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意誌與意義(1 / 1)

鐵血帝國 月蘭之劍 6199 字 2個月前

“無能,竟中了敵軍如此簡單的計策,以至兩個旅被打殘,還以為那個陳星雲有多大能耐,也不過如此。”大本營中,正是午餐時間,看完第3野戰軍9月21日的作戰報告後,國防大臣劉雲低聲對身邊的總參謀長楊正金抱怨道。“聽說陳星雲和他的參謀長有所不和,趙民河原本是不同意派重兵攻擊新沙赫京斯基的,他也專門發電來闡明了立場,21號當天,趙民河也不在軍部,而是在11師的前線,與11師師長鄭虹一起受了傷……”楊正金如是回應,劉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麼說來,兩個人暫時不應放在一起。”“可是如果調走其中一人的話,被調走的人一定會普遍被認為是犯錯誤的一方,那個人會對上級憎恨起來也說不定。”劉雲暗暗冷笑一下,無所謂道:“那就憎恨吧,帝國又不是無人可用。”“武威公的意思是?”“既然趙民河事先能做出正確的判斷,而陳星雲卻不能,那麼事情就很簡單了,帝國不需要無能的武將,能者為上,就讓趙民河做司令官,陳星雲調去彆的地方,新疆或西藏都好,另外,再給趙民河配個合適的參謀長,就這麼解決好了。”楊正金顯然並不完全同意:“可是,隻因為一次判斷失誤就做出相當於撤職的處分的話,似乎……”“一次就夠了,這可不是什麼鬨著玩的事情,我們是在與世界第五強國作戰,在關鍵的事情上,犯一次錯誤就足以毀掉我們辛苦十幾年的成果。”楊正金隻好退一步道:“不過趙民河剛剛受傷了,至少讓他的傷勢穩定下來,再做打算不遲。”“恩,至少要訓斥一下陳星雲,這種事當然要辛苦你了。”楊正金搓著手苦笑道:“沒辦法,誰叫我繼承了這樣一個麻煩的位子。”劉雲拾起餐巾擦了擦嘴:“話又說回來,如果朝鮮第1軍的動作凶狠點的話,我們的第3軍也不會遇到那種狀況,朝鮮人和日本人都不大情願出力哪,對了,你究竟準備派誰出任朝鮮第1軍的督戰專員?”“特派朝鮮軍務專員,陸軍中將袁世凱。”“哦——”劉雲彆有意味地長籲了口氣。“派這個人去,有什麼特彆的意義嗎?”楊正金聳肩笑笑:“把這個人擢升到中將的位置,又有什麼特彆的意義呢?”“因為當時隻顧看他的簡曆,忘記注意名字了。”“我也是。”劉雲放下餐巾,抿了口茶:“可是現在我卻忘了他的簡曆,反而注意起他的名字來了,說真的,他以前究竟乾過些什麼事呢?”“我剛剛看過,還記得一些,不過最有味道的應該算是光緒十一年漢城政變時他的表現吧,那時候的事情被人寫成一本《兩提督朝鮮平亂錄》,我最近正好弄到一本。”“什麼情況,說來聽聽。”“光緒十一年,也就是1884年,當時袁世凱在駐朝鮮的吳長慶軍中幫辦營務,恰逢親日的朝鮮維新黨發動政變,引日本兵入宮,將在朝親華的閔氏貴族大臣連同閔妃一起處死,挾持國王李熙,聲言推行新政。此時,漢城方麵的駐紮任務已經由新任提督吳兆有接管,得到王宮政變的消息後,吳兆有召總兵張光前商議,張光前即向吳兆有推薦袁世凱,說他智勇深沉,定有妙計,應邀他解決這問題。