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抵達京城(1 / 1)

天還烏沉烏沉的, 高大的城牆在城門樓懸掛的燈籠忽明忽暗的光亮下投下一片濃厚的陰影, 寂靜的隻有呼嘯吹來的北風,還有三三兩兩開始落的雪花,這可不是漠寒生活在南方所見到的蒲公英絨毛, 而是一大片一大塊的,飄到臉上, 眼睛都猛地一眨,要抖落下來。雪不但大, 而且很難融化。漠寒的武當入門內功算是有所小成, 所以他穿著簡單的青布衣裳,又一直待在暖和的馬車裡,之前還真沒意識到九州的冬天是如此嚴寒。古代沒有溫室效應, 北方臘月的大雪, 一般下到第二天晚間,京城外的貧民就會凍死, 更不要說那些小地方了。又因為挨近年關, 所有的債務必須償還,那些還不起的隻好在大雪天出門去躲債,城門口極是安靜,這並不是說沒有人,相反推著獨輪車的裹著並不厚實夾襖的npc很多, 有的一看就知道是鄉農,要進城賣東西順帶買年貨回去;還有一些棉襖厚實蹬著皮靴子的,獨輪車上的貨更多碼得也整齊, 這就明顯高門府邸在京外莊子裡的佃戶,每日送新鮮的吃食和東西來供使用;另有攏著袖子,戴著皮帽的壯實漢子,則是大戶人家或者各鋪子行當裡進城來收債的。總之在臘月寒冬,城門還沒開就候著的,都是苦命混口飯吃的人。除了搓手,頓足,哈氣的細微雜音外,沒有人說話。漠寒不覺又想起了念高中時從補習班回來,公交車站默默等著最後一班夜班車的工薪族,就是這樣,儘管車子半小時都不來,寒風凜冽凍雨愈急,跟白天不一樣,沒有一個人抱怨,也沒有一個人不耐煩的打出租車走,因為他們很清楚必須等這麼長時間,所以路燈下的表情幾乎是木然的,也沒人玩手機,都盯著某一處綠化帶或霓虹燈出神,說不上是麻木還是早已深深埋下各自的希翼。為了生活,為了那點小小的幸福,努力求生存的人都是這樣。空著手,連包袱都沒有一個的漠寒,又是年輕人,在排隊等城門開的npc裡就特彆顯眼。漠寒不得不縮起脖子,往旁邊城牆的陰影裡走了幾步,他身邊隻有那個一路趕車的中年人,不過boss家的車夫,級彆反正是不用懷疑的,至於武林高手,正常情況下都不是正常途徑進的城門,尤其對謝紫衣而言,他那輛馬車要進京城也許不難,不過會引起京城諸多方方麵麵探子的注意。寅時解除宵禁,寅時一刻,城門才徐徐開啟,兵丁們哆嗦著手,這天氣握著冰冷結霜的鐵質長矛,可不是件簡單事。門吏吆喝著,才有兩個懶洋洋的兵丁搬來桌椅,恨不得抱住爐子的門吏揉著眼睛,沒趣的看著已經長長的隊伍。“靠,天天這麼早就這許多人了!趕著投胎嗎?”那門吏罵罵咧咧的繼續揉眼睛,選了個背風的地方待著。漠寒目光一凝,因為他認出這個門吏,那個神態語氣,好像不是npc。不過也沒怎麼細想的功夫,京城倒沒有什麼盤剝苛刻的複雜環節,基本查過路引,繳過城門稅,帶貨物的繳雙倍,就能過去了,除了幾個兵丁說笑吹牛的聲音,進城的隊伍還是保持著安靜,且挪動迅速,不一會,就到了漠寒。“咦?”那門吏瞥了眼遞來的路引,忽然笑嘻嘻的過來道:“兄弟,你是玩家?行啊,才到15級就敢來京城混?”——也是個混的,就看等級,不看id,否則就不是這表情。那門吏吸了吸鼻子,又罵了一聲,“這麼早起來簡直要命,我當初是多麼想不開,才會以為城門官這個職業是好的,屁顛屁顛就答應了跑來,這下可好,有一天不來上班,就是玩忽職守,輕則革職坐牢,重則午門問斬那就是刪號重來,靠!寅時啊!淩晨三點,九州的官府真不是好混的!”在九州,玩家互相訴苦總是能引起共鳴,但漠寒心裡怎麼想,從來跟他臉上的表情沒多大關係,對方顯然跟他不是一路人,但他並不因為瞧不慣彆人就擺個臉色或者愛理不理,反正都是點頭就過,誰記得誰啊,大可以露出標準誠懇的笑容:“那是,聽說混得最好也就是蘇州捕快。”“人家是書生轉職的,不能比,靠,我混到35級算是明白了,我們玩家在九州算是什麼,有幾個懂平仄詩韻,幾個會用毛筆寫字?所以說,全是文盲!!”好吧,這點倒是沒錯,漠寒覺得幸虧自己是混江湖的。