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妖塔的咆哮幾乎驚動了整個赤霄皇宮。事發突然,容斂隻來得及抓起一旁的玉璽, 將整個赤霄宮的結界暫時打開。深紅色的流光滴溜溜從天邊四方八卦之位衝出, 妖龕內的封印悄聲啟動, 在空中化作半圓形的結界, 將整個皇宮籠罩。結界散發出的光芒像是在夜空中的點燃了一道火把,將整個赤霄宮正在冥想打坐的妖族都驚動。“怎麼回事?”“護族大陣啟動了?!”眾人一陣嘩然,紛紛從洞府裡走出,仰望天空。四大世家的臣子們也從靜室中起身, 看著頭頂開啟的大陣, 驚疑不定。“難道是鬼域知曉開戰的信息, 提前來犯?”除非是遇到極為棘手的情況, 不然絕不可能出現貿然開啟護陣的情況。這種棘手的情況特指之前鬼域之主來犯,不過上次鬼域走的是潛行的路子,直到襲擊地下妖塔之前,所有人都沒能察覺,也就遑論開啟護族大陣。就在族內人心惶惶的緊要關頭,容斂一拂袖, 直線朝著皇宮深處而去。地下妖塔的位置每隔幾十年就會變動, 這回入口開在皇宮深處。雖說被稱為妖塔, 實際上是個漏鬥形的空間, 是上古妖族用來關押凶獸, 特地製造出來的小位麵。後來就被曆屆妖皇拿來向獸神祈福,順帶關押有罪之人。當然,這麼多屆妖皇裡, 一次性關押這麼多重臣的妖皇,還真就隻有容斂一個。等到他趕到的時候,妖塔入口其上用於隱蔽的宮殿早已被狂暴氣浪掀起,紅牆磚瓦散落的到處都是。放眼望去,這一片華美殿宇都變成了斷壁殘垣,看起來淒涼無比。而在那宮殿中央,唯有一道木門驟然立在虛空中,背後空蕩蕩一片,像是通往無名之地的門扉。最為人的是,木門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一下接著一下撞擊,發出沉悶可怖的聲響,震耳欲聾。就連木門上繪著的朱砂符咒,門楣上鐫刻著的密密麻麻的妖紋也明明滅滅,在木門上紅了又暗,眼看著就要抵擋不住。“陛下,這......鎖魂燈......”幾位心腹大臣看到這一幕,驚得臉色煞白,心下不由打起了退堂鼓。如今跟著容斂的這批人,都是他親手提拔的,當年把先皇舊臣送進地下妖塔的時候也沒少兩肋插刀。誰都知道,整個族內的位置就這麼多,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於是紛紛戰隊效忠新皇,快刀斬亂麻般把舊部處理。如今,鎖魂燈被奪,再也沒有了控製舊部的手段,而那些舊部通通都是些出竅大能,這些年在地下妖塔也沒耽擱修煉,萬一出了個突破大乘期的存在,就連容斂也難以招架,更彆說這些大臣了。“誰敢透露透露鎖魂燈被奪的消息,今日本座就格殺勿論。”立於空中最前方的容斂側過頭來,紅袍獵獵滾動。暗金色的豎瞳裡湧動的全是冰冷,修長指尖跳躍著一簇白金色狐火,越發襯得他沒有絲毫瑕疵的容顏妖異無比。出竅大圓滿的威壓“唰——”的一下鋪在空中,冰冷的妖力直接刺向那位最先說出口的大臣。後者不過元嬰,乍然接觸到這樣毫無保留的妖力,一下子就從空中被打落,嘔出一口血,昏死過去。“這位愛卿許是乏了,扶他下去休息。”他看也沒看地上生死不明的大臣一眼,冷笑一聲。守在一旁的妖仆立馬上前,戰戰兢兢將人拖下去。這下,有了充足的實力威懾,整個空中都無人再敢發聲。方才那位已經算是妖皇跟前的紅人,平日裡阿諛奉承,看上去頗得寵愛。沒想到陛下一樣說殺就殺,絲毫不講情麵。這一招,的確是起了殺雞儆猴的意思。