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拜師武當(1 / 1)

雕欄畫棟,架梁飛簷,正脊是造型奇古的單尾螭吻,隨簷角蜿蜒而下,猙獰精巧的頭顱微微上翹,氣吞穹宇,垂脊上蹲著騰躍狀的鴟尾,正下斜緩的戧脊邊緣是獨角獬豸,色如青銅,寶珠鑲眼,使得初升的朝暉第一抹便反射得似血般殷紅,這座層層密林圍裹深穀懸崖之下的重簷九脊殿式建築尤為耀眼。然而,透過重重玉棠色鮫綃垂帳照進殿內的日光,甚為有限。三足上雕有凸鼓金猊的赤銅小鼎在楨楠木榻前端冒著近不可見的淺白輕霧,四個梳盤桓髻,斜插攢珠金步搖的薔衣女子,容姿雋秀,動作輕巧悄無聲息的將一張羽葉檀的小幾上抬入室內,連她們身上珠釵環飾都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安寂得近乎詭秘。與淡紫綴有銀灰蘭紋的袖擺一起長長垂落在塌下的,是漆黑烏澤的長發。膚色冰白修長的手指撐於頜下,微微後靠,半閉眸,似是淺眠未醒。羽葉檀木幾上是質薄輕巧,素雅潔白的盤碟,盛著茯苓糕,羅磨細麵灌湯包,以及一個個如翡翠色,皮近透明可見餡的蝦餃,另有青花蓋瓷碗裝的香醋與碧粳米粥,香氣撲鼻。置於衣上寒玉血紋佩側的左手微微一動,謝紫衣睜開了眼睛。他是不可能做夢的,卻在片刻前半醒半眠間,覺得好似所處的不是華美舒適的居所,又回到了那生滿青苔到處漏風的破客棧裡,耳邊還能聽見雨水滴落到破陶杯裡的單調聲響,激起散落的小水珠滾到濕漉漉的破木桌上,門外河流潺潺,靜夜低迷。其實這之間有什麼區彆呢?無論破爛得漏雨還是雕欄畫棟,一樣都是他一個人,不能輕易離開。“主人,早膳…”“拿下去。”謝紫衣連瞥都沒瞥碟上精美色香俱全的食物,又再次緩緩闔眼。那四個薔衣女子神色頗為古怪,欲言又止,最後如來時一樣托起羽葉檀木幾,蓮步翩浮,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重重鮫綃簾後,掀簾的時候有抹日光照到了謝紫衣微閉的眼瞼上。——算時間,那個家夥,不是應該早就到武當了?這都整整兩個月過去了,他是屬烏龜的嗎,這麼爬都沒爬到?謝紫衣不覺有些忡怔,果是無聊透頂了,才會整天想這些事情。按九州係統給他的安排,隻要舒舒服服的待在這裡,不到固定的劇情開啟,都沒有人能找得到這來,最快最快也要大部分玩家到40級,頂尖的有60級,謝紫衣才可能出現在江湖上…呃,好像還僅僅是出現,有限製的,而絕塵宮要做為副本開啟,玩家沒100級是甭想的,不過這並不值得期待,那些玩家可是會不分白天黑夜保準沒得安穩一個勁的闖個不停,縱然能到他麵前的絕對有限,但謝紫衣一想到會有那般吵雜紛鬨的情形就覺得頭痛。——讓他們全部有來無回是絕對不夠的,最好是讓玩家聽見絕塵宮三個字就臉色發白,才能杜絕這種沒玩沒了的麻煩。在這之前,貌似還有一個重要的消遣。呃,好像也是唯一的消遣。謝紫衣百無聊賴的輕撥了下滑落到眼前的長發,很是莫名的想,他似乎有意識以來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等了,而且幾乎都是在等那個家夥。謝紫衣對一切不是出於係統安排的事情,都有興趣。比如漠寒莫名其妙將他從南楓鎮破客棧“解救”出來,正常推論,鬼穀奇巧門不該那麼快找上門來,他也沒機會那麼快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在鬼巧叟看破羅浮掌,幾乎失聲叫出他名字來的瞬間,九州係統給謝紫衣那一堆莫名其妙的問號全部消失了。臨淵派,絕塵宮,武當…原來如此。天下第一,武林公敵——霎是有趣,如果要做這樣的一個人,就是九州強加給他一堆亂七八糟的限製,也沒關係,當然如果某個屬烏龜的家夥能趕緊爬到武當山就更好了。九州遊戲公司技術部。一排電腦屏幕上滾動都是各種數字符號,不懂的人看一分鐘就會頭暈眼花,非常好的催眠效果。但所有敲鍵盤的技術部成員,要不叼著煙一臉認真,要不就帶著詭異萬分的笑容,好像出現在眼前的不是滿屏的數據而是惡搞視頻似的。