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狄焚雪還摸不著邊, 湛羅真人已經回身急奔上城樓, 他足尖輕點,十幾階石階就好似一步跨過,行軍在外, 又因原先不想惹人注意,所以這會他並沒有穿那身繁複也累贅無比的紫色道袍, 而是一襲再普通不過的青衣道裝,但高手穿什麼衣服都是一樣的, 衣袂飄飛, 步若虛空,甚至直接在豎直的城牆下一踏,頃刻就如流雲翔鶴一般飄然躍上了幾十米高的城樓。眾人全部瞧呆。哪怕是npc, 要知道沙場征戰的功夫跟江湖上神乎其神的武技那是相差甚遠, 是一刀一槍最直接的那啥,要說美觀飄逸那是扯淡, 兵卒們最佩服的是做將軍的那種馬上功夫, 長兵器的訣竅,所謂橫掃千軍,力大無窮,陣前梟下敵將首級,如此而已, 但這種程度的高超輕功,實在是——“神仙啊!”玩家們宸桑緩蟛梁貢硎, 好像電視劇武俠裡也是這麼個反應。不過這種輕功…遠目仰望,這種差距就好像大家騎著自行車,樂嗬嗬的感覺良好,嘲笑苦逼走路的人,然後唰地一聲有人從他們身邊超過去,擦,一樣是輕功,電動車跟自行車根本就不是一個概念。耶,想得太離譜了,還是趕緊看熱鬨去!玩家npc們都正鬨哄哄的要一擁而上往城牆上擠,卻見那個長著山羊胡,怎麼看怎麼猥瑣的算卦老頭,忽然原地竄起來,泥煤的終於懂為啥有種輕功叫旱地拔蔥了,可不是平白無故就冒出老高一截,然後像被風吹起來一樣,好吧,那瀟灑…!!果然輕功是賣帥的主要道具,長多難看都赫然顯現高人風度。“我剛才是隨便說說的喂,九州喜歡用紫色的人多了去…”狄焚雪話還沒說完,順著湛羅真人凝望的方向一看,那匹良駒雖然速度極快,但城外是一片荒漠,間或有砂岩,望去極其分明,那馬竟筆直奔向了荒漠深處。“紫衣養的那隻雲豹,第一次見貧道時跟這匹馬是一個德行!”“啊?”狄焚雪忽然想起剛才兵卒稟告來的消息,頓時神色也變了,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讓謝紫衣棄了坐騎不說,而且這匹馬也死了,那馬場說的是半夜裡多出的一群,草原上總是容易遇到不測…但究竟是怎麼樣的不測竟然能夠威脅到謝紫衣?狄焚雪一念未畢,驚見湛羅真人前踏一步,踩上城垛後,竟然直接躍了下去。不遠處趕來看熱鬨的npc兵將都忍不住發出驚呼。大同是邊境雄關,城牆高起碼有二十多米,哪怕是九州玩家裡目前等級第一的漠寒,你喊他往下跳,估計也要準備重生了,那襲青色寬袖道袍卻飄然展開,半空中急落的時候,輕描淡寫的揮出去一掌,霎時城門不遠處的沙石飛揚,嗆得城門口無數人連滾帶爬往裡跑,湛羅真人卻借這一掌之勢,身形又移出去好遠,等到他輕飄飄落到地上時,已經距離城門至少十幾丈了。也不停步,繼續往前疾奔。城牆上的眾人看得差點要瞪掉眼珠子,一望無際的荒漠上沒有什麼參照物,唯一的目標就是那匹狂奔的良駒,隨著那之間距離緩慢的越拉越近,都不禁麵麵相覷。泥煤九州玩家的輕功到底差高等級npc幾個層次?!“喂,你不能就這麼走啊——”狄焚雪在城牆上跳腳,貫注內力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那邊湛羅真人為了避讓開馬急奔帶來的沙塵,從側麵繞過去,右手一按馬鞍,不顧那馬猛然受驚的長嘶於亂踢,直接翻身躍上,勒住韁繩,也不去控製方向,任由那馬一路狂奔,將他帶入茫茫荒漠。