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聲響動,常瑞青將孫中山的親筆信放在了麵前的辦公桌上,目光炯炯地瞧著眼前的幾位。“諸位,孫先生想請我去一趟廣州,你們怎麼看?”這封信是由孫中山大元帥府的秘書長謝持和護法軍政府陸軍部次長蔣j石送來福州的。孫中山在信裡麵向身為革命黨黨員的常瑞青提出的邀請,請他秘密前往廣州,討論革命黨和國民黨改組事宜……不過我們的常大軍閥也不是三歲小孩,自然能破孫中山的真實意圖,他是看到常瑞青為北洋所“棄”,因此想拉人入夥了。安頓好蔣j石和謝持之後,常瑞青就馬上將吳石、白崇禧、王君皓、盧逸軒、金永炎他們這幾個福建陸軍裡麵真正的核心將領都召集到了他的司令部裡共商大事了。現在他們幾個就坐在常瑞青的對麵。聽到常瑞青的問題,幾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好像是在苦苦思索。過了半晌才是金永炎打破了寂靜:“耀如,廣州那邊去,還是不去,全在與你。你的目標是什麼?如果是稱霸一方,做個亂世裡麵的梟雄,那廣州還是不去的好。如果你想要統一中國,成為未來國家的偉人,那去廣州也不失為一條捷徑。隻是……孫先生那裡的情形可是非常複雜,咱們以後可要花不少心思用在爭權奪利上麵了。”常瑞青沉默著點了點頭。國民黨的確是個大雜燴,什麼樣的人都有,魚龍混雜,既有這個時代頂尖的人才,也有許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糊塗蛋。現在自己雖然也秘密加入了革命黨,手底下還用了不少有革命黨、國民黨背景的人物。不過畢竟還是遊離在國民黨的圈子之外。沒有參與到國民黨內部的勾心鬥角中去。吳石也早就是革命黨員了,對於“閩粵合流”當然是再讚成不過了。這時大聲地道:“校長所言差矣,亂世爭霸自古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從來就沒有能長久偏安一隅的,所以我們的目標隻能是統一中華,絕不能是稱霸一方!”“要統一中華也不一定非投靠孫先生吧?”王君皓冷冷地插話道:“以咱們在福建推行的辦法,再發展上兩三年,還怕沒有取北洋而代之的實力?”吳石皺了下眉,緩緩搖頭:“耀如的辦法是好,可這些辦法並不是我們的專利!孫先生那邊一樣可以效仿。他的粵軍和駐粵滇軍不正在按照福建陸軍的辦法編成護法軍?等到孫先生的護法軍整編完成了。統一廣東不過是時間問題……廣東的財力、物力要超過我們福建幾倍,如果我們福建能養個幾萬兵,廣東就能養十幾萬兵!到時候我們能同時對付北洋和孫先生嗎?”常瑞青的目光轉向了一直低頭不語的“小諸葛”白崇禧:“健生大哥,你怎麼看?”白崇禧抬起頭,迎著常瑞青的目光。沉著聲道:“耀如,我們的對手不僅僅是北洋和孫先生,還有帝國主義!他們現在連一個海關都不願意還給中國……如果中國真的出現了統一強大的苗頭,他們怎麼可能視而不見呢?耀如,對統一中國的難度咱們絕對不能低估!”“那孫先生那裡的複雜局麵該如何應付?”王君皓冷冷地反駁:“俗話說寧為雞頭,不當鳳尾!如果咱們投靠到孫先生那裡,還能保留福建陸軍嗎?還能繼續把持福建一省的軍政大權嗎?耀如兄費儘心機才把福建整頓到現在這樣的局麵,一下子就全都便宜外人了!”…,白崇禧搖搖頭,不和王君皓辯論。而是定定地看著常瑞青。我們的常大軍閥現在的表情隻能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喜怒不形於色,誰都看不出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淡淡笑了笑:“不過就是去廣州見一下孫先生罷了,又不是立馬要投靠到護法軍政府那頭去……現在可不是和北洋翻臉開戰的時候,一來國內的形勢不允許;二來咱們和孫先生都還沒有把內部整頓好。現在開打可沒有把握能獲勝。至於是不是要和孫先生那裡展開合作,咱們不如且看將來吧。如果孫先生的護法軍真的能按照咱們福建陸軍的辦法整編好了,廣東的地方政權也能按照福建的辦法建立起來……那咱們就不妨和他聯手,至於國民黨內部的問題,嗬嗬,是人的地方都有鬥爭!這個我不擔心。”說到這裡,他突然淡淡地笑了一下:“孫先生的實力和咱們也是半斤八兩,就算平定了廣東也比咱們強不了太多……他要拉攏我入夥,怎麼也該給個護法軍副元帥的位子吧?這個位子可是能進能退的,沒準哪天就扶了正,你們說是不是啊?”