袁世凱這個人,從小就有才華非凡的名氣,不過卻連鄉試都沒考中,就花錢買了一個同知的銜位,正好提督吳長慶聽說他多材,就把他聘為幕僚,讓他襄辦營務,想必他也乾得不錯,替吳長慶約束軍士,使得營中號令一新。後來朝鮮國王請求吳長慶派人幫助訓練朝鮮禁衛軍,吳長慶就把袁世凱推薦過去。因中法戰爭的緣故,吳長慶奉命去往金州督防,但部分屬兵仍留在漢城,委任袁世凱來管帶。張總兵一貫對袁世凱頗為器重,所以經提督垂旬,便想邀請他來會商。召來袁世凱後,談到朝鮮情形,商議救護的計策時,袁世凱提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請求發兵進攻朝鮮王宮,清除亂黨,救出朝鮮國王,再做打算。吳兆有卻認為朝鮮宮內有日本兵守衛,不敢擅自攻擊,決定先請示北洋大臣李鴻章。將請示文書發出後不久,朝鮮國王派密使到清營求救,吳張二人卻還是不敢輕舉妄動,後來又有探馬密報,維新黨人擬廢去國王,改立幼君,依附日本,背叛清朝,吳兆有雖然著急,卻因尚未得到國內指示,手中兵力又太薄弱,恐怕不敵日軍,仍舊遲疑不決。袁世凱見形勢危急,便向吳張二人闡明危險所在,聲言若再不發兵入宮,不但朝鮮不能保,大家的歸路都要被截斷,屆時隻好全在朝鮮做鬼了。果然自己性命要緊,吳兆有終於決定動手,於是又問袁世凱該如何進兵。袁世凱提議分三路進攻,商談之下,決定吳領左路,張領右路,袁世凱自領最棘手的中路,當夜發兵進擊朝鮮王宮。袁世凱所率的中路軍最先與敵交火,初戰時即被殺傷數十人,軍心動搖,袁世凱傳令,不準退後,違令者斬。這令一傳,軍法如山,清軍冒險前進,攻破外門,進到內門,不料卻被日兵從後麵包抄,在此腹背受敵之際,袁軍依然不亂,分兵抵擋,待到左路吳兆有的部隊殺到,才把日兵擊退。忽然又有數百朝鮮兵衝到,卻是袁世凱從前親自教練過的兵卒,這些朝鮮兵立即加入了清軍陣營,一起攻破內城,瓦解了維新黨人的抵抗,又找出了朝鮮國王及世子,奉回宮中。”楊正金講到口乾,先飲了一口葡萄酒。劉雲聽得入神,點著桌麵道:“有勇有謀,的確難得,這場事變,他算立了首功。”楊正金搖頭歎道:“可惜中國的事情,總是不敗而敗,明明在朝鮮得了勢,平息了政變,驅逐了日兵,嚇跑了日使,麵對事後日方的問罪,清政府方麵卻是軟弱不堪。日本方麵派出了以對外強硬著稱的兩位明治維新之緊要偉人——伊藤搏文(時為宮內大臣)和西鄉從道(時為農務大臣),去到天津,聲言在朝清軍有意挑釁,要清政府懲辦為首者,朝廷竟真的派出專員去朝鮮查辦,明明是日本策動並參與作亂在先,清軍掃除叛亂在後,如此卻成了中國方麵的不是,真是愚昧到了極點!那袁世凱自然不服,於是請假回國,去見北洋大臣李鴻章,極陳厲害,提出要由清政府監督朝鮮,代操政柄,也就是將朝鮮由內政自主的藩屬國變為內政亦受嚴密控製的保護國,以免日本覬覦。李鴻章卻叫袁世凱斂才就範,休露鋒芒,意思就是讓他不要再管這件事了,乖乖地等待政府的裁決。後來李鴻章被授全權大臣,與日本商議條約,議定兩條,一是清日兩國派駐朝鮮之兵,一律撤去,二是兩國將來若派兵到朝鮮應互相通知,事定後即行撤回。