遠遠的,似乎聽到了某個家夥的大喊。“喂,我還沒來得及卜一卦看看凶吉啊!!”“……”“你要是也…記得叫這匹馬…隻要…卦象好我就…定會…來救…”隔得遠了,那聲音已經被急風吹散。——城門外的幾個侍女全部舒了口氣,就算真有主人也應對不了的危險,加上湛羅真人,總不會再有事了吧。城牆上眾人早已瞠目結舌,看著那算卦老頭模樣的家夥捋著山羊胡感歎:“唉,我隨便說說的,如果你們都沒辦法的事,加上我也是白搭,看在好友的份上,如果那匹馬再跑回來求救的話,我保證不算卦馬上趕回去找宗主幫忙。”然後一步三晃,搖著腦袋慢吞吞走下城牆去。那模樣完全不像是剛才露出罕見輕功與內力的武林高人。當然鎮遠大將軍蕭炎聽到急報後驚得差點撕毀了邊疆地圖的事,狄焚雪是完全不操心的。“什麼,你們說國師他拋下大軍不管一個人往荒漠去了…這,這萬一班師回朝的旨意下來,我要怎麼向陛下交待?!”千裡之外的京城。瓊樓玉宇,鳳閣龍台雕梁畫棟,皇宮的禦花園裡,儘管夏日炎炎,但一叢芭蕉下還是有絲絲涼風,一池錦鯉在睡蓮的圓葉間探頭探腦,忽而追逐,看見水麵的倒影,全部浮到離水麵很近的地方,似乎在等著魚食。“這些小東西倒是自由自在,除去吃多會被撐死外,再也沒煩惱了。”舒重衍看著錦鯉戲水,慢悠悠的說。那幾個跪在邊上飛魚衛指揮使全部埋著頭,不敢吭聲。“查得怎麼樣?”“這…朝中稍近一些的重臣全都盯過了,除了那些有裡通叛逆之嫌的,實在沒找到彆的疑點。”“也罷,那小公主呢?”“陛下恕罪,大江南北全跑遍了,就是沒見過一個可疑的孩子…”舒重衍微微一頓,好像漫不經心的說:“那你們說,朕要你們還有什麼用呢?”飛魚衛指揮使齊齊磕頭,忐忑不安的咬牙道:“微臣罪該萬死,但,但是聽說過幾個月前有一個和尚,一個道士,都是玩家,他們有抱著一個嬰兒路過城鎮,後來,後來據說又是黃山宗的狄掌令與之同行,最後好像在十堰附近…”舒重衍定定看著池中錦鯉半晌,就在那幾個飛魚衛額上冷汗滾落到精細漂亮的鵝卵石小徑上時,他才漫不經心的說:“退下吧。”這時驚變突起,池中忽然衝出一道水柱,數道身影在水裡出現,水花中刀光如冷電。“有刺客——”幾個飛魚衛抽出繡春刀就竄了上去,喊聲驚動了禦花園內的侍衛,紛紛趕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驚慌過度,神色都透著一種詭異的慘白。“快將這些刺客拿下!“一個飛魚衛喊過後就覺得後心一涼,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從後麵的大內侍衛。慘叫聲幾乎是同時響起的,那些侍衛根本就沒有去捉拿刺客,神情怪異呆板的揮刀就砍,又準又狠,幾道白光之後,轉眼就剩下池邊所站的舒重衍一人。這個皇帝也似乎慌了神的模樣,連退幾步,靠到芭蕉樹上,失聲問:“你們,你們這是要造反嗎?”隨後就有個侍衛聽若不聞般一刀砍傷了他左肩,鮮血流下來染紅了金色龍袍,舒重衍站立不穩跌在地上,麵容蒼白,閉著眼睛嚇得直抖,這時卻傳來一個孩子的得意笑聲。“嘻嘻!”好像是一種無形的禁錮,那些刺客與侍衛都圍在那裡舉著刀,被定住了似的呆在那裡。