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威治時間,1918年10月3日,上午。倫敦,白廳。狹窄的會議室裡,擠滿了人,不僅包括以勞合.喬治首相為首的英國官員,還有法國、美國等國家駐倫敦的代表,哦,對了,還有新任的俄國臨時政府駐倫敦的大使伊利沃茨基也都來到了英國外交部的會議廳內。他們來到這裡的原因,就是為了剛剛發生的“哈爾濱事件”,那個衰弱得快要亡國的中國的軍隊,居然攻擊了已經亡了國的沙俄在中國領土上的殖民地!由此,兩個同為協約國成員的國家,已經處在了戰爭的邊緣!首先當然是俄國大使伊利沃茨基發言控訴中國人的侵略行徑,呃,這些可惡的黃皮膚的猴子在他們自己的國土上侵略了俄羅斯共和國......鑒於俄羅斯同英國、法國,還有美國所存在的同盟關係,俄國大使強烈要求上述三國同俄國共同行動,對中國政府提出最強烈的抗議和施加最大的壓力!隻是強烈抗議和施壓嗎?在座的英、美、法等國的官員或是外交人員聽到俄國人的要求時,都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的聽覺是不是出了毛病。堂堂的俄羅斯,什麼時候會用抗議來對待彆人的軍事進攻?他們不是一向奉行打了再說的原則嗎?更何況這回動手的不過是那些隻會抽大煙,男人的腦袋後麵還留著根豬尾巴似的小辮子的中國人!要知道,那個俄羅斯帝國在過去的幾十年裡。曾經從中國人那裡割取了一百多萬,或許是兩百多萬平方公裡的土地,如果不是日本人的乾涉,他們連整個中國東北大概都一口吞下去了吧?對了,日本!日本駐英國大使怎麼沒有出席今天的會議呢?現在俄羅斯已經不行了,日本恐怕已經是整個東北亞的主宰了吧!在傾聽俄羅斯大使控訴中國人暴行的同時,這間屋子裡的英美法官心中所想到的。卻是黃種人的另一個國家日本!他們在這次的“哈爾濱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中國的北京政府似乎都是一群親日派在主持吧?沒有日本的支持,他們又怎麼敢侵犯俄羅斯在中國的特殊權益呢?而且這次俄國大使隻是提出了向中國抗議和施壓。沒有提開戰,恐怕也是考慮到日本的態度吧?伊利沃茨基的發言剛剛結束,英國首相勞合.喬治就站了起來。他的目光掃過那個留給日本大使的空位子,皺了下眉毛,開口道:“先生們,那些中國人顯然是想利用我們的俄國朋友的艱難處境奪取一些利益!這種行為是我們這些列強所不能容忍的,哪怕那些利益本來就是屬於中國的!”“首相閣下,您的意思是中國不能拿回原本就屬於他們的東西嗎?”美國大使似乎有些不理解勞合.喬治的話。這個時代的美國還是一個剛剛躋身世界一流列強的國家,對於某些列強統治世界的遊戲規則還不大了解。勞合.喬治微笑著衝美國人點了點頭,笑道:“親愛的大使先生,中國人當然可以拿回原本屬於他們的東西,但是他們不應該使用武力。而是要通過談判和協商,用文明人的辦法來解決問題!哪怕是因此談上一百年呢。”美國人聳了聳肩:“可是中國人現在明顯不怎麼守規矩......之前是海關和廈門租界,現在又是哈爾濱,我們這些文明國家準備怎麼教訓這些不守規矩的野蠻人呢?發動一場戰爭去懲罰那拿回自己了財產的野蠻人嗎?”…,勞合.喬治首相對美國佬是沒有一分錢好感的,特彆是在那個威爾遜總統開始高喊什麼“公正的和平”之後。他僵硬地朝美國大使點了一下頭。淡淡地道:“中國人肯定要為他們的魯莽舉動付出代價,這是必須的!至於說是否要用戰爭的手段去懲罰他們,還是要取決於我們的俄國朋友的態度,因為中國人現在侵犯的是他們的利益......我想現在要你們美國出兵去維護俄國的在華利益也是不大現實的吧?”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裡麵又露出了猶疑的神色:“此外,中國國內日益高漲的革命情緒也是我們這些列強必須要予以考慮的!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沒有注意到中國南方最近崛起的國民政府呢?和他們的北京政府相比。這個政府似乎才是我們這些在華有著利益的文明國家的共同敵人!如果我們現在貿然對北京政府使用武力,那很有可能會造成這個脆弱的中國合法政府的崩潰,取而代之的將是這個對文明國家抱有明顯敵意的國民政府!”聽到勞合.喬治首相這番顯得有些左右為難的講話,在座的這些外交官和英國官員們誰不明白,大英帝國其實還是支持中國的北京政府的!