幾個人互相看看,都覺著常瑞青的如意算盤實在不怎麼樣,一個副元帥倒是沒有問題的,沒準還能兼任個陸軍部長什麼的。可是要想扶正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孫中山現在才53歲!前兩年剛剛娶了23歲的新夫人,身子骨好著呢!再活個二十年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除非你常瑞青下黑手,像對付李厚基那樣把他老人家也給害了……常瑞青注視了眾人半晌,突然又對白崇禧道:“對了,健生大哥,你上回跟我說蔣j石有意和我拜把子?”白崇禧點點頭:“是有這麼回事情的。”常瑞青淡淡一笑,站起身,笑道:“這倒正合我意,健生兄,咱們這就一起去見蔣j石、謝慧生他們,順便再和蔣j石拜了把子,以後他就是咱們的介石大哥了。”白崇禧愣了下,反問道:“耀如,你是想要和他結盟?你覺得蔣j石的為人可靠嗎?”常瑞青擺了擺手,笑道:“不是可靠不可靠的問題,而是形勢所迫!蔣j石現在雖然當了護法軍陸軍部次長,但是他在護法軍內部還是非常孤立的,護法軍的主體畢竟是粵軍。可蔣j石卻是個浙江人!而且輩份又低,被一票廣東佬排擠是一定的。所以他現在一定是非常需要咱們這樣的外援來支持的。”……“芝老,這是薩鼎銘從馬尾發過來的密電……”徐樹錚拿著一張電報紙,急匆匆地走進了鐵獅子胡同2號陸軍部的一間會議室。在這間不算寬敞的會議室內,還有一堆人,正聽著段祺瑞指手畫腳的在分派任務。“接軍火的部隊到秦皇島了沒有?彆以為奉天是北洋的地頭就沒事了,奉軍那裡一定要小心提防,他們和日本人的關係比咱們親!日本人把貨送到就沒責任了……那批軍火可是咱們翻盤的根本!”“新兵也差不多可以開始招募了,先招四萬人,從山東、直隸、河南、安徽四個省各招一萬……全都要樸實農民,那些人聽話好訓練……還有中下級軍官一定的挑選一定要把好關。凡是有亂黨嫌疑的保定四、五期學員一律不用!情願從行伍上選拔。最要緊的是可靠,你們懂了沒有?”…,“那個《參戰軍章程》也要抓緊時間製定,就按照《福建陸軍章程》的辦法來!參戰軍是新軍,一定要有新氣象,可不能再辦成私家軍隊了!”原來是段祺瑞利用“西原借款”向日本采購的一批軍械過兩天就要運到秦皇島了。有了這批軍械。段祺瑞、徐樹錚的嫡係武裝——參戰軍也就能大大擴充了!段祺瑞今天也難得精神頭十足,正在布置接軍火和募兵的事情。好容易等到段祺瑞把任務派完,徐樹錚才將密電遞上。這段日子,徐樹錚也低調了不少。常瑞青怎麼說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現在“叛變”了北洋,就算段祺瑞不責怪他,但是他總覺著是自己失察。雖然還是段祺瑞的頭號心腹,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威信大不如前了,不少人都在背後埋怨他腦筋糊塗。壞了北洋的大事兒!而這些日子,他的主要精力也都放在怎麼把常瑞青整倒的問題上了。一方麵和閩海軍結盟,委任薩鎮冰為閩海巡閱使,讓他繼續駐留在馬尾以待時機;一方麵則一往福建派遣密使,拿著他的親筆信去運動福建陸軍的將領,想讓他們發動政變推翻常瑞青!不過所有的這些信。最後都落到了常瑞青的手中,他派去的密使也大多進了福建陸軍的軍事監獄……而今天更有一個意料之中的壞消息從馬尾的薩鎮冰那裡傳到了北京。段祺瑞忙完,坐在那裡還有些興奮,瞧著徐樹錚的臉色鐵青,手裡還捏著張電報紙,心裡就是一沉:“又錚,出了什麼事兒了?”徐樹錚看看左右,都是段祺瑞的心腹,這才深吸了口氣,恨恨地道:“是福建薩鼎銘發來的密電,廣東方麵的永豐號炮艦突然到了馬尾港!”馬尾港和馬尾的海軍學堂和造船廠現在處於海軍和福建陸軍的“共管”之下,常瑞青倒沒有把海軍的人都攆走,不過卻讓他的軍隊接管了馬江的防務,不允許北洋方麵的軍艦靠岸了……當然,北洋方麵的軍艦也不敢來福建。此外,原先許諾給海軍的150萬“協餉”也都一筆勾銷不再兌現了,因此閩海軍現在和常瑞青的關係差不多也破裂了。聽了徐樹錚的報告,段祺瑞也沒有興趣再看電文了,他眉毛一挺:“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現在拒不下野,自然不能再打咱們北洋的旗號了……不過那又如何呢?咱們中國的事情,歸根結底還是實力!現在日本軍火就快到了,下一步就能編練新軍了,等到參戰軍編成了,就發兵推平了閩粵!”徐樹錚隻有點頭,他也知道段祺瑞說的也是現在唯一的辦法,可是總覺著有些七上八下。