備役之後,他搬到了西區,在那裡做了好幾個俱樂部的主教練,其中有一支隊伍就是去年世界錦標賽的冠軍。”聽到這裡,賀行已經隱隱才到了那個林海瓊的身份。他就是預備役的時候何歡的火控手。“你是怕他想報複我?”何歡問。“這個俱樂部明麵上是顧淮的。預備役的時候,你跟顧淮關係那麼好,在林海瓊看來能報複到顧淮,也能達到報複你的效果。而且林海瓊做事情非常狠,錦標賽裡贏了你們,並不能滿足他的恨意……”陳玉看了一眼賀行,又看向何歡,他不知道還能怎樣說下去,因為何歡沒有對賀行說過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小心他使用更加偏激的手段。”陳玉點了點頭:“那就好,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賀行把陳玉送出門去,回來的時候發現何歡還是坐在原處,一動不動。整個人都像時間靜止了一樣,看著桌子上的汽水出神。那個什麼林海瓊,畢竟是何歡人生中第一個火控手。賀行獨來獨往慣了,不擅長安慰人。而且就他自己的經驗來說,有時候安慰更容易在對方的傷口上撒鹽。如果難過了,自己待著,緩過去了也就過去了。賀行慢慢地走上樓去,繼續玩養孩子的遊戲,孩子的名字還沒起,賀行就在發呆了。人生中第一個火控手,而且還一起配合了兩三年,那家夥要是沒用什麼“藍色螞蟻”,現在就算不是何歡的搭檔,應該也是厲害的操作員了吧。搞不好那天的同學會,這個林海瓊還會到場,跟著其他人一起損何歡。又或者林海瓊會跟何歡聯手一起大殺四方,把玉哥殺到臉青,把周洪殺到嗷嗷叫。人生中的第一個,總歸是不一樣的。遊戲裡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就像死了爹。賀行定睛一看,哎喲,孩子抱倒過來了不說,奶嘴杵進了鼻孔裡,太慘了。“嘖……”賀行抓了抓後腦勺。為了不讓自己的新兒子剛出生就要去輪回,賀行把遊戲給退了出去。他離開房間,走下樓,發現何歡已經離開沙發了。賀行把一樓到三樓都找遍了,地下的健身房也看了看,沒看到何歡。按道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也沒啥大不了的。這家夥禍害活千年,又不可能為了幾百年前的渣男去尋死覓活。可賀行就是鬼使神差地去了俱樂部的樓頂。他看到何歡就盤坐在太陽下麵,周圍高樓林立,直衝天空。萬裡無雲,這時候再樓頂待著,小心曬出皮膚癌。何歡仰著頭,眯著眼睛,就像一隻慵懶的狐狸,嘴裡叼著一根煙,時不時抽上兩口。戰艦操作員是不允許吸煙的,因為要保持心肺功能在最佳狀態。顧淮能抽,是因為顧淮是教官。但是何歡不一樣,以他的實力肯定是很厲害的操作員。賀行走到了何歡的身後,一彎腰就擋住了日光。何歡緩慢地睜開了眼睛,賀行能看到自己認真的臉映入何歡的眼底。他捏住何歡嘴裡的煙,沒想到這家夥用牙咬住了,賀行沒能把煙拿出來。“你信不信我告發你,讓你吃處分。”賀行冷冷地說。何歡眯著眼睛,無所謂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以為我在難過?”“作為舵手,第一個跟你匹配的火控手就像初戀一樣。一輩子那麼長,碰到個渣男也沒什麼。你不是已經混得比他好了麼?”賀行見何歡不鬆嘴,直接將手掌往煙頭上摁下去。何歡知道被煙頭燙傷有多疼,舌頭下意識一頂,把那半截香煙翻進了嘴裡。賀行撲了個空,何歡又把煙給靈巧地從唇齒間翻了出來,煙竟然沒滅。“你他麼是個吸煙的老手了?”賀行皺著眉頭說。何歡笑了一下,蔫壞。“人不抽煙枉少年。”“呸。”賀行就站在一旁,揚了揚眉梢,“你真不是為那個渣男難過?”“林海瓊……是挺渣的。但是我又沒跟他相好過,我難過個什麼?”何歡側著臉,想了想,又說了一句讓賀行噴飯的話,“不過聽說舵手和火控手在一起匹配久了,就容易滾到一起去。”所謂“滾到一起”,當然不是打架打到滿地滾,也不是你是風兒我是沙,摟在一起草地上打滾。“呸你的吧!”賀行心想,我怎麼沒看到城哥跟他火控手有超越聯邦艦隊兄弟情的貓膩啊!“你想啊,我要是真跟林海瓊搭檔了七八年,然後滾到一塊兒,他再東窗事發……那我就真的……身子和靈魂都臟了。”“嗬嗬!你現在從上到下,從外到內,哪兒就純潔了!