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關難過(1 / 1)

還沒等米扇伸脖子看明白,猛見站在對麵的npc侍女全部低首,右手覆上左手,攏於衣襟前,微躬身,那個固頤正視,平肩正背,端然恭謹的儀態,瞥過去幾乎就是一條直線,動作整齊劃一又優美得讓人眼角一跳,頓時明了,於是米扇也顧不得看那個倒黴哥們是不是還活著,驚然抬頭望去。黃梨木太師椅上原先坐的那些人不知道啥時全站了起來,連米扇對麵那個神情陰鷙的小孩子也甚是不甘願的跳下來,他這一站,就顯得更矮,還沒太師椅高。最先走出來的是四個穿薔色華衣的女子,腰間係著緋絛瓔珞,斜披薄絡雲紋紗,半垂在袖間裙擺徜徉開極美的韻味,動作輕盈迅捷的伸出手,將曳地的幔帳挽到金鉤上,然後盈盈向兩側退後,斜插盤桓髻上的攢珠金步搖在低頭間光華璀麗,她們的容姿又遠遠比廳堂裡的侍女更為雋秀出色,乍一見幾乎都要目瞪口呆,驚為天人,米扇決定下線後就再次打九州客服投訴電話,靠,沒截圖與視頻錄製功能怎麼行?不過,下一秒。米扇僵在就要站起來的動作上,剛離了位置沒多遠,停滯在那裡是挺費力的一件事,但他卻半點不覺得,其實就是隨即出現香風濃烈環佩叮咚啥的都不奇怪,來個顛覆他眼界的那種絕世到一笑傾城的美女也不稀奇,米扇覺得反正他都快把進九州以來所有的驚豔都在這一天消耗殆儘了,但是!!其實幔帳在未挽起前,已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影子,蘇繡織物是極薄的,甚至能看清衣為明紫色。而後刺有墨竹的幔帳由下上挽,最先被看清的是繁複細致的袖擺,與玉棠白衣帶上垂落的寒玉血紋佩,隨著薔衣女子盈盈退向兩側,幔帳曳落的如雪流蘇下,朱色玉笄垂珠冠壓得墨發如漆,未束入的另一半逶迤流瀑,靜靜蟄伏在明紫色袍袖上。眉如遠山,微一抬眼,就算不是驚鴻裂空曇華夜現,那什麼江弦月歌遺世獨立,葉凍寒江澈華爾雅,好了統統都有標準了,唯一能浮現在腦海裡的念頭就是“靠,遊戲設計師是廢了多少張圖才折騰出這種容貌哇”,泥煤的看一眼也有生命值傷害吧,血量低的架不住啊有木有!背過戰國策沒有,“鄒忌身高八尺有餘,而形貌i麗”,念書的時候往死裡咒罵過,一個大男人長相i麗個啥啊,靠靠,原來是我等想象力匱乏,米扇瞪了半天眼睛,發現這個詞不知道誰造的,還真是絕妙,流光溢彩,不可逼視,緩步走近的時候,廳堂裡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不用i麗還真翻不到貼切形容。“謝公子。”當先那個峨冠枯瘦的道人作了揖禮,後麵有拱手的,有低頭的,非常詭異的算是含糊見禮,然後又坐回了原位,沒人注意米扇的失態,門外有侍女快步上前,迅捷的將地上摔碎的琉璃缽與小金鯉都清理完,連屏風也換來一道鑲嵌白色雲母片的清蓮夜景八展屏,至於地上好不容易爬起來的漠寒,如果不是他還有氣,估計npc侍女也會毫不猶豫的將他跟那架破裂的屏風一起抬出去。輕拂衣袖,從來就不會端端正正身如修竹落座的謝紫衣微微後靠,支起右臂,半倚在檀香木寬榻上,淺紫色雲靴就勢踩在錦墩上,又有數個薔衣女子簇擁而來,兩個手捧金質狻猊小爐分立寬榻兩側站定,淡淡的白色煙霧就從雕琢精細的狻猊嘴裡冉冉冒出,散發出一股幽然恬淡的冷香,另有兩個侍女半跪於地,斂眉垂首,最後來的是一個托有銀盤的侍女,將瑰麗的翡色瓷壺與犀角杯一一放到剛才置有琉璃缽的矮案上,然後挪步退去,先前半跪於地的侍女立刻一個托壺,一個執杯,琥珀色的美酒倒了八分滿,又穩穩的停住。