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10月中旬,就在福建剿匪行動全麵展開的時候,常瑞青得到了來自北京的電令,陸軍部命令他這個福建軍務督辦進京述職!進京述職本來就是封疆大吏們所要履行的職責,不過常瑞青卻從這樣一道看似平常的命令裡麵嗅出了一絲異常的氣味。這或許是一個針對自己的陰謀!或許隻是段祺瑞、徐樹錚在試探自己的反應……他畢竟還是北洋政府任命的福建軍務督辦!怎麼能連北京都不敢回去呢?在接到這到命令之後,常瑞青便立即召集了心腹屬下開會,連日對北京和眼下全國的形勢進行分析判斷,最後還是做出來擇期北上的決定!不過在北上之前,常瑞青還是要對福建的局麵做一番必要的安排,把各種各樣可能發生的不利情況都考慮到位的。1917年10月18日,在福州福建軍務督辦公署門口,一輛嶄新的黑色小轎車停了下來。這是金永炎的汽車,在整個福建陸軍係統裡麵,現在隻有常瑞青、吳石、白崇禧、王君皓、盧逸軒和金永炎六個人配屬了汽車。而金永炎的那輛美國進口的小轎車無疑是最高級的……誰讓他是常瑞青等人的校長呢?他在福建陸軍裡的職位雖然不是最高的,可卻是個極受人尊敬的人物。他從車子上麵走下來的時候,吳石已經在門口微笑等候了一會兒了。金永炎笑道:“虞薰,你這個副督辦怎麼站在門口乾起迎賓的活了?”吳石笑了笑:“校長,瞧您說的,您是我們的校長,學生站在門口迎接一下校長有什麼不應該的?要不是眼下外麵有傳言說有人要謀刺耀如,他現在就親自出來迎接了。”金永炎微微蹙了下眉毛。他是昨天剛剛才從廣州回來的,一進福州城就發現這裡的氣氛又緊張了起來。城門口閩軍的盤查非常嚴格,城裡麵到處都能看見訓練的士兵。原來是傳出了刺殺常瑞青的消息!兩個人一路無言,就走到了常瑞青辦公室外的小會客廳,白崇禧、王君皓、盧逸軒。還有任貽江都已經在那裡等候了,他們看見金永炎進來,便紛紛起身向他行禮。“怎麼回事。你們一個個都愁眉苦臉的?難道是剿匪進行的不順利嗎?”幾個人分頭落座之後,金永炎皺著眉頭問道。吳石歎了口氣:“剿匪倒是挺順利的,現在讓我們犯愁的是北京來電報讓耀如進京述職!”金永炎嗤的一笑,擺了擺手:“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隨便找個理由推掉就是了……咱們現在有四萬多軍隊,北京絕不敢免了耀如的職務的。”白崇禧苦笑著接過了話題:“校長,咱們也是這個意思,可是耀如他非要北上!”金永炎一愣,反問道:“為什麼啊?”白崇禧歎了口氣。剛想回答,就看見常瑞青從外麵大步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還在和身邊的陳獨秀低聲交談著什麼。他好像是聽見了金永炎和白崇禧的談話,一進門就笑著說道:“校長,北京我是必須要去的,而且還要在那裡待上一段時間。”“還要待上一段時間?福建這裡怎麼辦?廣東那裡……”金永炎沒有往下說,而是下意識看了陳獨秀一眼。常瑞青笑了笑道:“陳先生是自己人。”金永炎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廣東那邊最晚11月底就要易主了!孫先生已經下了決心,準備在桂係軍閥背叛護法運動之前先下手奪取廣東!到時候漳州、廈門的軍隊也全部開去廣東。那裡由我們的軍隊接管!”…,“這可是好消息啊!”陳獨秀拍了拍手。大笑道:“這一下兩廣福建可就都被革命力量所控製了!”常瑞青笑了笑道:“所以我去北京是萬無一失的!隻要孫先生控製了廣東,段祺瑞、徐樹錚就不敢再動我了,要不然真就是福建、廣東連為一片了。”陳獨秀聞言一愣:“耀如,你的意思是福建這裡不參加孫先生的革命嗎?”“不參加!時機還不成熟。”常瑞青很乾脆的表態,時機也的確不成熟。陳獨秀卻不依不饒地繼續道:“耀如,時機怎麼會不成熟呢?咱們已經有三個師的軍隊。孫先生現在有三十個營的粵軍、兩個師的滇軍,還有臧致平的一個旅……總兵力也不下五萬。兩方麵加在一塊兒就是十萬大軍了,足以抵抗北洋軍閥的進攻!”常瑞青卻很堅決地擺了擺手:“現在不是和北洋翻臉的時候。目前的主要任務還是經營好福建,接下去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至少要兩三年的苦心經營才能讓我們有席卷天下的實力。”說著他就目光炯炯地看著大家:“諸位,現在布置一下我北上之後的事情。”