而南中國現在卻出現了一個銳氣十足的新政權,和暮氣沉沉的中國北京政府相比,南中國的新政權雖然統治的地盤不大,但是卻已經展現出了足以威脅北京中央政權的潛力,而且這個政權對列強,特彆是英國的態度還十分不友好。在英國看來,北京政府的地位必須要維持,南方國民政府崛起的勢頭必須要予以遏製。隻是英國這段時間所采取的對華政策卻同他們所追求的目的相反,對於敢於挑戰英國在華利益的國民政府,英國采取了妥協退讓的策略。而對於服從英國,討好英國的北洋政府,英國人卻不斷進行壓迫!大英帝國的對華政策現在所顯示出來的,就是一種欺軟怕硬的做法......看來這也是大英帝國日益衰弱的國力在外交政策上的體現吧?而這一回,那個忍氣吞聲的北洋政府也出乎意料的強硬起來了。還用武力攻占了哈爾濱的俄租界!麵對著南北兩個強硬的中國政府,英國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更何況還有一群看不見摸不著的赤色旅恐怖分子在添亂。和大英帝國一樣強硬不起來的,就是這一回的“苦主”俄國了。俄國內戰現在正是最白熱化的時候,鄧尼金指揮的“誌願軍”對莫斯科的攻勢已經陷入了僵局。而從西伯利亞西進的四十萬白俄大軍卻因為缺乏彈藥和補給遲遲無法向紅軍發動真正有力度的猛攻。此外,現在白俄的情況和中國的北洋政府也有些相似。高爾察克雖然名為白俄的共主,可是真正服從他命令的白俄將領並不多!現在的白俄也出現了軍閥各自為政的局麵......高爾察克畢竟隻是一個前海軍上將。又不是俄羅斯的沙皇。所以在“哈爾濱事變”發生以後,高爾察克的臨時政府否決了逃到海參崴的霍爾瓦特提出的調集軍隊進攻中國東北的建議,而是指示臨時政府駐英國大使來尋求外交解決危機了。如果能通過施加壓力和交涉迫使中國人吐出到嘴的肥肉。俄國也就滿意了,實在不行,俄國還願意交還租借地。以保全中東鐵路的財產權......當然,這是最後的底線,伊利沃茨基還沒有在英國人麵前透露半點。…,這位前沙皇俄國的外交大臣,現在還打算為他那個已經滅亡的帝國爭取最大的權益呢!伊利沃茨基大使站了起來,衝著英國首相微微一躬:“首相閣下,俄羅斯共和國現在非常需要大英帝國的友誼,我們希望大英帝國可以最大限度地向中國施加壓力!”勞合.喬治首相微微皺眉:“大使先生,您能否提示一下,這個最大限度的壓力到底有多大呢?”伊利沃茨基語氣沉重地對勞合.喬治道:“俄羅斯共和國希望將中國開除出協約國集團!”......滿洲裡,中東鐵路管理局辦事處。咣當一聲。霍爾瓦特狠狠砸碎了一個意大利產的玻璃杯。似乎還不解恨,又順手扔出去一隻法國的咖啡杯。滿地都是瓷器渣子玻璃碎片。中東路護路軍還有中東鐵路管理局的一票參謀和官員們都垂頭喪氣的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烏法那個臨時政府的電報才送過來,頓時就讓霍爾瓦特跳了起來。這個高爾察克,實在是太軟弱了!這樣的懦夫怎麼能當俄羅斯帝國的最高領導人呢?連中國這樣的國家現在都欺負到俄羅斯帝國頭上了。他居然還不敢開戰,居然還想要用外交手段解決問題。如果外交手段能解決這樣的問題,那這場歐洲戰爭打那麼多年,死了上千萬人算怎麼回事?他狂怒摔著東西。俄國在哈爾濱的租界地,在北滿的特殊利益,都是他霍爾瓦特用了十幾年時間。一點一點從中國人那裡爭來的!這些東西可不僅是自己多年的心血,還是自己在未來俄國政府中地位的憑借!要是沒有了中東路,沒有了哈爾濱租借地,沒有了護路軍,自己這個保皇派老貴族在未來俄國政府中的前途,那就是一片灰暗了!霍爾瓦特越想越氣,種種年頭交織在一塊兒。讓他終於咆哮著跳了起來:“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為了俄羅斯的容易,我們一定要打回去!傳我的命令,集結護陸軍!我們打回去!”幾個護陸軍的參謀人員硬著頭皮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去下命令,集結為數不多,已經撤到俄國境內的護路軍。那個保著霍爾瓦特一路跑到滿洲裡來的參謀長李維耶夫卻沒有挪步,而是湊到霍爾瓦特跟前低聲提醒道:“司令官大人.....我的兵力太少了,打不過中國人的!”“打不過也得打!俄羅斯的勇士寧願戰死也不忍辱偷生!”霍爾瓦特的火氣頓時撒向這個勸說自己逃離哈爾濱的參謀長。不過這個參謀長的腦子還是非常冷靜的,他可不打算跟著這個氣昏了頭的總司令去中國送死。他眼珠子轉了一圈,就想到一個法子:“閣下,您彆忘記這裡是謝苗諾夫將軍的地盤!