小雲豹悄悄踱過來,勾住爪子一躍,跳到謝紫衣腳邊,把圓滾滾的腦袋湊到它主人的手邊。米扇已經不知道怎麼抽嘴角了,與他有一樣表情的還有漠寒。——誰跟他說這是當初南楓鎮破客棧裡的連饃饃都吃不上的賬房,他自己都不信!是說梁先生你到底是怎麼得罪遊戲設計師的,係統把你刷新在那地方otz漠寒你個腦子短路的,要是九州遊戲公司技術部的工作人員能穿越進來,一定會涼涼的提醒你,謝紫衣的侍女是130級,服侍那些女子的婢女是100級,成年雲豹是50級,這隻小的也有35級…滿廳堂的npc就不說了,就連敬陪末座的蘇州捕快也有43級,你丫的也就比布景裡的小金鯉魚等級高而已——這時又有幾個秋棠色羅衣的女子端著汝窯細紋小蓋碗魚貫而入,將太師椅間的幾上的茶盞撤下,換上未揭蓋就有濃鬱香氣的臘八粥,正好一人一碗,漠寒尷尬的發現自己站在那裡好像特彆多餘的模樣,然後一個薔衣女子端來玫紫色胎質半透明纏枝蓋碗,謝紫衣瞥著漠寒,示意侍女將這一碗送過去。不說那侍女神色古怪,漠寒起初卻是不知道那是啥,揭開一看,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味就撲鼻而來,他辶恕“誰家喜得貴子了?給我喝做什麼呀,我又不是女的。”所有侍女的動作都停滯了一秒。米扇則是被口水嗆到了,猛咳嗽,所有npc的表情都很怪異,漠寒已經一氣將臘八粥灌下去了,本來那碗就沒多大不是,就聽漠寒滿足的舒了口氣:“不管了,是吃的就好,剛才我就剩血皮了,差點又掉一級。呼,好東西啊,生命值一下全補滿了。”米扇簡直要頓足不忍睹。——哥們,你太丟玩家的臉了。“咳咳!”那個峨冠枯瘦的道人也按捺不住,抽了下嘴角,問:“這位是,湛羅道兄的高徒嗎?”漠寒警覺的微愣,然後笑嘻嘻的,不但沒看謝紫衣一眼,反而甚是得體的作揖問:“這位前輩,認識我的師父?”“這個…未曾謀麵,神交已久。”就知道!!要是見過,這場麵就更奇怪了,還有神交啥呀,他師父那樣的迦耍幌氳驕圖貢撤17梗柑煨攔劬湍芟趕噶旖塘恕“不知前輩是——”心裡再腹誹,表情依舊誠懇恭敬的漠寒。“貧道乃崆峒掌教兆南道人。”喲,這麼說,是上次南楓鎮客棧的後續發展啊。“齜!”一聲乾澀的冷笑,卻是坐在米扇對麵的那個神情陰鷙的孩子,稚聲的童音像是扭曲了一樣怪異,“都接了紫帖,來到這裡喝這勞什子的臘八粥,還套什麼近乎,求命麼?”“不求命,小鬼你跑來做什麼,直接撕了紫帖就是。保證死得痛痛快快,還免得來回奔波——”崆峒掌教身旁的青衣老者掂著手裡的旱煙管諷刺道,“沒膽死,就甭廢話。”那孩童臉驀然漲得通紅,陰冷的盯了謝紫衣一眼:“是嗎,我以為中原正道的諸位,是打算接了帖子來另有謀劃的,畢竟叫囂著鏟除邪魔歪道最得勁的不正是諸位嗎?”廳堂裡霎時靜默下來,唯有謝紫衣饒有興味的注視著那孩童滿眸的陰鷙敵意。“萬蠱教的小鬼說得對,一個人做不到的事情,未必很多人加在一起都做不到…”出聲的是一個特彆粗壯的漢子,他低沉的聲音仍然像悶雷,右半邊臉上是像蛛網一樣的猙獰傷疤,神態古怪的打量對麵的侍女,輕蔑而不善。“也是噢,‘天下第一’不過是係統給的——”在座唯一的一個黃衫女子,撫指挑眉嗤笑。