混江湖不需要有文化,能認字就行,不然搶到藏寶圖秘笈神馬的,你說你連看都看不懂…至於繁體字問題,雖然對部分玩家影響不大,不過還是已經有人群情激奮的打過投訴電話,論壇抗議過了,不過九州官方涼涼的回複,說遊戲設定已經很照顧玩家了,不然按照時代背景,字體都要有變化,小篆不至於,隸書是當然的,不會用毛筆,可以撿根木炭削尖了用嘛,攤手,玩家你們懂的!——是說九州所有玩家都已經對你們客服那最後一句口頭禪有心理陰影了好吧!!“米扇那個慫貨,最近還掉了一級,聽說是查一個案子卷進去的,切,他這個職業危險性也太大了,他以為他是南俠展昭嗎?哪裡比得上我這個位置安全妥帖,除了開門關門的時候必須在,一天也隻要在線四個小時就行了。”先前還抱怨,這會又明顯在炫耀,漠寒就點頭,半聲不吭。“不過哥們這15級,到京城去?不是我說不妥當啊,光這京城的饃饃都是兩文錢一個,城門稅五文,沒錢還是不要進去混了,都是高端玩家跟npc的地盤,也沒什麼低級的幫派讓你加…”漠寒摸摸鼻子,呃,錢什麼的,還真是個問題。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十枚銅板。那個中年人不再是一路麵無表情的模樣,相反就跟一個經常看見的鋪子裡的npc似的,低眉順眼,陪著小心的笑,一麵又多掏出幾枚銅板塞過來:“大人,我們是春華門臨南坊何東家的夥計,因東家年前新收購了家玉器鋪子準備元宵開張,京城裡沒懂這個的,就從密雲縣叫了我們來,這不,一大早的就巴巴趕來了,勞煩大人放行。”“瞧,我看走眼了,哥們是走商道的?”那充當門吏的玩家挺順手的就收下除城門稅外的“小意思”,見進城的隊伍停滯良久,人群有些騷動,也就笑眯眯的放行了,連那個中年人的路引,都沒怎麼細看。“混得好,記的以後照應兄弟啊!”有錢的就跟沒錢的不一樣,九州的玩家已經開始學會不用級數高低來看彆的玩家了,而是從對方的職業前途考慮,所以一直到漠寒進城門走出好遠,都還聽見那門吏玩家的客套告彆。無語的揉掉臉上的標準笑容,漠寒望了眼身邊又恢複了陰沉神色的中年人,那啥長相普通還是很有好處的,起碼不引人注意,如果梁先生還是當初南楓鎮客棧的模樣,應該也能從城門走吧?不過如果進個城還要易容…咳!天是透黑的,偶然有亮光都是提著燈籠的高門家奴,城門附近平民居住坊間自然沒他們的蹤跡,換了現實裡的漠寒,肯定走幾步就難免撞上東西,不過遊戲裡的武功畢竟不是白學的,內功的優點當然不止是避免被凍死,高手的目力都不差,可能漠寒現在還夠不上這一資格,但如果要將九州的所有武功分下類,武功的初級內功已經算是很上層,效果很好的那種了。雖然不能讓漠寒看見飛蚊的腿,但晚上摸黑走路還不是問題。左轉右轉,京城的街道都是四四方方沒錯,不過那也意味著到處幾乎都長得一樣,鋪子平房也都大差不差,看來一不小心迷路是很正常的事,在越過三道牌坊似的廊柱後,總算到了一家點著燈籠,半開著門的三層酒樓,雪下得更大了,已經在路麵上堆積了一層。他們一走進去,門扉就關上了,一個掌櫃模樣的老頭提著燈籠,腰板挺直,打量了漠寒幾眼,然後什麼也沒說,就往裡引路。說到客棧酒樓,漠寒這家夥就見過南楓鎮那家破客棧。這下可算開了眼界,樓雖然分三層,但頂卻隻有一個,最中間是個類似唱曲說書的台子,上兩層都造了紅漆護欄,桌椅環繞著擺放,儼然有序,而掌櫃不是將他們往樓上引,彎彎繞繞走到充滿油煙味的甬道,推開一扇小門,就到了中庭,裡麵林木茂密,還有疊嶂成巒的假山,便好像聊齋裡的一陣清風過,有美貌女子在這雪花紛飛的寒冬臘月依舊穿著單薄雲裳,似足不沾地的走過來。是漠寒很熟悉的那兩個侍女。她們垂首斂衽,斜披的朱色羅綃紛揚如畫,手上托著一個小巧的紫檀匣子。從濃重的夜色裡,緩緩踱來的紫色身影,讓漠寒不自然的偏了下頭,輕咳一聲。那掌櫃與趕車的中年人悄無聲息的行完禮,就沒入黑暗中。“這是?”“湛羅真人在我們下山時給的。”“呃?”漠寒隻好接過來,打開一看,其實裡麵隻有三本紙頁枯黃的冊子,一本是他心心念念很久了武當絕技梯雲縱,然後是內功《玄嶽綿氣》,以及一本頂級劍譜《截雲訣》。——有這麼巧的事情,他才剛剛把武當入門內功練到小成,還沒來得及鞏固,正愁到哪裡再去找武當秘笈繼續練功。