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弟子?”常瑞青聽了老婆的話,微微一怔,喃喃道:“他一個鐵路工人,又不是武林高手,還收什麼弟子?”王若男被他的話逗得噗哧一笑,眨著一對會說話的大眼睛對自己的丈夫笑道:“收弟子和武林高手有什麼關係?老太爺可是青幫大字輩,江湖上麵不知道有多少人有名的物想拜入他老人家的門下呢!”常瑞青輕輕哼了一聲,冷冷道:“還不都是想巴結我這個總司令?他這個青幫大字輩已經當了幾十年了,過去也沒見收到什麼好徒弟……對了,這次收得是個什麼人物?是開舞廳的,還是開賭場的?要是賣鴉片的他可不能收!”(注明一下,眼下國民政府的轄區內還沒有開始禁賭禁娼,不過卻已經開始禁止鴉片了。)王若男蹙了下秀眉,輕輕歎道:“都不是,這次收的是個女徒弟,名叫白牡丹,據說是個走鏢的,有一身好武藝。不過卻還是失了個什麼挺要緊的鏢,無奈之下就托人請老爺子出麵解決,這一來二去的,他們就……”常瑞青擺了擺手,打斷了王若男:“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一個走鏢的女弟子,一定是挺漂亮的……好吧,總比那些為非作歹的家夥好一些,誰讓我這老爹就好這一口呢,隨他去吧。”王若男聽了這話,微微扁了下小嘴,心說:“你還不一樣!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就在常瑞青和王若男乘車去城外八裡屯常府的時候。在徐州西關的一家茶館裡麵,那位馬上就要拜常老虎當老頭子。一躍成為青幫通字輩(和黃金榮一個輩份)女弟子的白牡丹正百無聊賴地看著麵前的茶水發呆。她打入常府內部的計劃比想象中順利多了,而且常虎(常老虎的大號)也沒有強迫她當姨太太,而是收她當了個關門弟子。理論上說,她可以和常瑞青兄妹相稱的。這個身份可比常老虎的姨太太更容易接近常瑞青!不過接近常瑞青,也就等於自己的死期將至了……雖然她早就應該置生死於度外了,可是這一陣子的南北大戰迅速決出勝負,卻讓她看到了一絲生的希望……她雖是一個沒有多少文化的江湖女子,可並不是傻瓜,壓根就不相信自己的幕後主使是什麼恭親王。眼下要想取常瑞青性命的,處了北洋軍閥還能有彆人嗎?現在北洋軍閥已經兵敗如山倒了,他們或許會放棄毫無意義的刺常計劃吧?這樣自己不就能活命了嗎?而且有了常老虎弟子的身份。還能活得比較開心吧?可是就在她看到一些活命希望的時候,已經很久沒有同她聯絡過的“趙公公”突然派人給她哨了口信,約她來這裡見麵了!茶館裡麵突然一陣熱鬨,就見一個穿著長衫。手持折扇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個隨從昂然而進。這個人大概也是徐州地麵上的一號人物,看到他進來,滿座的人都給起來和他打招呼。“李三爺,可是長久不見了,這些日子您都去了哪兒了。來來來,坐我們座上……給三爺上茶!”這個李三爺是那個被常瑞青謀害的李厚基的堂侄子一類的親戚,在徐州(李厚基是徐州人)也是一號人物。不過他終究是北洋一方的,現在國民革命軍打過來了。他當然要收斂一些,這些日子都閉門不出。好在常瑞青早就不記得他和李厚基有什麼過節了。也沒派人找他麻煩。…,這位李三爺隻是衝著滿座的客人拱了拱手,也沒有說話就直上了二樓的雅座。白牡丹也在桌子上丟了兩個銅元。便跟了上去。她是不認得什麼李三爺的,可是卻一眼在李三爺的隨從裡麵認出了那位約她出來的“趙公公”!