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燕想起進手術室前的等待, 心生埋怨, “韓時,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昨天得了線報,在郊區蹲點, 路上又堵車,就來晚了。”韓時的下巴摩挲著她的掌心。蘇小燕癢得咯咯笑, 心裡的不快立刻就煙消雲散了。病房的門嘎吱被推開,韓家二老應聲入內。章秀琳手裡還拎著保溫瓶, 擱在櫃子上, “小燕,這是小王煲的雞湯,記得喝點。”“媽, 我知道了。”蘇小燕掙紮起身。“你剛生小孩, 先躺著。”張秀琳上前一步,扶她躺下, 四處打量病房, “韓時啊,給你媳婦就找了間這樣的病房,除了電視,連個沙發都沒有,要是來了客人, 怎麼招待?”韓時當時急匆匆的,找了名熟識的主任,人家能在床位擁擠的情況下安排一單間, 算是相當不錯的。“老韓,你去跟他們院長說說,換間高乾病房,帶個小會客廳的,來了客人也方便點。”韓修德笑著點頭,“行,聽你的。”蘇小燕心裡過意不去,忙出聲阻止,“爸,媽,這裡挺好的,你們就彆操心了。”韓修德走上前,俯瞰她,“小燕,你可是韓家的功臣。這點福利是你該享受的。”蘇小燕若有所悟地看著身邊的小搖籃,兒子,的確是給她帶來好運了。在醫院住了五天,來來往往的人,都快把她眼睛晃花了。有她學校的同事,有韓時局裡的手下和領導,有婆婆娘家的親戚,當然也包括劉心琴倆口子。出生至今,蘇小燕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如此重要的人物,從未享受過如此高級彆的待遇。細想也明白,自己完全是托兒子的福。這些人哪裡是看她的,都是來看韓局長孫子的,應該是未來的韓副長的孫子。聽韓時說,公公不久就會調到省廳任副廳長,過幾年就準備在上麵退休了。這也是當官的慣例,年紀大了,能爭點是一點,在上麵退休,福利待遇比基層要強些。出院的時候,韓時開了輛新車來接她。蘇小燕司機出身,一看是悍馬,就知道價格不菲。雖然是中檔的,也得五六十萬。她抱著孩子坐在前座,“韓時,局裡又給你換車了?”“自己剛買的。”韓時輕描淡寫地說。“你哪裡那麼多錢?”蘇小燕急了。“放心,都是合法收入。朋友開了車行,我在裡麵占了點股份。”韓時轉頭看著她,“以前一直沒告訴你,現在你知道了,彆對外說。”新車就是不一樣,就算速度飛快,坐在前椅上,也是四平八穩的。蘇小燕低頭摸著寶寶的腦門,“那跟你爸媽也保密?”“我們都成年人了,沒必要事事跟父母報備。現在你回家坐月子,家用多給點給我媽就行了。”“給多少,我也沒經驗。”韓時扶著方向盤,“平常我們開夥開銷是多少?”“每個月吃飯買菜水果,兩千元左右。”“那你就給三千。”蘇小燕點頭,覺得還是韓時想得周到。住在父母家,多給點家用,說話也有了底氣。現在兩人收入提高了,韓時又有分紅,也該多給點。原本她是不想回婆家的,可坐月子實在沒地方去。自己家那點地方,根本就住不下,就算勉強擠下了,人多嘈雜的,也不得清淨。更何況,婆婆張秀琳強烈要求他們回家,她也不好拂逆。下車後,韓時接過寶寶,低頭就是一陣猛親,“我家的虎子長得可真帥。”虎子是公公給取的小名,說他天庭飽滿,虎頭虎腦的,取名虎子正好。“孩子還睡著呢,彆吵醒了。”蘇小燕笑著提醒。回到家,臥室窗明幾淨的,她隨手摸摸櫃麵,一點灰塵都沒有。“燕子,你先躺著休息。”韓時抱著兒子就往外走。“喂,你去哪兒?”“家裡請了月嫂,孩子和她一起住,免得你操心。”蘇小燕見他安排的如此周到,也沒什麼好說。其實,她是想自己帶孩子的,可生完孩子後,身體明顯差了許多,估計沒有個一年半載是難以恢複的。此後,蘇小燕就在韓家住下了。