“怎麼不喊人護駕呢,我聽說皇帝都是生命值很高,等級好厲害的人啊。”舒重衍睜開眼,看見一個十二三歲的穿著大紅虎頭鞋的小孩,臉圓圓的,坐在池邊笑嘻嘻的玩著水,但他的嘴唇可是一種可怕的青色,身上掛著許多銀質的項圈長命鎖還有彆的東西,一看就是苗疆那邊的打扮,顏色豔麗的藍底虹條袖裡詭異的起伏,好像下麵藏著什麼。“你,你把朕的侍衛怎麼了?”“皇帝原來是很聰明的嘛,是啊,他們不是背叛你,隻是中了蠱…”那小孩咬著手指,笑得陰鷙又天真,那指甲是血紅的顏色,看得人頭皮發麻,“行屍蠱,也就是說,其實這些侍衛,還有這幾個我從京城附近找來充當刺客的家夥,其實早就死了呢,我借他們的軀體玩玩,要不要繼續?整個禦花園的人,全都,嘻嘻,沒氣了呢。”“什麼叫蠱,難道你給那麼多人都…”“這呀,我的蠱都是好不容易才養出來的,你皇宮人命不值錢,我才不跟著你浪費,嘻嘻。”那小孩從袖子裡掏出一隻長著藍色硬毛的人麵蜘蛛,用手指輕輕一彈,就落到了舒重衍麵前。“等等,朕想起來了,你是前朝的那個萬蠱教——”那孩子得意非常的咬著手指,笑嘻嘻的說:“那就代潞王殿下與朝鄞公主,送你上路嘍…放心,雖然你生命值高,但它很毒,隻要小小咬上一口,再讓這麼多人砍斷脖子,很快的,就死這麼一次,以後再也不用…”話還沒說完,眼前忽然出現了個黑影,那孩子驚疑一聲,慌忙讓開一看,飛來的正是那隻蜘蛛,跌在地上已經摔扁了,他大怒,剛要抬頭,脖子就被人一把掐住,用力之大,使他驚慌的手足亂揮,等身上的那些毒蟲全部爬出來的時候,已經遠遠的被摔在了鵝卵石小徑上。驚疑的大叫化成含糊痛苦的咯咯聲,卻是剛才那瞬間,喉骨已經被捏斷了。“主線劇情麼,你是為前朝而來,那很好,隻能死一次的人,恰好不會泄露我的秘密。”舒重衍的話在那孩子聽來已經很遙遠很模糊,他惶恐的掙紮著,他死過一次,很痛,他不要再死…等等,教主下達命令時說過,這是為了我教未來,為了幫潞王殿下複國,要他來刺殺舒朝的皇帝,不能死,死了之後就沒法…“在九州,除了玩家,沒有人有“不小心”的資格,你隻是不懂。”其實他們並不算真正“存在”著,隻有那些玩家才是。舒重衍彎下腰低低的對那個孩子說,“我們都會死的,隻是遲早而已…”好像聽到這句話才咽下怨恨,地上那萬蠱教來的孩子最後抽搐一下,徹底不動了。他一斷氣,立刻七竅流血,那些怪異的毒蟲紛紛掙紮著要爬開,卻一個個歪歪斜斜翻倒抽搐不動,那些刺客與侍衛也應聲倒地,化作白光消失,池邊隻有一具屍體孤零零的躺在那裡。右手撫上左肩的傷口,舒重衍不動神色的凝望西北方向。——萬蠱教都來了京城,塞外的情形約莫熱鬨極了,江湖人嘛,總要讓他們先打起來,就好像那興周伐商的封神之戰,不讓這些自命不凡的高人拚個你死我活,朝廷又怎麼能太平安寧。“唔,國師的脾氣,應該不會有事…”隻有國師將人騙到死,怎麼也不該他有危險的。但這,驟然不安的情緒也太奇怪了。舒重衍相當不解的皺眉,但塞外太遠了,一個消息傳到京城也要好久,年輕的帝王忽然憶起,上元節燈火如晝,他在酒樓的窗前帶著譏諷冷淡的笑意看著這盛世浮華,那個忽然登樓來到的道人,在窗外映來的流光溢彩裡,似笑非笑的開口對他說:“太子殿下可想一切儘如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