常瑞青眼下是威信日重,隻要他一做決定,其他人也就隻有照辦的份了,從這個角度來說,他還真是一個獨裁者了!他稍稍頓了一下,接著又道:“首先就是剿匪,沒什麼好說的,就是除惡務儘!儘量消滅乾淨吧。其次是漳州、廈門方麵……健生,你帶第二師負責進駐,不過漳州、廈門的民政你的部隊不能乾涉!陳先生,你去和張君勱、潘玉成商量一下,擬出一個漳州、廈門等縣各級官員的名單來,還有那些地盤上的鄉鎮政權和耀如小學也要儘快建立起來,各項製度也都和福建的其他地方一樣。第三就是農村經濟普查,這是我們日後治理福建農村,開展減租減息的前期工作,你們一定要全力配合!同時還有各地漁農會的籌建,陳先生,這件事情雖然是以潘先生為主,不過你也要參與,農會乾部也要經過乾部學校的訓練。”他一氣說完,在場的幾個人卻都大吃了一驚。白崇禧和王君皓兩人還好,他們是外省人,又負責帶兵,同減租減息什麼的關係不大。可是吳石家裡麵卻是大地主,聽了這話立馬就追問道:“耀如。你說的減租減息是什麼意思?”常瑞青笑了笑,一臉風輕雲淡地道:“也沒有什麼,不過是一項讓利給貧苦農民的改良政策罷了。有了這項政策。福建的農民就會擁護我們,有了農民的擁護,我們就能組建起數量龐大的革命軍隊,打倒一切軍閥勢力。統一中國了!”吳石倒沒有反對,隻是皺著眉頭道:“租子重利錢高一項為貧農所深恨,如果咱們真能改良成功,福建的貧農當然支持我們。隻是福建的士紳,不。是全中國的地主士紳都會反對我們!因為我們是斷了人家的財路……”常瑞青苦苦一笑,歎息一聲:“反對就反對吧,這是中國社會矛盾最尖銳的地方,如果我們不拿著做文章,將來也一定會有彆的力量拿來利用,恐怕會更加激進,到時候就不是擋一點財路的問題了!”說著他的語氣又深沉了起來:“建立和鞏固地方政權,農村社會改良。建立國民教育和動員體係。還有中**工集團的建設……這些工作沒有兩三年是做不完的!我們隻有做好了這些方麵的工作,才能真正將福建變成我們奪取全國政權的大本營!而我這一次北上,其實也是為了兩三年以後,我們奪取全國政權布局,而且是個非常重要的局,所以我是非去不可!”…,這一番話等於是給出了一個奪取全國政權的時間表!在座的幾人一下子都沉默了下來。眼睛定定望著常瑞青。對於他的話,這幾個人。包括陳獨秀在內都有點將信將疑。現在是1917年,兩三年後。也就是1919年或是1920年……到時候他們就能憑借的福建一省,或許還有孫中山這個盟友的力量推翻擁有幾十萬大軍,還有帝國主義列強支持的北洋政府了嗎?……“芝老,常瑞青的回電到了,他說即日就要啟程北上來北京了!”段祺瑞猛地抬起頭,看著喜氣洋洋的徐樹錚,長長吐了口氣,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書房裡麵按著膝蓋坐著的傅良佐和段芝貴兩人對望了一眼。他們都是來和段祺瑞商議對西南發動全線進攻的事情的。聽到常瑞青這個“不確定因素”居然很快就要來北京述職,臉上的表情也都是一鬆。作為段祺瑞的心腹嫡係,他們當然知道現在段祺瑞的處境。南北之戰重開到現在,一切看起來還算順利。可是段祺瑞一方卻已經使勁了所有的手段,而戰事卻沒有取得決定性的勝利……西南一方雖然丟掉了不少地盤,但是實力由在!桂、滇、粵、湘等軍的總兵力還在10萬之上,並不亞於入湘的北洋軍!更麻煩的是,北洋的那位馮大總統直到現在,還時不時會唱起“和平統一”的高調。誰也不知道那些在湖南前線衝鋒陷陣的直係人馬會不會在戰事陷入僵局以後,再一次擁護起馮國璋和平統一的方案來?在這種情況下,段祺瑞身邊的這些幕僚們自然就想到了福建的常瑞青!他現在號稱擁有三個師的兵力!雖然都是新組建的部隊,應該不是什麼精銳,可三四萬人的數量擺在那裡。如果可以配合湖南方麵的北洋軍主力進攻廣東,應該可以在北洋內部再生變故之前擊敗西南。隻是那個擁兵自重的常瑞青會不會服從命令,誰都是心裡無底。隻有徐樹錚堅持認為常瑞青可信,還提出建議召他回京述職,以便當麵布置任務。段祺瑞接過電報,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笑眯眯地點點頭,對徐樹錚道:“又錚,正如你所料,這個常耀如雖有野心,但並無反意。”徐樹錚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芝老,眼下咱北洋的將領誰沒有稱霸一方的雄心?這個常耀如固然是急切了一些,不過本事還是有的。福建一省的軍政現在已經被他完全控製起來了,而且還用福建這麼個窮省養了三個師的兵!