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你走。葉籽心難以置信地盯著陳楚硯的眼睛。他剛才說了什麼?帶?帶她走?他說帶她走?頃刻間,淚水決堤。就像久餓之人乍然遇到一桌豐盛的滿漢全席——琳琅滿目的菜肴不知道夾哪一塊,虔誠地拿著筷子,雙手顫抖著……她小心翼翼、她受寵若驚、她誠惶誠恐……當夢想真的實現那一刻,反而大腦空白,手足無措。她無法確定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或隻是她的一場夢,畢竟這個夢,她做了太久太久、也太長太長……葉籽心的雙手緊緊地抓住陳楚硯的褲腳,放肆慟哭了起來——壓抑了幾年的情緒終於得以釋放,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她經曆過什麼、遭受過什麼,她的身體上、精神上、心理上曾經承受過什麼……她已經記不得“自殺”的念頭在她的腦海中出現過多少次。人生最絕望的事情莫過於——你不屬於自己,連生命都任由他人來主宰,他們可以讓你像狗一樣活著,也可以讓你像豬一樣活著,你甚至連結束自己生命的權力都沒有,隻能苟延殘喘、生不如死。葉籽心的哭聲讓杜光策那些大老爺們兒也忍不住為止動容——如花年歲,卻遭此劫難。雖然,比葉籽心的遭遇更讓他們動容的是陳楚硯態度和舉動……不愧是陳大公子……就是永遠不按套路出牌……在事情真實發生之前,他們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一直心狠手辣的陳楚硯會對一個素昧平生的落難少女說:“叫一聲哥哥,我帶你走。”甚至他們連陳楚硯的“叫一聲哥哥”都摸不準他是基於什麼目的,他到底是真是假……當然了,以大虎一家為首的村民們可不是隨便一句“叫一聲哥哥”就能擺平的。他們仗著人多勢眾,又是常年在鄉下做農活的,看那架勢分明是想和陳楚硯他們那些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細皮嫩肉的公子小姐們乾個魚死網破!村長帶頭喊口號。“——她是買回來給大虎做媳婦兒的!她就生是大虎的人,死是大虎的鬼!她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伺候大虎!大虎不趕她走,她敢走嗎?如果她敢,那麼她就是個不要臉的女人!可以被千刀萬剮!你們憑什麼帶走她?!你們不能帶走她!”幾十號村民們七嘴八舌的響應著:“對!不能!這他媽哪行呢——”“…………”那些公子小姐們什麼大場麵沒見過?但一群又土又凶、揮舞著扁擔、鐵鍬、鐵叉的村民們大喊口號,關鍵他們還聽不懂對方在喊些什麼……的場麵屬實沒見過……杜光策和宮妍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陳楚硯。陳楚硯微微陰沉的眼神冷漠地盯著指尖騰升起的縷縷白煙,對那些村民完全視若無睹。“——就算你們是土匪、是強盜,我們也不怕你們!隻要是我們村子裡的人,不管是生的、買的,你們絕對不許搶走!”“沒有道理!!!”“…………”“不要以為你們是大城市裡來的人,就可以來我們這裡欺負窮苦老實的老農民!告訴你們,我們一身鐵骨,為了我們村子裡的自己人,絕對抗爭到最後!”“就是,看我們好欺負嗎!!!”村民們的氣焰越來越囂張。“…………”宮妍湊到杜光策的身邊,愁眉苦臉地嘀咕,“現在可怎麼辦啊?我們總不能把她真還回去吧?這不是羊入虎口,把好好的小姑娘往絕路上推嗎……”“…………”杜光策也沒了主意。村民們的耐心顯然也被磨沒了,他們不想再和這些人多說廢話了,反正他們說話對方也聽不懂,乾脆直接上手搶人,幾十號人在還怕對方不成?“給我們!把人還給我們!給我們——”一擁而上。村民們強行去拉扯癱軟在地的葉籽心。葉籽心立刻撕心裂肺地哭叫:“不要!不要碰我!不要拉我——”……“行了!”一句話。兩個字。聲音不大,卻氣場十足,擲地有聲。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村民們又愣住了。“行了吧……”陳楚硯又漫不經心重複了一遍,看似無意地推了下麵前正一隻手揪住葉籽心脖領子的男人,表麵上看起來隻是輕輕一推——那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立刻一個踉蹌!陳楚硯豎起他的香煙輕輕吹了一口氣,空有煙灰飄落了下來,他懶洋洋地撩起眼皮,模棱兩可地笑了一聲,連笑容都被傳染上幾分慵懶:“你們以為這裡過於偏僻,便仗勢欺人,以為買賣人口、拐賣人口的事情就不歸政府管了嗎?”村長睜大了眼睛!