我不跟你在這兒憂愁了,我回去玩遊戲了。”賀行估計自己要再跟何歡多說兩句話,鐵定得被這玩意兒給帶歪。“你怎麼會莫名其妙覺得我在憂愁?言喻風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有的沒的?”何歡忽然問。“你彆怪言喻風。他就是想在我麵前為你樹立一點正麵形象。陽光的後麵總是陰影,你吧,成不了陽光,就安心當那片陰影吧。”賀行揣著口袋,轉身走了。“我抽人生中第一根煙的時候,嗆的眼淚都出來,被林海瓊看見了。他笑了笑,蹲在我的身邊,教我怎麼抽煙,到後麵教我怎麼吐環形煙圈。你看,我和林海瓊就是一丘之貉,臭氣相投。我們都努力地讓自己成為彆人心中的陰影。”何歡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賀行的身手,朝著他的臉吐了一口煙。煙霧形成一個圈,像是要把賀行給鎖起來,賀行下意識後退,煙圈到他的麵前時正好消散了。“少拿二手煙來謀害我!”“你在預備役的時候沒乾過壞事?有被抓住嗎?”何歡笑著問,他彈煙灰的樣子,隨性裡帶著一絲痞氣。“沒有!”當年,賀行跟著關城的時候,也看到過關城和隊友們窩在角落裡乾壞事,還招呼賀行一起去。等去了才知道,隻是聚在一起看某種電影罷了,全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呈現,所以也需要人多才能圍在一起擋住。那時候,賀行有一種被他們接納的喜悅,以及一種歸屬感。“撒謊。你肯定乾過壞事。”何歡側著臉,那雙眼睛帶著一絲蠱惑的調侃。賀行的心臟莫名跳漏了一拍。“我跟你可不一樣,當著教官的麵你裝好學員吧?背地裡連煙都敢抽?”“對啊,陰溝裡開船開太快,翻船了。他進了禁閉室,我憑借在教官心目中良好的形象,順利回寢室了。”“你可真不要臉,有難同當都做不到?”“你說的不錯,我何歡既不願意富貴同享。因為人多了反而不痛快。”何歡上前一步,他的笑容裡有一種冰冷的意味,賀行又下意識後退。“更不願意有難同當。因為大難臨頭,我一個人解決的效率高過兩個人甚至更多人。”賀行張了張嘴,他沒辦法指責何歡的狂妄,因為他有狂妄的實力。“你看看,我跟林海瓊都能匹配上,所謂的匹配度是多麼不值得信任的玩意兒?”何歡微微前傾,看著賀行的眼睛。“我是在想……像你這樣的直到深處自然呆的,真的是吸引變態的氣質啊。”何歡伸手摸了摸賀行的腦袋,還惆悵地歎了口氣。“你才直到深處自然呆呢!”何歡所謂的“變態”當然指的是林海瓊。但問題他賀行恩麼憑借“直到深處自然呆”來吸引林海瓊啊?他又沒跟林海瓊一起同窗,也沒跟他一起抽煙,完全沒交集,林海瓊連他賀行是誰都不知道好不好?真要說變態倒是又一個,不過不是林海瓊,而是何歡。賀行說:“何歡,你思維也太發散了吧?”何歡又笑了:“他能那麼輕易地打動我,還愁不能駕馭你?”“我看起來像智障嗎?”賀行反問。“那就成。”何歡轉過身去,繼續抽那根煙。“你把煙滅了。”賀行用很嚴肅的語氣說。哪怕是關城這種性格大而化之的人,都從沒有抽過煙。心肺功能對戰艦操作員來說極為重要。“你不是說你沒有做過壞事麼?今天跟我做一次吧。”“滾你的!”賀行一聽,就知道何歡要作妖兒了,立刻就要走。何歡把煙滅了,拽了賀行一把。賀行一回頭,何歡的另一隻手握成拳頭壓在賀行的嘴上。賀行要躲,卻被何歡直接扣住了後腦勺。何歡對上了拳頭的另一邊,將一直含在口裡的那口煙對著拳頭呼了出來,全部都從拳頭的另一邊進了賀行的嘴裡。“唔……咳咳咳……咳咳……”我他麼的踹死你!賀行的腳踹出去,卻沒有踢中何歡。“我現在相信你沒乾過壞事了。”何歡笑著離開了天台。賀行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巴,氣得半死。他真不想跟何歡待在一塊兒了,因為他會把整個俱樂部都拆了。正好葉陽快要下課了,賀行約了他,兩人一起去遊樂場裡打電動,pk打魂蟲的遊戲。賀行把所有的魂蟲都當成是何歡的臉,連打魂蟲的高手葉陽都跟不上賀行了。玩了兩個小時,言喻風也下了課,從藝術學院來到了遊樂場。“怎麼了?這又是被何歡欺負了,到遊樂場來撒氣?”言喻風敲了敲遊戲艙的艙門,賀行打完了一把,這才出來。“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就一定是被何歡欺負了呢?”