這樣的人才,咱們還是應該好好使用的。”“嗯。”段祺瑞挑起了眉毛:“不過以常耀如現在的實力,恐怕不會讓咱們白白驅使了吧?”徐樹錚無所謂的一擺手:“大不了給個督軍,屬下想好了,這次先給個援粵閩軍總司令,讓他去進攻兩廣,再許一個廣西督軍給他。”“廣西督軍,這恐怕不妥吧?”一旁的傅良佐皺了下眉,低聲提醒道:“兩廣巡閱使給了曹仲珊。廣東督軍他也想自兼,廣西督軍是安排給吳子玉的。”徐樹錚冷笑一下:“有什麼不妥?他曹仲珊沒本事憑著第三師的取兩廣,要人家常耀如出兵助戰。怎麼能不分點肥?要不然常耀如肯白出力氣?”“不如把福建督軍許給常耀如吧。”段芝貴想了一下,也提出建議:“福建比廣西富庶,常耀如一定會樂意的。”徐樹錚搖搖頭,微笑道:“廣西的地方勢力向來桀驁難治。正需要常耀如的雷霆手段!而福建已經被他給理順了,誰去當督軍都是一樣的。所以我建議讓海軍總長劉資穎(劉冠雄)出任福建督軍兼閩海巡閱使,把海軍總長給程恒啟(程壁光),讓他把海軍艦隊帶回來。”…,……“耀如將軍,國際上麵的交涉都是以實力為基礎的。我們這些外交人員隻是在國家實力的基礎之上進行一些交易而已,雖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為國家爭取到權益,但是總歸離不開國力這個大前提的……”這個時候,在北上的海容號巡洋艦的船艙裡麵,福建省政府對外交涉司的司長王壽昌老先生正很儘職的給常瑞青講解著外交方麵的常識。他早年也是福建船政學堂的畢業生,學習的是造船,又留學法國學習法律和法文,後來在辦理京漢鐵路項目借款的時候得到時任湖廣總督張之洞的賞識。出任了漢陽兵工廠的廠長。辛亥革命之後就一直在福建地方上麵任職。在常瑞青控製福建軍政之後,他便在第一時間選擇同常瑞青合作,這回更是成為了陪同常大軍閥北上的隨員之一,看來是頗為儘心的在輔佐常瑞青了。但是常瑞青還是聽得有些不耐煩,關於民國外交的事情,他在前世不知道看過多少研究資料。早就是個“外交通”了。這次他把王老先生帶在身邊,可不是為了向他學習外交知識。而是想利用他在外交界的人脈,幫著推動一些對俄交涉的事情!交涉的對象就是還有十來天就要掌握俄國政權的布爾什維克!當然。常瑞青並不指望布爾什維克在領土問題上向中國讓步。雖然曆史上列寧曾經提過要“廢除中俄之間不平等條約”歸還部分領土的事情,不過那時俄國布爾什維克正在內戰中處於不利局麵,而他打算歸還的那些土地都在白軍控製之下,如果中國有力量消滅那裡的白軍去收複國土,他當然也是樂見的。不過等到布爾什維克贏得內戰以後,這些話可就不再算數了……可是這也不意味著中國在俄國革命這場變亂之中就應該無所作為。首先是外蒙古,這塊地盤雖然已經被北洋政府收複了,可並不意味著從此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現在不過是萬把人的軍隊孤懸在蒙古草原上,而且陸建章這段時間還在北京奔走遊說,想讓馮玉祥的軍隊調離蒙古……如果這支兵一走,諾大一個蒙古可就隻剩下四五千人,這麼點人,就算是沒有空額,也派不上大用場啊!一定得千方百計地加強他們的力量,要不然這塊土地一旦失去,將來自己掌權的時候想要收複可就不那麼容易了!除了蒙古,還有一些中俄之間的不平等條約也應該廢除……當然也是不涉及到領土變動的!眼下中國根本沒有收複遠東失地的國力,甚至連滿洲都時刻處在日本人的威脅之下,所以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常瑞青是沒有的。但是中東路、俄國在中國領土上的租界地,中國要支付給俄國的庚子賠款等等的,還是可以廢除的。曆史上俄國十月革命之後,到次年的一月劇變之前的這段時期,俄國白軍的力量還沒有起來,俄國的社會革命黨、孟什維克,還有立憲民主黨等政治派彆也都忙著操辦“立憲會議”選舉,想要用合法手段奪回政權。所以布爾什維克所控製的俄國蘇維埃政府可是俄國唯一合法的政府!隻要布爾什維克的外交部長托洛茨基同意歸還中東鐵路,放棄中國境內的俄租界,放棄庚子賠款,中國多少也能爭回一點國權!更重要的是,北洋政府也可以此為契機,維持同蘇維埃俄國的外交關係,並且拒絕參加日後協約國組織的乾涉軍去乾涉俄國革命。而在常瑞青的計劃中,中國應該充當俄國布爾什維克和日本帝國主義之間的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