按照條約,清軍全部撤回,還將光緒八年因作亂而被吳長慶抓去關在中國的大院君送回朝鮮,這個大院君就是國王李熙之父,有很多追隨者,李熙失去了清軍的援助,又被大院君的政治勢力所威脅,不得不向日本低頭,賠款謝罪,開放商埠,從此日本開始將朝鮮作為保護國對待,而中國方麵卻還聲稱朝鮮仍是大清藩屬,實際上,朝鮮已成為雙方共同的保護國了。以後,又為此打了一場甲午戰爭,在那個時空裡,中國大敗,此後迭經八國聯軍之亂,辛亥革命內戰,又二次革命,護國護法之戰,新老軍閥混戰,又是北伐,又是剿共,大抗戰八年,大內戰三年,接連貧弱數十年。而在我們這個時空裡,日本被我打敗,促生內亂,轉為盟國,可是以後會怎麼發展,還是難以預料啊。”劉雲以指點額,想起了點什麼,蹙眉道:“之後好象袁世凱被派為朝鮮通商大臣,做的是外交事務,直到這邊的甲午戰爭爆發,他還沒有軍職的吧。”“那還不是武威公自己授給他軍銜的,說是讓他幫助訓練朝鮮軍隊,以至他在朝鮮的聲譽日漸提升,朝鮮的報刊甚至批評他說是朝鮮的太上皇,不過,正以為如此,派他去監督朝鮮第一軍是再適合不過了,那個軍裡的朝鮮將軍們都和他關係不淺呢。”聽到這話,劉雲眉目裡卻暗暗生出一些殺氣來,心想:“這麼說來,朝鮮似乎成了他的勢力圈,這種人間梟雄,不可不防,一待戰爭結束,就得把他架空掉。”在劉雲心裡,除了文易之外,他從2025年帶來的那一夥人,即使如最親近的楊正金、鐘夏火、胡克這三巨頭,統統也不過是工具而已,更不要說什麼康有為、孫文、袁世凱之流,這些所謂的曆史名人,不過是在另一個時空發揮了他們的能量,以中國大地為舞台,演出一些風雲變幻的悲喜劇來。而在這個時空,曆史轉折的關鍵似乎並不掌握在他們手中。康有為沒能在1898年發動注定要失敗的戊戌變法,因為在這個時空的1890年,劉雲等人就乾掉了慈僖太後,挾天子以令天下,使儘手段清洗反抗者,同時展開了全麵的改革,由此贏得了甲午戰爭的勝利。1896年,清帝國更名為中華帝國,實行君主立憲製度,滿漢合流,前清光緒皇帝成為中華帝國開國皇帝,改元光興,至今已進入了第八個年頭。八年裡,民主政治逐漸展開,康有為、孫文都成了政黨領袖,並參與到中民黨為首的聯合內閣中,身居帝國大臣之位,康有為當然不必再冒死推進他的變法主張,卻反而變成保守勢力的代言人,孫文依然是較激進的共和主義者與民族主義者,但由於他自己也加入到了帝國內閣當中,因此也沒必要去造帝國的反。時勢變了,人的行為當然也會改變,順時者生,背時者滅,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至於袁世凱,當然也沒有機會在戊戌政變時背叛皇帝,更沒有機會因此被慈僖太後看重而去建立他的北洋軍閥體係。劉雲正是出於時勢已變的考慮,所以才給他授了軍銜,命他協助訓練朝鮮軍,此時聽楊正金一番說話,才忽然想到,豪傑畢竟是豪傑,即使當前的時勢不允許其一展抱負,然而一但情勢有變,該閃光的人應該還會一如史書上所記載的那般照耀天下吧。“可是,他們隻能是工具,如果不能被我所用,無法幫助我去實現那個夢想,反而要拖我後腿的話,那麼他們就全都不應該再存在,沒有利用價值的工具就隻是垃圾而已。”劉雲這麼想著,看到楊正金也已結束了午餐,便邀他去彆院花園中散步。