“趙公公”顯然也發現白牡丹了,雅座門外的李府隨從應該得了他的吩咐,沒有人阻攔白牡丹。她走進雅座裡的時候,就看見趙公公一個人坐在那裡,正握著茶碗小口小口的抿著。“白女俠,坐吧。”這個假太監捏著嗓子細聲細氣地道。白牡丹苦笑了下,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趙公公,我家裡人都好吧?他們沒有落在北伐軍手裡吧?”趙公公一笑:“哪兒能啊,咱家王爺已經花錢把他們從河南的大牢裡贖了出來,現在已經到了北京了!”說著他就從兜裡掏出一張照片遞了過去。白牡丹接過照片一看,上麵正是她的家人,拍照的地點好像是個四合院一類的民居,明顯是北京的風格。看到家人“平安”,她朝趙公公拱了拱手,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趙公公卻揚起了一隻手笑道:“你甭謝我,這都是你用命換來的……咱家王爺已經知道你混進了常府,有了下手的機會,非常高興,希望早日聽到女俠大功告成的好消息!”聽了這話,白牡丹苦笑了下,說道:“什麼大功告成,隻怕是讓人千刀萬剮吧?”她抬眼掃了下趙公公,見對方臉色一沉,忙改口道:“後天是常瑞青的父親常虎四十五歲生日,也是我正式拜入常虎門下的日子,聽常虎說,他的兩個兒子到時候都要來給他拜壽的……我就準備在那天下手行刺!”趙公公臉上總算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陸建章那裡已經發了幾封用暗語寫的電報來催促,讓他在3月20日之前想儘一切辦法讓白牡丹下手行刺!如果到3月20日,白牡丹還沒有下手,那他就要立即撤離徐州去天津和陸建章會合,然後一起去日本避風頭……現在白牡丹答應立即動手,那他自然也可以早一點離開徐州這個龍潭虎穴了。至於白牡丹的家人嘛,以他對陸建章的了解。多半就要被殺人滅口了!想到這裡,他都忍不住有些同情眼前這個女刺客了。他輕輕歎了口氣,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紙盒子,放在了白牡丹麵前。低聲道:“白女俠,這是宮裡密製的毒藥,是用蠟封的,可以事先含在嘴裡麵,萬一失手被擒,就用它了斷自己吧,免得受皮肉之苦……哦,還有行刺的家夥。我也幫你準備好了。”說著他用力拍了三下巴掌。剛剛失蹤的那位李三爺就捧著一個盒子,放在了趙公公麵前,然後也不說話就直接退出去了。趙公公打開了那盒子,裡麵放著的是一把勃朗寧小手槍和三發彈頭泛著綠光的子彈。顯然是抹了毒藥的!……1919年3月10日,徐州郊外的大莊子八裡屯的入口處,已經張燈結彩搭起了祝壽的彩畫牌坊。在屯子中央的常府左近,更是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汽車,還有挎著駁殼槍的護兵來回走動。引得屯子裡的居民都擠在常府大門口朝裡麵觀望,不知道是想看壽星老爺常老虎,還是想見識一下指揮著幾十萬北伐軍從閩粵一路打過來的常總司令!這個一直都是常王兩族聚居的屯子本來就是徐州左近一個平常的莊子,現在居然出了一總司令。一個省主席,還有不少常王兩族的子弟在國民革命軍裡麵混了個一官半職的。眼見著可就要興旺發達起來了。…,屯子裡麵,常王兩姓的人。都接到了參加常老爺壽宴的請柬,大都換上了嶄新的衣服,擠進了常府大院。