不過她這句話看似挑釁附和的話一出口,那傷疤漢子立刻神色一凜,不再有先前輕佻隨意的表情,目觀鼻鼻觀心,似是打定主意不再吭一聲了,徒留那孩童茫然不解為什麼之前還被他說動的眾人突然改主意了,氣惱中大紅色的外褂下,又是一陣詭異的起伏。“原來中原武林的諸位,都是不惜麵子跟名聲的,我算是看明白了——”那孩童語氣鄙夷,米扇正皺眉,突兀眼前一痛,原來那孩童話說了一半,沒有絲毫預兆的斜掠而起,因為太快,勁風撲麵,米扇下意識的後仰,他沒看見,漠寒卻是再分明不過的瞧見了,因為那小孩是正衝著他來的,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甚至看見那短小的手臂後無數黑紅色蜈蚣,慘白的手指,指尖竟是墨綠色,一股嗆人的甜膩與腥氣就撲鼻而來。漠寒想也不想,下意識的就拔劍,飄身後退。但是太快了,快到他才握到劍,那隻手已近在咫尺,再往前漠寒的眼珠估計就有問題了。就在漠寒咒罵九州坑爹的設定時,距離忽地又拉遠了,漠寒抽劍出鞘,在幾米遠外站定,這才發現謝紫衣站在寬榻前,緩緩的再次坐下,儀態慵散,漫不經心,他袍袖一角卻沾染了點奇怪的慘綠,不過微微一振,又悄無聲息的讓人以為是眼花,萬蠱教那孩童卻凝在剛才作勢欲抓漠寒眼睛的姿勢上,神情惶恐,然後像是費了極大力氣似的,一寸寸扭過頭去:“你,你是…怎…”小臉慘白,狠狠咬唇,怨毒的斷斷續續道:“謝…!你,你有膽彆接近苗疆…一步…”說著驟然撲倒在地,漠寒這才看清他背後有一個鮮明掌印,還來不及仔細看,掌痕所在邊緣無數花花綠綠的蟲子全部冒了出來,然後一道白光,地上就留下一灘黑色的血漬。——就算是可刷新的死,對有特殊身份的npc來說,也是不願意接受的噩耗,跟玩家一樣,等級下降一,但問題是npc沒有升級的辦法,死多了就沒辦法維持九州係統原來賦予的身份,被奪位被驅趕還是小事,被以前的下屬,或者本來不放在眼裡的玩家刷了又刷,一直落魄到死,那就可怕了。崆峒的兆南道人僵了半天,才緩緩道:“貧道接到紫帖,想來是數月前南楓鎮的事,武當…嗯,應了謝公子的要求,算是一筆帶過,而吾徒當日前去冒犯謝公子,也是不知情,不但佩劍震裂,到現在內傷都沒養好,故貧道代徒而來,不知這筆賬,謝公子想怎麼算?”“京城旃華門外南大街有家玉器鋪子,是崆峒派的?”“這…確是如此。”“那就在上元節前撤離所有人吧,一年後的上元節再派人接管回來。”謝紫衣接過侍女遞上的犀角杯,漫不經心的淺酌,經琥珀瓊漿潤澤後的唇色,更是觸目驚心。“…那就如此,但不知道鬼穀奇巧門?”拿著旱煙管的青衣老者連忙苦笑著接過話:“不勞道長費心代說,我門中鬼巧叟…咳,承蒙武當厚情,留得他一命回來見老朽,苟延殘喘至今,鬼穀奇巧門所藏甚豐,謝公子想要什麼,但說無妨,老朽一定雙手奉上。”謝紫衣微微合眸,似漫不經心的說:“既然穀主盛情,想必知道了栗鶴江的死訊。”那青衣老者一怔,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掩飾性的乾咳一聲:“死於春雨,但是——完全是一場詭異的巧合。”“那便請穀主回去好好想想,年關之前,欠人恩怨,如欠人財帛,總要有個償還才好,穀主意下如何?”“老朽這就回去仔細思量。”謝紫衣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去的時候,那青衣老者額上直冒冷汗。