其實也沒錯,全息網遊九州在發行的時候就義正言辭的保證過玩家有絕對的**權,公司是看不到的——看到的也是數據,不過除了不是現場版,數據在參與設計遊戲係統的人眼裡,就是一連串經過換算後的加密現場版,他們能輕易調出任何城鎮的任何一處發生的事情,哪怕一個玩家偷偷調戲了另外一個女玩家,數據也是絕對不差的記錄下來,玩家們種種苦逼坑爹也讓對著數據看熱鬨的技術人員們幸災樂禍,除了沒有畫麵感,彆的完全沒差彆,連說的話也不會漏一個字,一切不符合係統進程的數據都會由智能電腦自動提醒,所以他們上班就是看戲,隻不過層次高深,公司董事長站他們身後也看不出他們貌似認真的上班其實是在混日子。不過這也是有遺憾的,比如兩個月前南楓鎮客棧一戰,讓所有不能親眼見boss動手畫麵的技術部成員扼腕長歎,泥煤看到那個瞬間刷到六位的數據沒有?看到那個突然從常數到變量,一下爆表的修正值沒有?先前覺得崆峒派高手那柄劍數據美好的我們真是太傻了,喂喂,還有這個,竟然不是攻擊數據,是形象數據啊,李哥你丫的有病不是,你給boss定的是外貌數值到底是多少,天下第一血高攻擊高防禦高不就行了,泥煤的你把外貌數值調那麼高是鬨哪樣啊?肯憋著的人都是走運的,忍不住問出來的人全部挨了李總監一拳。——你們全傻蛋了呀,npc形象數據包括衣服吧,包括武器吧,包括所有零零掛掛配飾吧!謝紫衣從上到下全是神器,數值不高才叫有鬼!!是嘛我們演算了十遍好像也達不到這個數喂,李哥你就忽悠吧我們才不信。不過這話沒一個人肯說了,全憋著。繼續看戲,等幾天後係統某boss回了絕塵宮,正好…呃,那啥時的數據值時,染著頭發的小薑第一個跳起來叫道“我靠我就說那天李哥肯定是糊弄我們的,誰洗澡會穿衣服,神器也穿不進去的,全脫了數值還不是高得不正常”,當時就宓乃腥死浜瓜牖購boss他不知道我們在乾啥,也到不了現實世界,不然看他不滅了你,你好好的電腦控製全屏追蹤在人家沐浴過程做啥呀,還做脫衣前與脫衣後的數值對比表格分析,你丫的猥瑣也要有個限度。不過話說回來,嘖嘖,絕塵宮的數據真的太可以了,這麼漂亮的矩形結構數據竟然隻是一根房梁,那啥瓷盤花瓶的數據比謝紫衣的侍女都美嗷,這個喜歡垂簾,那個愛上走廊,還有對著boss那張床的數據流口水的,更有將電腦屏幕固定設置在絕塵宮膳房那邊的,天天看著花樣百出的點心菜肴數據兩眼放光,刷刷排列表格收藏,boss待的地方,就是與眾不同有木有。“話說,謝紫衣絕食了?他早飯又沒吃。”“咳,可能是李哥把他餓過了頭。”“不是有一個玩家給他送過吃的嗎?”“送來的菜包子是有毒的,順說有毒的菜包子比正常菜包子數據好看多了,那天我分析了三分鐘才認出那是菜包子,鬼穀奇巧門的□□真不錯。”“…唉,等等,這是?”摸著金邊眼鏡的小葛驟然回頭,“快,手機召喚李哥,又出事了!”一分鐘後,門被一腳踹開,李總監抹著一頭汗怒道:“靠,老子是召喚獸啊,你們就不能自己搞定?”眾人都做了個無辜的攤手表情,小葛推著眼鏡一本正經的說:“沒辦法,跟謝紫衣有關的一切劇情也好,數據也罷,都是李哥你設計的,我們可不懂。”“……他又怎麼了?!”“他沒怎麼,有事的是另外一個。”“咦?”小葛點點屏幕上那段不知所雲的亂碼似的東西,繼續托眼鏡,“看見沒有,往前查就能發現boss非係統規定的做出了一個極其有趣的安排,之前我們沒注意,是因為這個玩家符合武當派的收徒條件,但他現在已經到了武當,正式加入門派了,npc的虛擬人格肯定是隨著這個玩家與謝紫衣有牽扯做出了不符合係統劇情的判斷,導致——呃,李哥你的終極隱藏劇情最終環節暴露了怎麼辦?”“靠!”李總監瞪大眼睛,嚎道:“我咧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我精心安排的,唯一可以殺死謝紫衣的辦法,要是這麼快被玩家發現怎麼辦?”——是嘛,我們怎麼覺得你那是八點檔狗血劇情?設計部工作人員全都默默的黑線中。“那啥,李哥,你看網絡嗎?”“唉?!”這話題是怎麼轉的。“有句說遊戲設計師的話很有名,李哥你知道嗎?