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蕭耀南和張福來聯名拍了的電報的時候,守在自己司令部作戰室內的吳佩孚一下就跳了起來。這種舉動對他這樣一個成名已久的虎將來說是非常罕見的。他看著喜形於色的第一方麵軍副參謀長張席珍親自送過來的電報抄件,兩撇眉毛卻漸漸擰了起來:“不可能,不可能這麼弱,這裡麵一定有問題……一定是有詐!”這個年頭,軍事偵察和通訊手段都是非常原始的。偵察主要靠偵察兵和間諜,而且也沒有便於攜帶的軍用短波電台,隻有那種體型巨大,根本不可能讓間諜和偵察兵攜帶的長波電台,就算是偵察到了什麼,也不可能及時通報給吳佩孚這樣的總指揮。所以他對敵情的掌握,基本上隻能靠猜測和試探,前者一點都不靠譜,後者也好像是霧裡看花。第三師有多能打,他自己是再清楚不過了。雖然中國第一精銳的名頭是不假的,可比起那種大路貨的部隊,頂天也就是兩三倍的戰鬥力!要不然1916年護國戰爭的時候,他們就不會打不下四川了。至於他的對手國民革命軍的戰鬥力,根據之前已知的情報判斷,估計就和北洋軍中的二流部隊差不多,比起第一師、第十三師、第十五師,還有那些巡防營來,還是要強大許多的,絕不是什麼烏合之眾!張閣鎮這一戰如果打出一個苦戰得勝的結果來,他倒反而覺得安心。可現在隻是一輪攻勢就大獲全勝了,這事兒怎麼想怎麼有詐啊!南軍要麼是詐敗,要麼就是把什麼豆腐渣一樣的部隊擺在前麵……莫非他們是想讓自己認為,現在沿隴海線西進的部隊是虛張聲勢的弱旅。真正的精銳正在北上攻打濟南?而敵人想讓自己得到的結論,一定是錯誤的結論!也就是說。南軍北攻濟南是假,西進開封才是真?就在吳佩孚被眼前的戰局搞得頭昏腦脹,有些找不著北的時候。接到報告的曹錕和曲同豐、傅良佐等人都急匆匆趕到了作戰室內。吳佩孚將手中的抄報紙遞給曹錕他們,曹錕看了以後就籲了一口氣:“好啊,首戰告捷,看來南兵也不是不可戰勝的!張子恒這一戰打得好,我要給他請功!”曲同豐和傅良佐也都附和著笑道:“是啊,張子恒和第三師都是立了大功的,要不我們就聯名向大本營為他們請功吧?”他們二位都是皖係的,又是參戰軍的指揮官。算是徐樹錚的嫡係。在原本的曆史上同吳佩孚的直係鬥了個你死我活。最後葬送了北洋的江山!不過在這個時空,徐樹錚和吳佩孚現在是兄弟同心共掌大權(還有一個馮玉祥),這些皖係的人物自然也要在吳佩孚麵前賣好了。吳佩孚看著他們倆討好的表情,淡淡地苦笑道:“偉卿,清節。現在可不是喝慶功酒的時候,而且這一場勝仗,我總覺得有問題,好像是對方故意讓我們贏的一樣。”這時,張席珍又拿著剛剛譯好的電報走了進來,向曹錕和吳佩孚報告道:“仲帥、玉帥,蕭參謀長和張師長又有電報過來,張閣鎮一戰,我第三師斃敵約400。俘虜200,繳獲各種步槍、手槍300餘條,我軍傷亡合計不到200人,其中陣亡83人,重傷102人。根據審訊俘虜所得到的情報,同第三師交火的是國民革命軍的新編第八師一部。所部官兵都來自湘贛邊界地區……他們的師長名叫彭得華,參謀長叫黃公略,原先都是湘軍排長、連長一級的小軍官。不過在這個師裡麵好像也不是師長最大,而是一個名叫蔡h森的政治委員最大,此外還有一個名叫毛zd的中央特派員也在他們的隊伍裡麵,好像比蔡h森的官還要大。”…,吳佩孚的眉毛輕輕一挑,低聲嘟喃道:“毛zd?原來是他?”