酒席還沒有開始,不過院子裡已經搭起了戲台子,徐州城出名的角兒請了不少,都在台上咿咿呀呀賣力唱著各種賀壽的折子戲。除了常家的親戚朋友,常老虎壽宴上請的最多的客人就是江蘇省內的青幫人物!光是大字輩的青幫大佬就來了十好幾位,上海灘青幫的頭目黃金榮也親自攜了厚禮來徐州給常老虎拜壽。這些青幫人物大多集中在常府大廳裡麵,彆看他們一個個都是江湖上的人物,不過現在都是身穿長衫,手持折扇,見麵談話的時候也都在刻意地咬文嚼字,很有一點強盜扮書生的意思。但是這會兒常府裡麵卻沒有見著幾個國民革命軍的軍官和國民政府的官員,常瑞青已經下了命令,禁止他的屬下的文武官員來給自己的老爹賀壽。常瑞元站在屋子門口,穿著一身嶄新的上校軍服,笑嗬嗬的不住和來客作揖點頭。老壽星常老虎和我們的常總司令卻還沒有露麵,他們父子倆和常王氏、王若南,還有幾個常老虎最親信的徒弟一起在常府內堂裡麵喝茶聊天。“牡丹,你過來。”常老虎和兒子聊了幾句,突然衝著站在屋子角落裡麵穿著件白色繡花絲綢旗袍的白牡丹招了下手,讓她上前幾步說話。他指著白牡丹對兒子道:“耀如,這是我的關門弟子,名叫白牡丹的,家裡麵世代都是走鏢的,自幼練就了一身好功夫,等閒的三五條漢子都不能近身!不比你身邊的甄小茹差,所以我就想讓她跟在你身邊……她畢竟是自己人,用著也放心,如果你瞧著她還順眼,收了房也成!”聽了老爹這番話,常瑞青就是一愣,心道:“原來這老頭子新收個女徒弟不是為了玩師生戀,而是要給我玩,呃,是用的……”他抬眼瞧了下白牡丹,模樣談不上是絕色,比起王若男差遠了,不過身材倒是蠻不錯的,而且眉宇中間還有一股子幽怨哀傷的氣質,這是怎麼回事?這個時候,白牡丹也被常老虎說得愣住了,原來她以為是常老虎對自己有什麼不軌企圖,沒想到對方居然要把自己“送”給他兒子常瑞青!她也忍不住仔細打量起我們的常大帥哥來了。這一看才發現,對方居然是這麼一個英俊偉岸,充滿陽剛氣息的美男子!又是數十萬北伐軍的統帥,如果能入他的房帷,倒也是一件美事兒啊……這個女刺客一時間居然忘記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呆立在常瑞青麵前了。而常瑞青的母親常王氏,還有他的正牌夫人王若男的臉色都陰了下來,常王氏還向丈夫投去了責怪的眼神。現場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了。就在這個時候,外麵突然響起了唱名的聲音。“浙江省政府主席兼保安司令盧上將軍到!”常老虎的親家盧永祥居然親自從杭州趕來給常老虎賀壽了。對於盧永祥,常家父子當然不敢怠慢,都站起身向內堂門外走去。準備親自到二門口迎接。就在這時,白牡丹也從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中清醒過來,露出了絕然的神色,撩起自己的旗袍,就看見雪白的大腿上麵綁著一個黑色的槍套!緊接著就聽見王若男發出了尖叫的聲音。“刺客!有刺客……”…,原來這個時候,常瑞青父子已經走到了內堂門口,但是王若男因為要攙扶著常瑞青的胖媽媽,所以還沒走出去幾步。正好和白牡丹處在斜對麵,而她的那對大眼睛還緊緊盯著自己這位新鮮出爐的情敵,所以就瞧見了對方拔槍的動作,還及時發出了預警的尖叫聲。白牡丹這個時候已經知道因為自己剛才一時的失神。她失去了最好的行刺機會。之前常瑞青是坐在椅子上的,即使看到自己拔槍射擊也很難做出躲避動作,可現在他已經快走出門外了,而且身邊還有常老虎和幾個青幫弟子。