眼下的形勢,對北洋實在是太不利了。閩粵兩個海關一失,北京政府一年就少了兩千多萬收入!再加上各地租界組建萬國商團和賠償“赤禍損失”的支持,“關餘”這個原本北京政府最大的財源就所剩無幾了!與此同時,閩粵方麵的賬麵上,一年就多出兩千多萬,再加上原本兩個省的各項財政收入。孫中山和常瑞青的勢力一年倒能有五、六千萬的收入,比起北京政府來也少不到哪裡去了!就算那個參戰軍練成了。北洋真的會有實力去推平西南嗎?還有,以現在北京政府的財政收入,還有沒有財力養那麼多的北洋軍?一想到這些問題,徐樹錚就感到一陣陣的腦仁疼了………,段祺瑞大概也瞧出了徐樹錚的心思,他抬頭衝自己的這位頭號心腹笑了笑:“財政的事情你不要擔心,梁燕蓀一定會有辦法的,咱們畢竟控製著大半個中國,再不濟總不會被福建、廣東兩個省給比下去吧?再說,我現在也不是國務總理了,我這個陸軍總長隻管把軍隊練好。有了強大的軍隊還怕沒有錢嗎?”……咯噔咯噔。一陣木屐敲打花崗岩地磚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寺內正毅伯爵從公文當中抬起頭來,揉揉眼睛。會在穿著木屐在首相官邸裡麵大搖大擺走路的人可沒有幾個啊,看來是那個幕後將軍來官邸和自己見麵了……似乎比約好的時間還早了一會兒。這位長得有點像鯰魚,被日本國民戲稱為“妖怪”的首相從霞關首相官邸二樓這間不算寬大的辦公室當中站了起來,走到了門口。外麵的秘書聽到首相的腳步聲先一步將門推了開來。寺內正毅抬頭向走廊的方向看過去,就見一個穿著和服,踏著木屐,身材在日本人當中顯得極為高大魁梧的老人,正和另一個穿西服的矮小老頭子大步地走了過來。他們正是黑龍會頭子頭山滿和日本國民黨黨魁犬養毅。三個都已經上了年紀的老人就在首相辦公室門口一陣鞠躬寒暄,然後寺內正毅才將兩人請進了辦公室,分賓主落座以後,寺內又吩咐秘書端上了最好的中國茶。然後才笑吟吟地看著麵前的兩人:“頭山君,犬養君。關於‘日俄支三國同盟’的事情,我已經和內閣的幾位閣僚私下交換過意見了……這個可以考慮,但是不能魯莽,在沒有確定的巨大利益之前,帝國不能輕易開罪英美倒向蘇維埃俄國的,所以帝國還是準備在恰當的時候向俄國派出乾涉軍!”“乾涉軍?”頭山滿和犬養毅互相望了對方一眼。都有些疑惑的樣子。寺內正毅笑著點點頭:“是乾涉軍!英美法三國已經達成了一致,隻要蘇維埃俄國膽敢同德國簽訂和約,就要出兵武裝乾涉,推翻蘇維埃政權,扶植負責任的俄國政治勢力上台執政。而我們日本在這個問題上,暫時必須追隨英美……所以我們有可能要向符拉迪沃斯托克派出乾涉軍了!”“首相閣下,英美開給我們什麼條件?”犬養毅追問了一句。“條件?沒有給出什麼條件,就是想讓我們出兵,卻沒有說給我們什麼好處……”寺內正毅的語調平穩,聽不出什麼喜怒。頭山滿似乎明白首相的意思,他笑了笑問道:“沒有條件,就是任我們自取吧?首相閣下,您看我們日本有沒有機會奪取整個西伯利亞呢?”寺內正毅卻擺了擺手,苦笑道:“不可能,不可能的,英美不會同意我們占據那麼多俄羅斯領土的……而且俄國人也不是那麼好對付,頭山君可彆忘了日俄戰爭!帝國花費了20億日元,犧牲了近9萬將士才勉強獲勝,俄羅斯畢竟不是支那啊!而且俄國的保皇黨都是一些非常頑固的家夥,他們會不會同意割地給日本都不好說!或許布爾什維克方麵會更好說話一些……不過現在做出決定還是太早了一些,最好讓俄國人在他們自己的內亂中再多流點血,如果能把俄國人的血都流乾了就好了!那樣我們才能放心大膽地吞下一塊屬於俄國的土地啊!”日本自明治維新以後就走上了對外擴張的道路,而在擴張方向的選擇上一直是瞄準中國這個大而弱的國家。對俄羅斯這台“蒸汽壓路機”,日本人還是有幾分懼意,哪怕是在日俄戰爭中取勝,也不敢對俄羅斯的領土有什麼非分之想。可是現在,十月革命一聲炮響,再加上一月劇變的醜劇,似乎就給了日本一個覬覦俄國遠東領土的天賜之機了。日本上下,都開始有些蠢蠢欲動起來了,不過在內心深處,總還是有些忐忑,生怕乾涉俄國革命的這場戰爭變成又一場無比慘烈的日俄戰爭……所以日本人現在的心態就是,既想在俄國革命中撈上一把,又害怕付出了巨額代價,最後卻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在寺內正毅得知布爾什維克有可能用向日本割地來換取日本的“同盟”之後,自然就動起了一腳踏兩船的心思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