這個名字曹錕、曲同豐、傅良佐他們都聽說過,也都知道這個姓毛的和吳佩孚有點交情,不過這會兒都當沒聽見這個名字。曹錕笑了笑,對吳佩孚道:“子玉,看來這個新八師是南軍裡麵最弱的部隊了……不過第三師打敗他們還是立了大功的。要不咱們也學姓常的,狠狠吹上一吹,就說咱們在商丘殲滅了10萬亂軍!”吳佩孚苦苦一笑:“仲帥,現在咱們先不忙著吹牛,還是要想辦法摸清南兵的虛實才好。”說著他回頭問張席珍:“現在南軍的北路軍推進到哪裡了?”“到曲阜了!山東督軍張子誌(張懷芝)將軍已經發來了告急的電報。”張席珍從胳膊下夾著的一個文件夾中又抽出一張抄報紙,遞給了吳佩孚。“已經到曲阜了,離開濟南也就是二百多裡地了,快一點就是三天,慢一些五天也就到了!”吳佩孚接過抄報紙看了看,就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除了通報曲阜失守(其實也沒人去守)的消息,就是向吳佩孚告急。對於這支正沿著津浦線北進的南軍的虛實連一個字都沒有提及。“子玉,張子誌的第五師可不是什麼能打的部隊,從民元以來就沒有打過什麼仗,這幾年在山東都養懶了。前年圍剿抱犢崮的時候,還發生過士兵把步槍賣給土匪的事情!靠這樣的兵恐怕守不住濟南幾天,這濟南要是一丟,山東可就算丟了!”曹錕一席話,說得曲同豐和傅良佐頻頻點頭。張懷芝的第五師現在的確有點豆腐渣的意思,靠他們是守不住濟南的,而濟南和山東又是萬萬不能丟掉的!所以增援濟南的確是當務之急。可是吳佩孚卻有些猶豫不決,他緩緩搖頭道:“現在南軍的主攻方向不明,咱們手中的機動兵力也有限。現在增援山東,萬一南軍的主攻在開封怎麼辦?咱們這裡的九個師可頂不住常瑞青的幾十萬大軍!”正說話間,第一方麵軍司令部的一個參謀急匆匆衝了進來,大聲地報告:“報告!蕭參謀長和第三師張師長急電。他們在張閣鎮一線剛剛擊退了南軍的一次反攻!現在已經乘勝追擊到了虞城縣縣城附近!蕭參謀長和張師長請示,要不要攻擊虞城?”“哦?”曹錕、傅良佐和曲同豐三個聞言都是一愣。互相看看對方,都覺得張福來和蕭耀南有些冒進了。“打!”吳佩孚思索了片刻,最後重重地點頭:“就打一打虞城!不過讓張福來把偵騎撒得遠一些,一旦發現不對就立即撤出戰鬥。還有,讓第三師第五旅推進到商丘,參戰軍第三師推進到蘭考。”“子玉,濟南那裡要不要派馬上援兵?”曹錕沒有乾涉吳佩孚進攻虞城的決定,而是再一次提出要增援濟南。吳佩孚皺著眉毛思索了片刻,朝曹錕搖了搖頭:“仲帥,還是再看看吧。等虞城一戰的結果出來再說。”……其實在吳佩孚下令進攻虞城之前。張福來和蕭耀南指揮的支隊已經開始攻城了。他們是2月10日上午和南軍的新八師在張閣鎮開戰的,隻花了不到2個小時就打垮了新八師部署在張閣的一個團。大約在吃中午飯的時候,又有新八師的一部出現在張閣鎮東麵,大概是來接引從張閣鎮撤出的友軍。張福來和蕭耀南商量了一下,就派出一個團的兵力帶著四門75mm炮去攻擊。這回雙方隻是接觸了一下,南軍就倉惶撤退,倒是沒有多少損失。兩戰皆勝的張福來和蕭耀南信心大增,於是又乘勝追擊。張閣鎮距離虞城縣城不過十幾華裡,2月10日下午5點多鐘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推進到虞城縣城外了。…,等到傳令兵將吳佩孚的電令從張閣鎮的第三師臨時指揮部送到虞城前線的時候。