“習慣了就好。”言喻風拍了拍賀行的肩膀,“好歹他是你老板。看在錢的麵子上,湊合湊合就過去了。”一提起錢,賀行就精神抖擻了。再有一周,他就能領薪水了。而且預選賽一開始,每一場比賽就都有傭金了。人生忽然美好了。“他也不是欺負我。他說……那個林海瓊能駕馭我!誒,我看起來很蠢麼?”聽到“林海瓊”這個名字,言喻風歎了口氣:“走吧,我請你們喝……奶茶。”於是三個人一起進了一家奶茶店,一人一杯大珍珠奶茶,用力湊著吸管兒嘬。“林海瓊是誰啊?他為什麼要駕馭賀行啊?”好奇寶寶葉陽發問了。賀行看了言喻風一眼,簡單地說了一下林海瓊跟何歡的關係。“何歡跟你說過林海瓊教他抽煙吧?”言喻風問。“嗯說了。”“什麼?歡哥會抽煙?”葉陽驚訝地問。賀行白了葉陽一眼:“彆打岔。老言,你繼續說。”言喻風:“……我也沒有很老吧,怎麼就變成老言了?”但賀行是不會糾正這個稱呼了。“何歡其實剛進入預備役的時候,是真的好學生。因為他父母是英烈,他很在乎父母的聲譽,所以什麼都做到最好。那個時候,是真的不好親近。高嶺之花,懂吧?”言喻風給了賀行一個眼神。“他還真的正經過呢?”賀行皺起了眉頭。“把自己壓得太緊了,一旦嘗到了放縱的滋味,就很難收回來了。林海瓊天生就擁有吸引人的能力,他很清楚何歡需要的是什麼。有一次戰艦貼海飛行,他帶著何歡跳海,兩人在海麵上起碼漂了一個多小時才被撈上來。”“咋沒被鯊魚給吃了。”賀行很遺憾地說。“原來歡哥也逃過課啊。”葉陽感歎。“這跟逃課倆概念好麼?”賀行心想,這要是自己這麼乾被關城知道了,關城非把他吊起來打。“有一個教官對何歡特彆嚴厲,言語之間對何歡的父母也不是很客氣。林海瓊就用水果在寢室裡偷偷釀了酒,讓那個教官喝了。教學中的教官喝酒是要吃處分的……在那之後,那個教官就再沒有帶過何歡那個班了。”“霧草……好陰啊……”賀行點了點頭。葉陽卻說:“可這樣的同學多有意思啊!要我就願意來一打。”言喻風冷哼了一下:“再來,就是教何歡抽煙。”“總而言之,何歡就是沒跟著林海瓊學好吧?但是被教官抓包他們抽煙的時候,林海瓊不是都給何歡頂包了嗎?”賀行問。“林海瓊是主動承認煙都是他抽的,他說何歡隻是在旁邊看著勸他彆抽。教官相信了他的話,讓何歡回了寢室,林海瓊被送去關禁閉三天,出來的時候一下巴都是胡茬。”“所以何歡到底是不是沒義氣?”剛才打遊戲的時候,賀行的腦子裡還想著何歡在天台上對他說的那些話。【我何歡既不願意富貴同享。因為人多了反而不痛快。】【更不願意有難同當。因為大難臨頭,我一個人解決的效率高過兩個人甚至更多人。】“義氣這種東西,跟有難同當不是劃等號的。在林海瓊關禁閉之前,何歡和他的匹配度是百分之六十二,遠遠達不到搭檔的要求。但是,林海瓊從禁閉室回來之後,何歡和他的匹配度達到了百分之八十六。”所以,何歡終於接受了林海瓊?這種匹配度的大幅度提升,是因為何歡變得信任林海瓊了嗎?“你看,這就是林海瓊的厲害之處。他當年能得到何歡的信任,更不用說對付你了。”葉陽抓了抓腦袋:“我還是沒明白林海瓊厲害在哪兒了?是煙抽得特彆好嗎?”賀行無語了,他本來就屬於情商不高的類型,在葉陽的麵前,賀行忽然覺得自己雙商都不欠費了。三個人安靜地嘬著奶茶裡的珍珠,直到見了底。“好飽……”葉陽摸了摸肚子。“奶茶熱量大,回去都好好消耗一下。不然顧淮削你們倆。”言喻風走的時候,好心提醒。“那你呢?你不用鍛煉鍛煉?”葉陽問。“我天生體質好,新陳代謝快。”言喻風回答,真是氣死人不償命。賀行本來都走出了奶茶店,又走了進去。“那什麼……一杯奶茶打包,不要太甜。珍珠多放點。”賀行拎著奶茶回了俱樂部,發現何歡已經不在了。把奶茶隨手放在桌子上,賀行心裡忽然有點空。簡直很難想象,何歡一本正經的樣子。難不成林海瓊真的給何歡造成了巨大的打擊,導致他心裡崩塌,才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嘖,這個林海瓊,真是造孽!賀行就坐在俱樂部的沙發上,他差點忘記喂孩子了,開始做任務換奶粉。“嘖,遊戲裡連奶嘴都漲價了?不要臉。”“那你就充點錢,給孩子買一個奶嘴唄。”何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