沒來之前,總有許多擔心。可時間證明,住在婆家其實是相當方便的。隻要交點夥食費,一切都不用操心,婆婆對她也和顏悅色許多。蘇小燕現在內心最常的感觸就是感恩。感謝老天給了她一個好丈夫,好孩子,才有了她好的生活。轉眼孩子滿月,韓家兩老準備大肆請客,加以慶祝。地點就定在本城以前最有名的休閒會所紅樓。為什麼說以前,那是因為現在有了獨一處,名聲勢頭都蓋過了它。紅樓以前是專門針對達官顯貴的,對外營業幾乎沒有。獨一處則不同,是一網打儘。有錢的,有權的,來者不拒。加之它的服務和設施都強過紅樓,以至於現在紅樓聲勢大不如前。韓修德是個念舊的人,就把宴請賓客的場所定在那。宴請的時間定在星期六中午。出門的時候,韓修德身著大紅色唐裝,張秀琳一身品牌套裝,韓奶奶則是老式的旗袍,總之能多隆重就多隆重。韓時倆夫妻穿著倒是平常,韓時是短襯衫,藏青色西褲。蘇小燕因要喂奶,穿的是短袖棉開衫,下身是七分褲。來到紅樓的頂層,大廳裡宴擺三十桌,還有兩間包間。包間裡麵的人就算韓時不說,蘇小燕也知道是什麼人。市裡的頭頭,甚至於省裡的某些官員肯定是座上客。吃酒的時候,蘇小燕抱著兒子,一心都在兒子身上,根本就沒閒暇吃。後來還是周敏走過來,替她抱了會,她才得以空出時間來吃。“你家韓時呢?”蘇小燕轉頭看著包間,示意在裡麵周敏笑坐在她身邊,“恭喜你呀,馬上就要雙喜臨門了。”“還有什麼喜?”“你家公下個月就要高升了,你家韓時肯定得跟著往上升一級。”蘇小燕嘴裡正吃著餐後的櫻桃,隨意答道:“沒聽他說過。”“韓時嘴巴可真緊。要不,他能這麼積極地和市裡的當家打得這麼火熱。”周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你消息可真多,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搞情報的,就沒你不知道的。”蘇小燕打趣。周敏低頭看著熟睡的寶寶,“你家兒子長得可真漂亮,皮膚像你,輪廓像他爸爸。以後會迷倒一群姑娘。”“男孩太漂亮了不是好事,我隻願他健康快樂就好。”周敏抬頭,“你家韓時最近還那麼忙?”蘇小燕放下筷子,盯著周敏,“怎麼突然問這個?”“大意思沒有,小意思你應該明白。男人條件太好了,做妻子的可得格外上心。就算他不招惹彆人,難保彆人不來惹他。”周敏捏了捏虎子的小手。蘇小燕低頭沉思,“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可能每個人的理解不同。如果一對夫妻彼此猜疑,要靠緊盯來維持婚姻,那也太可悲了。”周敏拿出紙巾遞給她,“擦擦,嘴巴都是汁水。”蘇小燕擦乾淨嘴,接過寶寶,對著他的臉蛋香了個。“小燕,你呀。”周敏笑著搖頭。這麼多年的朋友,才發現她這人不管是多少歲,永遠是用一種世界觀來看人看事。有著不屬於自己年齡的單純和純淨。倆人閒聊的時候,兩間包間的門同時打開了。先出來的是市委王書記,施市長,韓時等若乾人。另一間包間的則是省裡的劉秘書長,張廳長,韓修德,竟然還有林意柔和另一個陌生男人。周敏手肘捅捅她,“林董怎麼來了?”遠處的女人笑顏如花,和陌生男人小聲地交談。“那男的是誰啊?”畫麵詭異地引起了蘇小燕的注意。“紅樓的老板,看樣子今天是官商一家親,估計劉秘書長是做和事老,給兩家化解關係的。”蘇小燕沒再追問,有些事情知道多了,並不是好事。生活已經夠複雜了,能簡單就簡單點。簡單是真,平凡是福,簡單也許就是生活的最高境界。周敏的眼珠一直盯著倆夥人,打招呼,寒暄,直到各自都走了,才移回視線,“小燕,你夠鎮定的,這麼多紅色官員都吸引不了你的目光。”“有什麼好看的,不就一個鼻子兩隻眼睛,最好看的我天天在家免費看著,何必還去看彆人。”蘇小燕很鎮定地回應。