千年過去,總有些人在安逸的環境裡被磨鬆了骨頭,忘了當年這位妖皇究竟是踩著多少人骨血爬上皇位,當初宮變又是多麼血雨腥風。容斂掃了這些人一眼,見他們個個嚇破了膽,神色愈發冰冷。他不指望這些人能幫他什麼,至少彆礙事就行。當初他提拔這些人的時候,彆的沒看上,就是看上了他們明哲保身這一點。往難聽了說,容斂也不在乎一整個妖族在他手上到底是變得更好還是更差,這些都還比不上讓他保持心情愉悅更重要,所以這些人會察言觀色,阿諛奉承就足夠。但若是在這等大事麵前,膽敢礙他的事,容斂定然不會手下留情。就在這個當口,木門最上方的符咒忽然在猛烈的撞擊下,悄無聲息熄滅了。這就像打開了一個開關,緊接著,泛著紅光的咒文一個接一個熄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一秒,木門蕩然無存,無數木屑混雜著木板紛紛揚揚散落,嘩啦啦落到地上。紅衣男子身後的九尾虛影一下子變得明晰起來,他的身形驟然消失,取而代之出現在原地的,是一隻身軀橫貫半片天空,九條長尾遮天蔽日的巨大白狐。妖塔的封鎖徹底被突破,三團黑霧扭曲著衝向空中。一團黑霧化作巨大的青蛟,一團黑霧化作威風凜凜的白虎,最後一團則化作拍打雙翅的紅鳥。圍觀裡,有些還記得千年前那場宮變的大臣紛紛心驚。這幾位在千年前都是妖族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也是先皇最為器重的臣子,皆是出自妖族四大血脈世家,那條青蛟更是其中一族前任家主,在修真界也是聲名遠揚,名鎮一方的任務。原本這裡應該還得有一位青丘一族的長輩,但據說那位長輩在千年前就被容斂咬斷脖子,把對方的尾巴一條一條扯下來,挖出內丹,徹底咽了氣。所以如今隻剩下三個。很顯然,從地下妖塔裡遁出來的那幾道黑霧,也沒有絲毫要停下來敘舊的意思。其中那條青蛟,更是直接咆哮一聲,衝到空中同九尾妖狐扭打到一起。一時間,磅礴的妖力在赤霄宮上空炸開,皮毛裹挾著鮮血就像不要錢地灑下來,要不是有結界作擋,恐怕整個北境都能聽見這可怕的嘶吼。容斂迎戰三位,壓力自然不小,提起的心再次沉下。地下妖塔裡妖力稀薄,千年前進去時這三位都是出竅,千年後也出來也沒能成功突破大乘。現在比起來,反倒是容斂這個後輩率先突破到了出竅大圓滿,在修為上略占上風。這也算是一樁好事,但三個一起上,容斂依舊難以招架。於是他微微拔高聲音,沉聲道:“逆臣,還想嘗嘗被鎖魂燈打進去的滋味嗎?!”這三人被關押在地下妖塔多年,與外界信息不通,這也是為什麼之前容斂叮囑部下莫要透露鎖魂燈被奪的真實目的。雖然每次妖皇催動鎖魂燈都得耗費許多元氣,但將他們打回地下妖塔倒不是什麼難事。這也是容斂為什麼非要打一場才說,不然空城計也難免露出破綻。既然九尾妖狐開口,那三位妖獸也在空中口吐人言。青蛟冷笑連連,“你這無恥小兒,關押老朽多年,即便有鎖魂燈又如何?我們既然連那心魔誓都不怕,又如何會懼了你的鎖魂燈?”說到這裡,青蛟白虎和紅鳥就氣不打一處來。千年前宮變,原本他們應該為本族太子謀利,紛紛戰隊。但偏偏早在更早之前,一個人拿著劍打上了妖族。那人白衣勝雪,麵如冠玉,神情冷如寒冰,一人一劍就闖入妖族,將他們這四位重臣個個修理了一遍,還逼他們發下心魔誓。那人的聲音冷,劍更冷,冷得無人敢反抗半句。“我要你們日後無論何時,都不準同青丘太子作對。”被逼無奈之下,四位重臣才捏著鼻子發了心魔誓。畢竟他們麵對的人,不是彆人,而是修真界唯一被冠以“尊”號之稱的人。心魔誓這東西,一旦違背,基本日後修為不得寸進,橫生心魔。