難道他師父連他們會出門多久都知道?甚至連秘笈都準備好了?“呃,我一下也學不了這麼多,得有個前後,還沒學到的秘笈放在我身邊也不安全啊。”漠寒想了下,就留下了那本《玄嶽綿氣》的內功,彆的依舊放進匣子裡,輕功很重要那是逃命的沒錯,但生命值不高,內力不高,再高的輕功也用不好,而劍法…“你不拿劍譜?”漠寒停頓了下,似是在猶豫,半晌後才笑道:“我是很想,不過目前好像是內力不足,而且…”他不想再在一群小怪裡,辛苦的上躥下跳接包子邊啃邊練級了有木有。“而且?”“這兩儀劍法,我明明早已經練成了,但不知怎麼的,越使吧,越覺得它缺什麼,還不是一般的缺,那種感覺特彆悵然若失,也許我練錯了,也許我不適合學劍法吧。”這才是最苦逼的一點,武功雖然多,但劍法最帥啊,哪個大俠不是用劍的?兩個侍女紛紛無聲掩袖輕笑,能缺什麼,內功唄,步法唄,或者劍法不夠高明,兩儀劍法雖然在江湖中算是小有名聲,但它為什麼出名的原因,就是好幾個門派都有叫這個的劍法,完全是門派武功的大路貨,雖然各家有所不同,但都是入門劍法,導致門派弟子使得最多的也是它,自然會出名。她們沒注意,謝紫衣聽到漠寒如此說的時候,微微一滯的神情。謝紫衣示意,那兩個侍女立刻魚貫退下,很快,飄雪的小院落裡靜寂無聲,隻有枯枝被積雪堆得承受不住,發出的細微脆裂聲。與雪幾乎同色的冰白手指漫不經心的拂去落在衣上的雪,謝紫衣神情冷淡,眸光清寒:“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但你想要什麼,我卻拿不準。”漠寒一愣,一時覺得是不是天太冷了,連話都能聽錯?“誠然,我武功極高,在九州也沒有幾個人能相提並論,跟我在一起,你不必擔心很多事情,也不用為生活的問題費心……”雖然百分百肯定梁先生說的那個“跟我在一起”不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但漠寒還是無意識的眼神尷尬往旁邊移,人有趨美性很正常,喜歡看boss大發神威也挺過癮,但人卻又有奇怪的自私,好像總希望自己的存在是特彆的,不一樣的,這種情緒強烈起來,是一個並不好的發展,漠寒隱約明白這裡麵的意思,但他卻沒有約束這種感覺,不為什麼,隻因為這裡是遊戲。九州再真實,也是一個遊戲,很多人來玩,本來就是為了放開自己,拋去活在現實裡的壓力。漠寒跟陳墨開玩笑,說是打算勾搭下九州的npc,但卻沒真想要做出什麼越界的事情來,首先這個級數差異很恐怖,第二他覺得他挺認真的,這感覺他也很喜歡,避免去做一切可能破壞它的事。漠寒不是沒想過,為什麼梁先生對他另眼相看,不過他並不關心那個答案,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死亡與背叛更嚴重的事情,恰好玩遊戲的他不用擔心這些,他自問沒啥價值,現實很多時候也是這樣,大家高興的處在一起就挺好,為什麼非要把話都攤平了,把各自隱晦的心思都搬上台麵?那會造成永遠存在的隔閡,或者——“發生什麼事了?”漠寒斂了笑意,認真問。謝紫衣冷睨著他,答非所問:“你是一個很好,又很有用的人,在沒有找到勝過你的人之前,起初並不打算讓你離開我身邊,有用的棋子,總要握在手裡才算好,不過今日…看來,我是非你不可了。”“……”淡定,梁先生話裡的意思,絕對不是他第一反應想到的那麼邪惡。“不過,有的時候,坦誠相見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漠寒忍不住扭頭,九州遊戲設計部,你們設定npc智商的時候輸入的都是多麼正直的數據啊,邪派boss都不懂得這些話是有雙關的嗎?整得他心裡本來可有可無的小念頭現在像是澆了油的火苗一樣蹭蹭的往上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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