這個小小的縣城已經是一片的千瘡百孔了!十八門75mm克式山炮或是法國快炮打了兩三百發炮彈,守在虞城縣城的新八師官兵似乎已經在陣地上亂作一團了!他們的表現好像比上午在張閣鎮的時候還不如,畢竟這個師的絕大多數官兵在不久之前還是普普通通的工人和農民。在編組成軍以後,也沒有經過必要的軍事訓練。也沒有合格的軍官和士官來充當骨乾,他們與其說是一支正規軍,倒不如說是一群武裝了的工人和農民。用來鎮壓一下地主階級的反抗,維持一下城市的秩序是沒有問題的。但是碰到這種正規的作戰,炮火覆蓋,步兵在機關槍火力的掩護下前進。各種火力密切配合在一起的進攻,就打得他們連牆頭都站不住,紛紛朝縣城內的建築物退卻,好像準備要打巷戰的樣子。在城西平原上呈散兵線向前推進的北洋軍步兵們看到這個場麵,頓時士氣大振,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而虞城縣城的新八師守軍在還沒有和對手展開近戰的時候,就幾乎喪失了戰鬥下去的意誌。就連那些政工乾部和軍官,也沒有多少勁頭,一邊有氣無力地喊著什麼革命口號,一邊不停往身後看,好像在等待著撤退的命令……張福來騎在馬上,舉著望遠鏡看著對方兵敗如山倒的慘樣,還不住地搖頭:“什麼破部隊,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河南這裡的土匪老抬都比他們強!要是南兵都和他們一個德行,咱北洋也不難過這一關了……傳令下去,讓兄弟們再加把勁快點結束戰鬥,今晚咱們就在虞城過夜。”蕭耀南在一旁淡淡地提醒道:“南兵咱們又不是沒有遇到過,當初在四川、湖北、湖南的時候和各種名號的南兵都對過陣,拿回有像現在贏得那麼輕鬆?我看這裡麵準是有詐!這支弱兵一定是姓常的拿來引誘咱們的。子恒,偵騎都散出去了嗎?有沒有什麼發現?”張福來嗨了一聲,擺手道:“哪裡有那麼快,我的偵騎以隴海鐵路為出發點,向南北兩邊各撒出去30裡地,一個來回也要幾個小時。不過他們真要有什麼發現也會鳴槍預警的,我在隴海鐵路南北10裡、20裡的地方還布置了不少明崗暗哨……南軍想要從兩翼包抄咱們可沒那麼容易。”……而在此時,1919年2月10日晚上8:00。常瑞青正背著手站在黃淮地區的巨幅地圖前麵,一直沉默著不說話。在他的周圍,是接連不斷的電話鈴聲。下達命令,詢問情況的聲音。但是這位北伐軍總司令。現在似乎一點不受乾擾,隻是靜靜的在思考著什麼。他的容色顯得異常凝重,雖然這些年來,他一直自以為是中國乃至全世界第一流的軍事家,可是卻沒有指揮過一場真正的戰役!之前在北京和張勳辮子軍的周旋充其量隻能算是中小規模的戰鬥,平定西南之役則根本沒有發生什麼激烈的交戰。而現在,實際上是第一次指揮大軍作戰的常大軍事家,卻對上了這個時代,中國曆史上真正一流的軍事家吳佩孚了!而且肩負著北伐軍總司令重任的他,還必須在這場逐鹿中原的戰爭中。將吳佩孚指揮的三十多萬北洋軍徹底打垮。因為中國和他自己。都需要一場空前的大勝利來結束民元以來的亂世!…,在地圖上麵,最新的戰況發展已經詳細地標注了出來。白崇禧指揮的北進兵團,王君皓指揮的西進兵團形成的巨大的藍色箭頭,以徐州為出發點向山東和河南境內延伸出去。其中北進兵團一路高歌猛進,沒有遇到任何有效抵抗。現在正在向濟南的南大門泰安推進。