‘你雖然創造了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從來不屬於你’,謝紫衣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死我是搞不清楚,但我覺得這個原因本身不一定會走到李哥你安排的那條路上,今天發生的事就是最好的證明,虛擬人格已經有了自我,命數什麼的都是浮雲,所以…”小葛推推眼鏡,正色在倒數第二個字上死咬重音,“李哥,節哀順變。”“……”武當山上,經曆了兩個月荒山野嶺,把入門輕功都快練到嫻熟無比,內力值漲上100的漠寒抖著膀子,有點欲哭無淚,兩個月了他除了內力值漲啥都沒變,還是可憐的14級,兩個月都有玩家在衝40級了有木有,連陳墨那小子都刪號重來,摸索成功加入門派煉成一套劍法了,他丫的才走到武當山!!——淡定,親,想想你要是加入天山派,以你的速度保證還要走兩個月才能到。這武當的景色很好嘛,就是爬山累了點,沒看到論壇上說的主動攻擊的成群小怪啊。漠寒忘了身邊還有個144級的高手,45級的金錢豹當然不敢來。武當主峰,天柱峰頂太和宮,這跟現實中位置是一樣的,但多了一座氣勢恢宏的玄嶽觀,這才是在江湖上地位數一數二的武當派,習武場地開闊平坦,怎麼說也能容納一千人,全是穿著藍布對襟道袍的武當弟子,人家擺個白鶴亮翅的架勢,穩穩的站在那裡一個小時都可以不動彈一下,漠寒瞧得脊背發涼。除了自己,漠寒還看到了兩個玩家。隻是遠近距離,以及每天上線時間的問題,中國的玩家是強大的,隻要有了明確的條件,他們刪號刷上無數次摸索,總有一個兩個是成功的,論壇帖子一發,彆的玩家按圖索驥失敗個兩三次,也就成了,即使是很難進的武當派,兩個月間也有玩家入門成功。不過他們瞧漠寒的眼神,就或多或少有點敵意。也難怪,接他們來的是武當什麼輩分的npc,他們就要低一輩拜師,但帶漠寒來的是武當長老懸微真人,武當派目前最高的一輩也就是這了,漠寒悄無聲息的來,悄無聲息的開始他的武當生涯也就算了,但剛一到,三個頭發都白了的老道人就迎上來,瞥著漠寒的眼神古怪,旋即吩咐開玄嶽觀大門,焚香祭天祭祖師,武當掌教要收徒。漠寒還沒來得及高興,晾在那裡傻站著,被npc一道道目光掃得快想透明化了。就沒有一個自稱是師兄的人來接他一下嗎?“那啥,師叔…”“稱寸惲師叔,或者懸微師叔,武當山上你師叔有四個!”“……”古人可不可以不要有那麼多名字啊。“我…我不拜掌門為師行不行?”“不行。”“……”“那掌教,咳,我是說我未來師父的脾氣……不,我的意思是,他好相處嗎?”“肯定不好。”“……”他可不可以換個門派啊!悠遠的鐘聲驚破了雲霧,古磬依然響起,穿著各色不同道袍的武當弟子魚貫入內,肅穆莊嚴得漠寒隻想抱頭找個地方跑掉,他不喜歡成為萬眾矚目點,所有人都盯他一個會讓他起毛得抖落一地雞皮疙瘩。台階太高,晌午的陽光太烈,方向也不對,好吧,漠寒承認他實在沒看清最上麵緩緩步出的道人到底長啥樣,就看見一件紫色道袍,上有銀線勾勒的日月星辰,道教是以紫為尊的,隆重祀典時穿的叫天仙洞衣,武當掌教完全當得起最崇的紫色,寬袍廣袖,如懸微真人一般衣前飄有兩條劍形垂帶,那是道門所謂的“慧劍”,意為斷塵脫俗,手持拂塵,輕輕一揮,銀白尾端拂於肩上,緩步走出的時候,漠寒忽地覺得之前連氣都透不過來的壓抑根本就不算什麼,這種仿佛意識都模糊的古怪感覺,瞬間又煙消雲散,好像那種禁錮隻是錯覺。呃,還是太遠,就模糊的看得見是一個人…黑色的頭發?唔,跟懸微真人一樣,搞不好武功已經練入化境了,所以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紀,說三十也可,四十也行的模樣。就是不知道有多少級。呐,武當長老都有144,懸微真人貌似還是他那一輩最小的一個,武當掌教怎麼也得170吧。漠寒正沒邊沒際的胡思亂想,一不小心,與那道人的目光對上了。咦?這感覺,好熟悉,幽深犀利的眼神,隔了那麼遠,依然看得見清亮漆黑,比南楓鎮河上的船娘明麗的眸子還讓人見之不忘。梁先生?不,不對,非常像,但不是,這目光雖是一樣銳利,淡漠,卻有一種清冷空寂的透徹。呃,或許高手的眼睛都是這樣吧,漠寒怔怔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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