他和村子裡大部分“白丁”不同,他是讀過一些書的,猶豫再三,他妥協了一步:“如果你們實在要把她帶走,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但是呢……她可不是我們拐來的,是我們花錢買的媳婦兒!”陳楚硯微垂視線。葉籽心抽泣著翻譯了村長的話。經過剛才那麼一鬨,夕陽已落,圓月初升,冷銀色的光芒灑滿小興安嶺的山川、森林、湖泊……自然也有陳楚硯如畫般細致的眉眼。陳楚硯漫不經心地問:“多少錢?”“…………”村長看向大虎媽。大虎媽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大聲地坐地起價:“四十萬!”——她知道對方聽不懂,特意加上了手勢。這是她能想象到的最貴的價位。以宮妍、杜光策等人為首的“財神爺”們立刻哈哈大笑了起來——四十萬甚至不夠買腕表上的一根表針,卻能買一個像葉籽心這樣美麗的少女?演小品呢?對於葉籽心來說就像是一盆冷水灌了下來……大虎媽也太敢說了!連那些“財神爺”都在嘲笑。四十萬。這何止是天價……當初她被賣到這裡的成交價明明是一萬……出到四十萬這樣的價位,就算彆人有心想要救她於苦海,實際上也很難做到了……葉籽心絕望地閉上雙眼。命該如此。就在這個時候,陳楚硯那又低又懶的嗓音在她的上方響起。隻有簡單的五個字,卻從她從地獄再次拽回了人間。“——光策,去拿錢。”杜光策答應的也很乾脆:“好。”***隻用了兩三分鐘,杜光策就從奔馳越野的後備箱裡提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黑色皮箱子。陳楚硯單手接過,指尖按開箱子用目光檢查了幾秒鐘,便合上了,隨手一甩——“砰——”頗有重量的皮箱子在草甸子上滾了一下,正正好好落到了大虎媽的麵前。大虎媽雙眼放著貪婪的光,“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像抱傳世之寶一樣抱住了皮箱子。陳楚硯慢吞吞地吸了一口煙,吐出的同時冷聲說,“大概四十萬吧,夠了嗎?”葉籽心猛地仰起臉,眼角掛著淚珠,呆呆地看著陳楚硯。他剛才說什麼?多少……?多少……錢?四……四十萬?是四十?是……萬?她沒聽錯嗎?是她幻聽了嗎?葉籽心直愣愣地注視著陳楚硯邁開長腿,慢慢地走到大虎媽身前。雙膝跪地的大虎媽立刻拚死護住胸前的皮箱子。陳楚硯連頭都沒低,似笑非笑地問:“錢好拿吧?”大虎媽將皮箱子護得更緊了!“錢當然好拿了……”陳楚硯用登山靴的側麵敲了敲皮箱子,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笑意,但卻同樣透著幾分狠意,“命就不是那麼好拿了吧?”大虎媽聽不明白陳楚硯的話,隻管緊緊抱著皮箱子。陳楚硯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過身,再次站定在葉籽心的麵前。她的衣衫原本就破舊,再經過幾次用力拉扯,少女的玲瓏曲線在亂七八糟的布條下若隱若現、欲拒還迎。隻見她睜著大大的眼睛,眼神中寫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未知,散開的黑發在她白皙粉嫩的臉頰、脖頸、肩窩雜亂無章地分布著,襯得她更加可憐且無辜。陳楚硯將夾著煙的手伸到葉籽心下頜與臉頰的交界線處,把她的臉抬了起來。葉籽心滿眼恐懼地看著他。陳楚硯慢慢地俯下身——月光籠罩之下,他的神情變得更加難以捉摸。葉籽心害怕地心臟狂跳,她甚至可以看到他輕輕挑起的嘴角和微微落下的眉梢,他輕笑著問:“為什麼不叫?”“…………”葉籽心想了幾秒鐘,才意識到對方說的是——“叫一聲哥哥”。“我……”葉籽心幾次嘗試做“哥”的口型,最終都無法心安理得地叫出來音。難道真的會有“叫一聲哥哥,我帶你走”的天上掉金子的好事嗎?拿四十萬救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隻為聽她叫一聲“哥哥”嗎?四十萬啊……那是什麼概念?葉籽心絕望且崩潰地想——那是能買四十個葉籽心的概念……qaq陳楚硯似乎看明白了葉籽心內心所掙紮的問題,他微挑眉梢,相當古怪地輕笑了一下:“你認為我是一個好人嗎?”葉籽心呆怔地注視著他。她不知道這個問題應該怎麼回答——如果說他不是好人,可他確實出了四十萬的真金白銀救了她。如果說他是好人……他……又實在不像一個好人啊……陳楚硯慢慢放柔了聲音,可事實上卻比之前更像命令了:“回答我!”“不……”葉籽心滿是哭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我來告訴你吧。”陳楚硯似笑非笑地輕拍葉籽心的臉,“我是商人,不是好人,從來不會做虧本的事……你要怎麼報答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