周敏拍拍她的肩膀,“你牛,你真牛。”修滿四個月的產假,蘇小燕準時去上班。上班的頭一天中午,就接到一個意外的電話。來顯顯示的號碼很陌生,“喂,哪位?”“小妹,聽不出我的聲音?”“程大哥,你今天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我再不打電話,恐怕你都忘了我這個名不副實的大哥了。”他的語氣似真似假。這倒是實情。她現在滿心都是兒子,哪裡還記得旁人。“有什麼事嗎?大哥。”那邊沉吟片刻,“是有件小事想請你幫忙。我有位國外的阿姨來探親,得送她一些禮物,想請你幫我挑選。”蘇小燕首先想到的就是拒絕,家裡還有個孩子需要她去陪。就算現在不喂奶了,有月嫂看著,她還是不放心。何況,韓時也不喜歡她和彆的男人接近。未等她開口,那邊繼續說:“知道你忙,都是有家室的人,誰叫大哥我孤家寡人一個,也沒人幫忙出個主意。”人家話都說道這份上,她隻有硬著頭皮答應了。須知,蘇小燕這人平生最怕的就是欠人人情。以前,她欠過韓時的,陰差陽錯就成了他的妻子。她還記得酒會裡,程蕭蕭對她的照顧。還有上次免費坐過程蕭蕭的車,雖是小事,也是個人情。這次就當是她回報好了。下班後,一輛半舊的奧迪停在街邊。蘇小燕從旁邊擦過,心想,程大哥怎麼還沒來。“小妹。”身後傳來喊聲。蘇小燕轉頭,後麵的橋車車窗探出一個笑臉。她跑過去,拉開門,“程大哥,你怎麼大炮換鳥槍了?”“彆小看這車,跟著我六七年了。新車進4s店保養去了。”確實如他所言,車子坐得很舒適,也沒有什麼氣味。車速很合適,不快不慢,可以很從容地看到外麵的景物,樹木在迅速地倒退,傍晚的路燈給每個行人披上一件若隱若現的紗衣。車子駛出城區,開到郊外的某個院落停下了。“程大哥,不是去商場嗎?怎麼來這兒了?”程蕭蕭笑看她,“總得先解決溫飽再去乾活,我可不是資本家。”院門推開後,靜悄悄的,裡麵沒有一個人。蘇小燕仿佛來到了古書裡描寫的某個高人隱士的修身之處。院子裡栽滿了樟樹,中間有張石桌,上麵擺著棋盤,還有黑白二子,交錯分布,可惜已經沒有下棋人了。推開裡間的門,是條長長的走廊,兩邊房間的門牌上分彆寫著黃蓉,小龍女,王語嫣,郭襄。。。。。。蘇小燕暗笑,看不出此間的老板還是個金庸迷。推門進去後,包間極其雅致,風格與眾不同。雪白的牆壁上渲染出一副巨大的仕女風情圖,潺潺的溪水邊蹲著輕羅衣裳的年輕姑娘在洗衣服,遠處的田野裡農婦們低頭插秧,平地上少男少女正在嬉戲,農舍裡嫋嫋炊煙升起,好一副家和人興的古代田園景致圖。程蕭蕭幫她移出座椅,做了個請的手勢。蘇小燕抑住內心的驚訝,緩緩地坐下。還未等坐定,身著古裝的侍女款款而來,給他們泡好清香的綠茶。“程先生,還是老三樣嗎?”程蕭蕭點頭,侍女轉身而去,輕紗飄曳,裙擺似盛開的荷花,極具美感。蘇小燕坐在椅子上,完全被此間的氛圍感染了。就算菜不好吃也沒關係了。她端起麵前的茶杯,放置鼻尖聞了聞。清香撲鼻,未飲人已醉了。果然,是好茶。程蕭蕭抿口茶,“穀雨前的獅峰,果然味道獨特。”蘇小燕也喝了口,一喝就不可收拾,頃刻就見底了。程蕭蕭放下茶杯,含笑看著她,“小妹,還想不想見識點更與眾不同的?”更與眾不同,那會是什麼?蘇小燕心生疑惑。程蕭蕭起身走到牆壁前,拇指和食指黏在一起,手掌上瞬間多了一根細長的小木棍。好奇心驅使蘇小燕走到牆壁前,左右打量,並未看出什麼異常。程蕭蕭的手指著一位少女,原本嫣紅的嘴唇竟然變成了一個洞。洞不大,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蘇小燕盯著他手指所在,難道他所謂的與眾不同就是偷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