不過他們既然發了心魔誓,那人也就滿意地收了劍,揚長而去。雖然後來那位劍尊身死,但發過的誓就像是潑出去的水,不可收回。所以在宮變之時,四位重臣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既不協助當時還是青丘太子的容斂,也主動避開他的鋒芒,處處退讓。可他們沒想到的是,容斂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太子繼位,手裡掌握了鎖魂燈和妖族玉璽後,便是第一時間拿他們開刀,趁其不備,直接將他們打入妖塔。妖族最重血統,旁人不知,他們幾位重臣卻是明明白白。——容斂根本不過一個血統不純的孽種,如何能繼承大統?可發了誓,誰也不想直接阻斷自己修行之路,於是隻好忍。本來他們想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這好運的,有劍尊撐腰的青丘小子繼位。沒想到卻是養虎為患,反咬自己一口,如何能不恨?他們日日夜夜都記恨著,就想著出來之後找容斂算賬,就算違背心魔誓,也定然咽不下這口氣!心魔誓?什麼心魔誓?聽到青蛟的話後,容斂皺了皺眉,先前一些被掩蓋在漫長回憶裡的不合理之處逐漸明晰。雖說千年前容斂事先做了許多準備,但等到他登基後,仔細回想,還是發現許多不合理之處。聽青蛟這句話的意思,難道......當初他登基一事,還另有隱情不成?就在容斂分神的刹那,青蛟敏銳的抓住他片刻閃神,四爪如同雷電般迅疾,直直刺向對方心口。九尾妖狐一驚,立刻張開手中妖力,卻不想青蛟這招彙聚了全身妖力,直接蠻力破開,直搗黃龍。與此同時,紅鳥的尖喙和白虎的掌風也即將趕到,封死他所有的退路。“不要以為換血,能變成原型後,你就能成為正統之人。”紅鳥啐了一口,“孽種就是孽種,永遠都是沒爹的玩意。受死吧!”他們三個的恨意累積已久,就算日後心魔發作,修為再難寸進,也要將妖皇就地格殺。明明不過是個血統不純的孽種,卻膽敢這般算計。他們便要將這名不正言不順的孽種一點一點弄死,以解心頭之恨。三人一齊威壓之下,容斂不得不從原型變回人身。倒像是順了那句孽種。爪尖距離妖狐胸口不過咫尺,青蛟露出了獰笑。在這電光火石的關頭,無人注意到,紅衣妖皇腰間,那塊早已失去金紅色澤的佛牌倏爾微亮。刹那間,無可匹敵的冰寒劍氣於夜空中拔地而起。極冷,極亮,有如天光乍亮。整個天地似乎都因為這一劍而靜寂。青蛟的獰笑永遠被定格在了空中,臨死前眼神還帶著大仇得報的狂喜,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到底發生什麼。黑暗的夜空裡,忽然出現一個身影縹緲的劍客。劍客身著一襲不染白衣,烏發束在銀冠之內,劍眉高挺,通身冷的像是巍巍高山上盛開的雪蓮,高不可攀,又如皎月映水。“你......”容斂睜大了眼睛。不僅僅是他,其他匆匆趕來的妖族,還有空中另外兩位妖獸,同樣驚得失去了言語。等到青蛟死不瞑目的屍體重重砸落在地麵的時候,紅鳥和白虎才回過神來,像是嚇破了膽,哆哆嗦嗦變回人形,朝著空中連連磕頭。曾有幸見過這位的人,那風姿都會被深深刻在記憶裡,無一例外,絕不可能認錯。因為那是舉全修真界,從古至今以來,耗費無數朗朗明月,也隻得捧出一位的人物。甚至用辭藻,都不足以描繪出他一絲一毫的風華。劍道至尊,萬法之巔。淩雲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