後麵坐的正是那黃衫女子,不待謝紫衣說話,她已笑盈盈的攤開手:“奴家隻是聽聞‘八步趕蟬’李空空跑到嵩山,七十二絕技秘笈沒偷到,就偷了一頁殘書,不覺好奇,就派人砍了那倒黴家夥,不想他已經將東西托付給開封振威鏢局了,白忙一場,半眼都沒瞅到,又因為這個接了紫帖,奴家冤得都想回去上香拜佛,洗洗黴氣了。”她姿勢優美的輕舒了下腰肢,聲如銀鈴:“酆都教彆的沒有,好東西還是不少的,我這個教主,可不像名門正派,守著秘笈不外傳,謝公子就是要我教的暗冥幽羅神功前三層口訣也是可以的,不過奴家想,這件事也許還不值這個價吧,那奴家就留著以後不小心得罪謝公子的時候用。”謝紫衣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酆都教前代教主與黃山宗有淵源,與先師亦有交情,此回可暫且按下,既往不咎。”“…咦?還有這麼一說?”酆都教主笑得更愉悅了。那半邊臉上布滿疤痕的大漢斜睨對麵,沉聲道:“昌雲縣的馬三是某家手下,某家便是聽說李空空得了半張乾係重大的《亂天譜》,花了重金買下的。”他對麵一直沒吭過聲,全身都裹在黑衣的一個容色蒼白的瘦子怪笑了兩聲:“齊幫主也不用瞪我了,是我疊恨樓派出的殺手,反正馬三也就是個卒子,大不了百兩黃金奉上,跟齊幫主揭了這段梁子,我們也是受人所托,不得不為之啊。”這麼輪番一說,所以不用講,每個人都知道雇疊恨樓殺手的,肯定是坐在米扇前麵,一直臉色忽青忽白不吭聲的中年人,他穿得甚是考究,更有一種米扇挺熟悉的做派,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驀地站起,嘶聲道:“爾等江湖豎子,難道敢與大舒官府作對,竟——”他還沒說完,就莫名其妙的俯麵直直倒下去,米扇一驚。兩個侍女麵無表情的將那人拖了下去,米扇看得分明,眼珠還在動,不是死了,估計是被封了穴道,看來後麵還有的是罪受,不覺顫了一下,連忙出聲:“在下隻是蘇州捕快,奉命去查馬三爺案子的,什麼都不知道…”“那張殘頁,你看過了。”謝紫衣摩挲著犀角杯,不像在問話,而是溫言闡述一個事實,他的聲音與湛羅真人完全一樣,溫雅悅耳,不過在彆人聽來顯然不是那麼回事。“呃!!”“此次回去,若再敢與他人提起殘頁上的隻言片語,你便在九州重新開始罷!”米扇一驚,剛本能的要跳起來,忽覺後心一涼,立刻生命值唰地一下一秒掉兩百,米扇聽到係統提示的時候,倒地的眼角餘光,正瞧見是拎他進來的侍女收回了袖中短劍。靠,這次沒算虧到家,好歹死在美女手裡了。米扇不敢再停留,直接重生去了,他還得把噩耗告訴高路捷,希望那家夥因為怕官府抓不敢上線逃過一劫。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了,如坐針氈的眾人紛紛口上客套說明自己一定會拿出讓謝紫衣滿意的代價,然後匆匆告辭離去,那臘八粥放在幾上,沒有一個人敢喝。跟小雲豹瞪了半天眼睛的漠寒突兀的一抬頭:“你剛才說,欠人恩怨如欠人財帛在年關前都是要還的?”“嗯?”謝紫衣抬眼,在淺酌第三杯酒了。“那我要在今天晚上給你吃有毒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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