他可是在您的支持下。從中國的北滿募集到軍隊才打下赤塔當上這個‘外貝加爾臨時政府’的總司令的!您如果一定要打回哈爾濱去,不如去向這個謝苗諾夫將軍借兵!”霍爾瓦特冷靜了一點,一個留著八字胡戴著皮帽子有點像哥薩克的家夥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麵。這個家夥好像就是謝苗諾夫了,原本是個小人物,根本不能和自己這個大貴族相比。好像在去年的什麼時候,這個謝苗諾夫因為反對蘇維埃政府被驅逐到中國境內來投靠自己,自己還給過他一筆款子和一些武器幫助他募集了四個營的軍隊。沒想到竟讓他抓住捷克斯洛伐克軍團造反的機會奪取了赤塔,現在還自封為總司令了。不過他這個總司令卻沒有得到烏法方麵的承認,差不多就是個割據一方的土匪軍閥!自己去找他幫忙恐怕不大合適吧?…,不過他轉眼就想通了。現在俄羅斯的局麵也和中國差不多,也是有槍就是草頭王的亂世了!烏法不承認謝苗諾夫又怎麼樣?還不照樣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赤塔稱王稱霸?就算進駐了赤塔的日本乾涉軍,不也一樣要拉攏這個無法無天的土匪?這槍杆子。才是亂世的根本啊!自己不也是因為槍杆子不多才被中國從哈爾濱趕出來的嗎?這回先借謝苗諾夫的兵打回去,等回了哈爾濱一定要想儘辦法擴充軍隊,自己有中東路的路款,還有哈爾濱的稅收,還怕拉不出一支隊伍來嗎?想到這裡,霍爾瓦特心中已經有了主張,重重點了下頭:“李維耶夫,你說的對,我們去向謝苗諾夫求援!我這就親自去一趟赤塔,滿洲裡就交給你守衛了!最多一個星期。我就能帶了謝苗諾夫的援兵,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守住滿洲裡!”說罷他就大步向外走去,就兵如救火,他可不想耽誤一分鐘來著。......作為常瑞青部署在東北的重要棋子。那個製造了“中東路大劫案”的赤色旅東北革命軍。在東北乃至整個中國的風雲因為這場劫案而急劇變化的時候兒,同樣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他們的盤算——招安!汪清縣城附近的一個名叫呂家窩棚的小村子,從八月初開始就進駐了一支打著什麼革命軍旗號的隊伍,大概就是占據了汪清縣的那股土匪吧?不過這些土匪的紀律卻要明顯好於汪清縣城裡的那些土匪,不怎麼擾民,隻是占了呂家大戶的宅子。宅子周圍都是荷槍實彈的匪兵巡邏,不允許村民靠近,裡麵大概是住了什麼重要人物吧?此外,到了黑夜裡麵,村子裡的狗常常叫得又凶又急,沒有停歇的時候。村民們都知道,這是有生人趁著夜色進村了。這一夜,狗同樣狂吠起來,夜色之下,一輛馬車隆隆駛進了村子,停在了呂家大戶的宅子門口。那些巡邏的匪兵立即就圍了上來,看見趕車的車夫,全都立正行禮。原來那車夫正是東北赤色旅的頭頭胡卷簾!胡卷簾撩起身後的布簾子,對裡麵的人恭謹地道:“子玉將軍,我們到了!”馬車裡麵端坐著的那人,竟然就是指揮軍隊攻占哈爾濱俄租界,收複中東鐵路的民族英雄吳佩孚!眼下他已經被北洋政府封了個黑龍江省省長兼中東路護路軍總司令的官銜了。這回就是以中東路護路軍司令的名義,深入虎穴來和赤色旅東北革命軍的頭頭談判的。吳佩孚跳下馬車,四下張望了一番,就看見院子的大門已經被人推了開來,裡麵掛著燈籠打著火把,滿滿當當的都是洋人。或坐或站,一個個都神色憔悴,看見戎裝筆挺的吳佩孚走進來,全都自發靠攏上來。有幾個會說中文的還大聲地詢問:“吳將軍,吳將軍,我們什麼時候能重獲自由?”吳佩孚那張嚴肅刻板的瘦臉上也難得露出了微笑,衝著一票洋人頻頻點頭,嘴裡用生硬的英語回答道:“快了,快了,你們很快就能自由了。”說完這些話,他就在胡卷簾的引領下大步走進了堂屋,堂屋裡麵點著幾盞昏暗的油燈,錯落地坐著幾個男女,為首的正是郭鬆齡和趙嬤嬤。兩個人正在低聲商議著什麼,看到吳佩孚和胡卷簾走進來,立即就停止了討論,站起身同他們行禮寒暄。吳佩孚顯然沒有心情同他們扯閒篇,寒暄了幾句就直入了主題:“郭將軍,趙大當家,你們的要求,我們已經照辦了.....中東鐵路和哈爾濱俄租界已經收回,你們要求的一個師的編製我也替你們要到了,就編在我的護路軍下麵,汪清、牡丹江、綏芬河等地也給你們駐紮。現在該你們履行諾言,釋放人質,接受改編了吧?”(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