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當天夜裡, 顧盼這具新身體的身份便被查的清清楚楚,一紙書文送到鐘硯的案桌前。鐘硯大致看了兩眼, 見她的確並非故意闖入山寺, 便丟在一邊, 沒有繼續再看。徐長河是從趙隨口中知道的這事,他一時興起,便向趙隨多打聽了幾句,好笑的問:“你何時多出了個未婚妻?”趙隨顯然不太想回答,扯了扯嘴角,“顏家於我有恩不能不報。”徐長河一樂,他和趙隨認識這麼些年, 知道他早些年讀書的時候家境確實不太好, 一件衣裳也是洗了又洗, 還有個生病的哥哥要照看。但卻不知道這顏家是什麼時候和他扯上關係的?他直愣愣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顏家三言兩語便將事情說了個大概,徐長河聽明白後,問了一句,“所以你那位莽撞的未婚妻就是顏家的千金小姐?”趙隨挑眉, “也不算未婚妻吧。”尚未定下,確實不能說是未婚妻。趙隨想到這位顏小姐似乎很不情願嫁給他, 每次被迫和他獨處時, 臉上就寫著“這是哪兒?”“我想走”“什麼時候才能滾蛋”諸如此類的不耐煩的表情。他倒也沒有多大的抵觸, 娶誰不是娶,況且顏小姐長相不差,還挺漂亮, 除了脾氣大了點運氣倒黴了些,也沒彆的毛病。徐長河問:“怎麼又不是了?”趙隨實話實說:“她貌似不太願意。”徐長河嗤的一笑,覺得不可思議,顏小姐都十八了還沒出嫁,之前又被接連退婚,她怎麼還有底氣挑三揀四,這個不願那個不肯。他道:“你不是喜歡溫婉懂事的嗎?既然她不願意那你不如趁此機會擋了這門親事。”趙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過她父親對我甚為滿意,嘖,死扒著都不肯放手的那種呢。”徐長河真是見不得趙隨這幅不要臉的樣子。不過年紀輕輕就成了探花郎的趙隨,在京城中確實頗受歡迎,姑娘們都爭著搶著嫁給他。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閒話,轉眼便走到後書房。趙隨今日進宮是為了幫顏小姐來解釋一番,免得睚眥必報的帝王轉頭想起這麼號打攪他的人物,一怒之下又給殺了可就不好。至於徐長河純粹就是來湊熱鬨,順便看看許久沒見的小太子。願哥兒一覺睡醒,手腳被捂的暖乎乎的,自己給自己穿好衣服,爬下床跑到父親跟前,伸開雙手要抱抱。生了病的小朋友心裡軟弱,沒有娘親,就想埋在父親的懷抱裡。鐘硯放下手裡的毛筆,桌前紙張上的墨跡尚且未乾,他低眸看了眼對自己張開手的兒子,溫聲提示:“你快五歲了。”五歲了,早就不是一個可以隨意撒嬌的年紀了。願哥兒固執的伸著雙手,漆黑的圓圓的眼睛看著他,有點委屈又很固執。鐘硯歎氣,隨即將他抱了起來,願哥兒自然而然的摟住父親的肩膀,下巴擱在上麵,白皙肉乎的小臉看起來有點傻氣,放空眼神呆呆的也不說話。願哥兒本來就不是個話多的小孩,前幾個月還會纏著父親問什麼時候才能看見娘親。最近他都不會問了。願哥兒偏執的覺得他的娘親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就像之前那樣,父親會把她帶回來的。願哥兒覺得,每一次他提起娘親,父親好像都很難過。徐長河越過門檻,剛進了書房,嬉皮笑臉的逗弄願哥兒,笑眯眯的同他說話。願哥兒直接扭過腦袋,不肯理他。徐長河在鐘硯麵前也不敢太過火,說了兩句俏皮話就恢複了正經模樣。反而是趙隨有些拘謹,斟酌兩三分後,他望著眼前的男人,低聲解釋:“皇上,那日,顏小姐也是無意壞了您的事,望您見諒。”鐘硯嗯了聲,像是沒當回事。他想到那人和顧盼相似的眼神,相似的背影,心上忽然間就被紮了那麼一下,他抬起眸,淡淡問:“聽說你同她的婚事快要定下了?”這事之所以傳的沸沸揚揚人儘皆知,少不了顏父的功勞,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的女兒快要嫁出去了,逢熟人便拽著人家說上半個時辰,生怕彆人不知道。趙隨對此有些苦惱但還沒覺得頭疼,他估摸著那日寺廟裡回去之後,皇上肯定派人將顏小姐查了個清清楚楚。他猶豫了片刻,躊躇道:“應該快了。”鐘硯嗯了聲,聽不出喜怒,沉默了會兒,說道:“到時給你備份大禮。”“如此便先謝過皇上了。”兩人沒在宮裡多待,說完正事趕在天黑之前出了宮。徐長河一路上都在唉聲歎氣,趙隨問他好端端的為何歎息?他也沒什麼不敢說的,“我看著鐘硯如今就像個死人。”敢直呼其名的,也隻有他了。趙隨大概也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拍拍他的肩膀,“時間久了,自然就好了。”徐長河起初也這麼想,現在完全不了,他有些煩躁,“本想著顧盼死了,就能消停了,哪知道她死之後,鐘硯也跟死了沒兩樣,好好一人都被逼瘋了。”說起來就難受。他和鐘硯相識多年,說知根知底也不為過。當初顧盼死了後,鐘硯有多痛苦他是看在眼裡,守著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還不肯放手。銅雀宮被燒了的那天,是徐長河將鐘硯拽出來的。他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嗓子全啞了,手指頭上全都是血,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磕出來的。有時在徐長河以為鐘硯心上的傷快好了之後,鐘硯偶爾會笑著對他說:“我昨晚夢見她了。”