不過此刻她也沒有更多的選擇,隻有豁出去做最後一搏了!她也不理正在尖叫的王若男。猛地轉過身,舉起手槍對著門口一個穿著土黃色呢子軍長的高大背影就扣動了扳機!可就在撞針敲擊子彈底火的一刹那,那個高大的背影突然不顧體麵的臥倒在地了!白牡丹的第一槍就這樣打空了,當她準備第二擊的時候。剛才那個還在尖叫的王若男居然一下撲了過來!也不知道這位常夫人是哪裡來的力氣,居然一下就把自幼練武的白牡丹給撞翻在地了。不過王若男的超常發揮也就到此為止。白牡丹撩起胳臂就是一個肘擊把她給打暈了。可當白牡丹回過頭再要在混亂的人群中尋找常瑞青的時候,對方卻早就沒有人影了。還有幾個穿著土黃色軍裝的護兵拿著駁殼槍衝了進來!白牡丹知道自己的行刺已經失敗了,她慘淡地笑了笑,調轉手槍的槍口對準自己的心臟部位就扣動了扳機!隻聽見呯的一聲,白牡丹就覺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猛擊了一下,然後就是一陣劇痛的感覺。“抓住她!抓活的!”白牡丹閉著眼睛等死,朦朦朧朧間聽到有人下達了一個為時已晚的命令,隨後就覺得自己的胳膊和大腿被幾隻極有力的手掌給死死擰住了……可那又怎麼樣呢?自己很快就要死了,難道他們還能把自己從閻王爺手裡給拽回來?接著白牡丹又感覺到有人撕開了自己的胸前的衣服!她心道:“真是的,死都要死了還讓人吃豆腐!”然後她又聽到有人在喊:“這個娘們的胸部挨了一槍,可是傷的不重……是空包彈?居然是空包彈?怎麼回事?”空包彈是什麼意思?白牡丹還沒想明白,就發現自己的下巴突然被人用力捏住了!接著嘴也給撬開了,一隻又臟又大的手伸了進去,把那個蠟封的毒藥給挖了出來!然後她就發現有人在捆綁自己的手腳。這個時候白牡丹也發現事情不大對勁兒了!原來那個什麼趙公公給自己的子彈是做了手腳的,自己的自殺沒有成功,還落在了常瑞青手裡!看來皮肉之苦是逃不掉了。想到這裡,她睜開眼睛,就看見常瑞青正摟著他的老婆王若男,還用大手在按摸著王若男腦袋上的一個大包。還有一個身材和常瑞青差不多高大的年輕軍官手裡拿著她扔掉的勃朗寧手槍,擺弄了一會兒就大聲報告說:“校長,槍沒有問題,應該是子彈動了手腳。”常瑞青這時也發現白牡丹醒過來了,抬手指了下她,冷冷道:“白牡丹,是誰指使你來行刺的?老實交待,我還可以考慮饒你一命!”白牡丹噗哧笑了出來,衝著常瑞青道:“常司令,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啊?我既然敢乾這事兒就沒想過要活命!現在既然落到你手裡了,有什麼狠的毒的就衝老娘來吧!”常瑞青一笑,朝自己的幾個衛士揮了揮手:“把她押到司令部憲兵處的牢房裡麵關起來。再拍電報讓軍事情局派人來徐州,由他們負責審問白牡丹。”說著他又瞥了眼做一臉無所謂狀的女刺客,笑了笑道:“白牡丹,我估摸著隻要我遇刺的消息一傳出去,這個給你空包彈的人,很快就會來請功的吧?到時候是誰在幕後指使的,還不是一清二楚?你又何苦白白挨皮肉之苦呢?”白牡丹蹙了下秀眉,這會兒她已經想起來那個為自己準備手槍子彈的李三爺了!可是他能出賣幕後主使,自己卻不能那麼乾,要不然自己的家人肯定是性命不保。想明白了這些,她隻好橫下一條心,咬著牙笑道:“老娘就是想領教一下那個什麼軍事情報局的厲害!有什麼招儘管來吧!”(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