但是沿隴海路西進的西進兵團,卻在商丘縣城東麵的張閣鎮同北軍精銳第三師遭遇了。西進兵團的先頭部隊新八師更是一觸即潰,打出了一日三敗的戰績,從張閣鎮一路退到虞城縣城,在稍作抵抗之後,又馬上放棄了虞城,準備向碭山方向退卻……很有一些兵敗如山倒的樣子。不過在西進兵團發給北伐軍司令部的密電上卻不承認打了敗仗,而是聲稱新八師是在“誘敵深入”!呃,從地圖上看。北洋第三師似乎是有些孤軍深入的意思,不過也沒有太深入,而且現在虞城以西的敵情也不明,或許吳佩孚已經命令大軍跟進也沒一定。至於西進兵團的兩個主力軍,第五軍的主力現在開到了虞城東北的單縣,第七軍的主力則推進到了虞城西南的夏邑。此外第五、第七軍還各抽調出一個師組成了一個中央支隊,由保定三期畢業的第五軍副軍長夏威指揮,擺在了中路的隴海鐵路沿線。西進兵團還真是擺出了一個兩翼張開,中間略微靠後的“新月陣”,倒是有點包圍北洋第三師主力的可能性。看來王君皓讓新八師這支弱兵去打頭陣,並不隻是要和吳佩孚玩“虛虛實實”的心理戰,還存著誘敵深入包圍殲滅的想法!但是這北洋第三師可不是什麼軟柿子,就算讓自己的十來萬大軍圍起來打,總也能抗上幾天吧?而且北洋第三師還是吳佩孚的心頭肉,要是讓自己圍在虞城附近,吳佩孚還不狗急跳牆帶著開封附近的北洋軍主力殺過來解圍?這樣一來,隴海路這支“虛兵”可就要承擔起決戰的任務了……靠西進兵團的兩個軍,還有徐州附近的三個軍,能在北洋軍第二軍和京津附近的北洋軍抵達隴海路戰場之前,打垮吳佩孚的九個師嗎?常瑞青思索了半晌,仍然下不了最後的決心。此時他身後傳來了盧逸軒德式軍靴響亮的聲音,將常瑞青從沉思當中驚醒。他轉過頭看著自己的這個參謀長,對方一定是來催促他下決心的,戰場上麵的機會可是轉瞬即逝的!盧逸軒的眉頭也緊緊鎖著,滿臉都是焦急的表情:“耀如,下決心打吧!我們在虞城附近已經集結了7個師的兵力,北洋方麵大概隻有一個第三師……虞城到開封有150公裡,雖然有隴海鐵路可以調兵,可是北洋軍的反應有多遲鈍咱們又不是不知道。吳佩孚現在已經把他的部隊散開部署了,要動一下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再說他下麵的那些師長、旅長還有不少和咱們私通,就是不和咱們私通的,也都有各自的小算盤。所以各部隊的動作不可能一致,沒有個三五天的,吳佩孚是不可能把開封周圍的八個師集中起來開動的!等他們趕到虞城,第三師早垮了!”他又遞給常瑞青一張電報抄件,低聲道:“軍委會轉發的密電,馮玉祥已經同意率部參加國民革命了!他很快會帶兵離開北京去增援濟南,不過他一定會想儘辦法拖延到達戰場的時間……隻要咱們打敗吳佩孚的主力,他就會帶兵投靠我們。”常瑞青的眉毛微微一挑,接過了那份絕密的電報,匆匆瀏覽了兩眼,淡淡地道:“好一個倒戈將軍,這份算盤打得真是精啊……他是想利用吳佩孚兵敗的機會,收攏自己率領下的北洋餘部吧?好吧,就給他一個機會!”他目光轉向地圖,沉著聲下達了命令:“通知王君皓、陳繼承、張民達,總部批準他們的虞城圍殲戰計劃!命令徐州附近各軍在12個小時內完成集結,準備出戰!命令北進兵團,除了一個軍繼續向北,做出北進濟南的姿態,其餘兩個軍立即調頭南下回徐州。”(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