徐長河當時看見他嘴角細微的笑容也覺得難受,還沒開口勸他,就聽他繼續說:“她對我笑了。”“她說她好疼。”“說她在等我。”徐長河覺得這當真不是個什麼好夢,夢見顧盼對鐘硯來說也是一種更深的折磨,永遠忘不掉她,一輩子都將這個女人刻在腦海裡,剔除不掉。每想起來一次,伴隨的記憶便是自己親手造下的殺孽。當初是他先舍棄,又有什麼資格後悔呢?徐長河那時咬咬牙,“阿硯,她已經死了。”“屍體都涼了。”“忘了她吧。”忘掉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事,那樣他也不會活的如此痛苦。顧盼恨透了他,哪怕活著也隻會避開他,怎麼可能會等他呢?鐘硯眼圈紅了又紅,顏色深的像是在滴血,他低頭悶聲笑了笑,笑容中是無儘的苦澀,他啞著嗓子說:“可我能夢到她的機會真的不多,更彆說看見她對我笑了。”“你都不知道,她有多久沒對我笑過了。”徐長河想說的話都堵在喉嚨裡,酸澀難堪,說不上來。想起這些事,他覺得什麼情啊愛啊,真是碰不得。徐長河側眼掃了眼趙隨,意味深長道:“你喜歡不喜歡那位顏小姐?”“就那樣吧。”不喜歡,亦沒有多少討厭。徐長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唉了聲,然後說:“娶妻當娶賢,喜歡不喜歡不重要。”最好是不喜歡。趙隨諷笑道:“你有病。”“行吧,你就當我有病。”頓了頓,徐長河說:“改日我也去看看顏小姐長得什麼模樣,到底是美是醜,不然也不會都十八歲了還沒嫁出去。”趙隨評價的很客觀:“長得很漂亮。”他又加了一句,“就是沒腦子。”沒腦子的顧盼已經說通了她爹,總算攪黃了自己的婚事。晚上高興的多吃了兩碗飯,摸了摸自己的圓滾滾的肚子,躺在床上打了個兩個滾,然後就趴著不動了。筆挺挺躺了半柱香的時辰,想著日後該怎麼辦。一輩子靠著顏父來養,好像也不是不行?可她總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顧盼認真想了半個時辰,最後認清了自己就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廢物的事實。偶爾她也會做做進宮一刀捅死鐘硯報仇雪恨的美夢,不過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想想就夠了。盛夏的第一天,是顏小姐的生辰。往年顏父都會大操大辦,請上一眾親朋好友前來慶賀,因為之前被退婚的事,顏父今年反而低調了起來,沒有設宴,私底下給了女兒兩箱金子,讓她去買漂亮裙子穿。顧盼心安理得拿上了錢袋,帶著小紅出門逛街買衣裳。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歡顏色鮮豔明豔的漂亮裙子,買了兩套輕衫薄裙,顧盼心滿意足準備回家。晚霞火紅,燒的半邊天都是豔麗的昏黃。顧盼覺得時辰尚早,本想找間酒樓吃頓飯再回,途徑滿春樓,她站在樓前仰著腦袋呆呆望了兩眼。這都幾年過去了,滿春樓的風格還是那麼的誇張。各色燈籠將這棟樓點綴的光鮮明亮。顧盼對身邊的小紅道:“要不然我們進去看看?”她已經做好了被丫鬟拉回府的打算,萬萬沒想到小紅用一種極度驚喜的眼神望著她,“小姐你終於開竅了!?”顧盼:“???”小紅嚴肅道:“聽說滿春樓裡好多漂亮男子,伺候人的本領亦是一流。”顧盼:“.......那行吧,那就去看看吧。”她被熱情的姑娘們迎了進去,要了個清淨的包廂,小紅見她沒有點小倌的打算,還很失落。顧盼抿了口酒,小紅忽然間氣呼呼的從門外跑來,“小姐,我方才在底下瞧見了趙公子!”“他哪位?”“......”小紅道:“那位生不出孩子的趙公子啊!差點就要同您定親的那位趙公子啊!”顧盼很是淡然,“哦。”小紅咬牙跺腳,“虧奴婢之前還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也會來這種煙花之地,奴婢再去看看!”顧盼還是這幅冷冷淡淡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行吧,你去吧。”她捧著酒杯,伸出舌頭,又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口酒。包廂房門“砰”的一聲,重重撞擊又重重合上。顧盼以為是小紅去而複返,頭都沒抬,道:“趙隨完事了?這有點快啊?前後就眨眼的時辰,太快了。”安靜。詭異的安靜。顧盼抬起頭,朦朧燭火下映著那張白皙的臉,她很熟悉。她眨了眨眼睛,覺得她也很倒黴,怎麼又遇見了鐘硯呢?她握緊了手指頭,視線順著男人單薄的唇角緩緩向上,落在那雙淡薄冰冷的眼睛裡。鐘硯身後的兩名親衛已將房門牢牢擋住,他們手上的刀,滴著新鮮的血珠,順著劍刃緩緩滑下。他似乎是無意闖入,也沒想到這間屋子裡還坐著個女人。一個穿著單薄紅裙的漂亮女人,呆愣著望向他的眼神,當真是和顧盼眼中的神態一模一樣。鐘硯輕捏著指骨,微啟薄唇,一字一頓吐道:“顏、小、姐?”作者有話要說:這是昨天欠下的一章十一點還有一章更新昨天出了點事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erya、景燦燦、愛看的皮卡丘、巨浪、網戀選我我超甜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太陽、最是晴天 10瓶;燒耳青、23430845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