雖然把對方看做工具,但畢竟是高價值的工具,畢竟不能把三十萬的跑車與隻值三十快的破單車一視同仁吧,對待破單車當然可以隨隨便便,丟了也不會太心疼,跑車的話,肯定會時常擦洗,精心保養,注意著不讓車身被刮花,不用的時候還會把它放到遮風避雨的車庫裡,狠不得含在嘴裡,吞到肚裡,想用的時候再拉出來……剛剛走出飯廳,一名穿著禁衛軍黑製服的軍官匆匆跑過來,附在劉雲耳邊密語幾句,劉雲冷酷地點點頭,回頭對楊正金道:“對不起了,忽然有要緊的事情,我都往外麵走一趟,麻煩你向文總理傳告一聲,下午的會議我晚一些才能到。”“明白了,請放心去吧。”楊正金低頭道,又目送劉雲離開,心想:“又鬨出什麼事情了呢?那個軍官,應該是所謂鷹狼隊的人吧,劉雲的密探的確是遍布天下,怪不得丁介雲會死得那麼快,不過這麼想來,即使是我,也一天到晚處在密探的監視中吧,說不定連我老婆都是他派來的密探。自從丁介雲事件之後,這個人大概誰都不肯相信了,其實這大可不必,有政治野心的人,都跟著丁介雲去乾事了,剩下的人,大多沒什麼遠大理想,隻打算吃喝玩樂,享受人生,即使如鐘夏火那種積極的態度,也不過因為他愛慕虛榮,喜出風頭罷了,至於我,我又為什麼來這裡呢?為了理想嗎?以前似乎還有堅信過,可是現在想來,我們在這裡做的這些事,究竟有什麼意義呢?這個世界改變了,這個世界的中國避免了甲午之恥,戊戌之難,庚子之亂,這個世界的中國打敗了日本,又正在向俄國挑戰,可是,這些對我們那個世界根本沒有任何影響吧。結果隻是為了那個人,不,為了那兩個人的夢想而戰鬥,他們製造了這個美夢,而我們卻在其中夢遊了好長一段時間,過於沉溺這美夢的人,譬如丁介雲一夥,企圖由夢遊者轉變為造夢者,但是他們失敗了,被殺得乾乾淨淨,剩下的人,也因此而漸漸清醒。現在,不少人清醒了,但已經無法回頭,隻好放縱於物質和**的yu望,大家都在斂財,納妾,酒池肉林,醉生夢死,如果戰爭遲幾年爆發的話,屆時大多數人都會如同廢物一般了吧,也許隻剩下鐘夏火獨自在那裡跳來跳去,高喊為了帝國,為了武威公,為了劉家皇朝而戰鬥之類的口號,結果還會被大家當白癡看。而我呢,我的立場是什麼?我的願望是什麼?我究竟想做什麼?我也應該讓自己在yu望的海洋裡腐爛掉嗎?我……”“楊參謀長?”背後傳來虛弱的問候聲,楊正金怔了怔,慌忙回身,正是一臉病態的帝國總理大臣文易。“總理大人,有事嗎?”文易微微一笑:“沒事,看你站在這裡發呆,有點好奇而已。”楊正金打哈哈道:“啊,一點家事,勞煩總理關心,真是不好意思。”“要緊嗎?不如回家去看看?”“不要緊的,不會影響到工作就是,對了,武威公要我傳告一聲,他有事出去,下午的會議要遲些才能到。”文易和藹地點點頭:“知道了,他總是那麼忙。”“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告退了。”“請自便。”文易淡淡應道,眼見著楊正金擦肩而過,很快消失得渺無影蹤。“秀才遇見兵嗎?”文易自言自語道,感覺身邊來了人。“誌高嗎?”“是。”署理外交大臣張誌高應道,他剛剛三十七歲,充滿活力,又不乏穩重,信奉自由主義,是文易的忠實弟子,他一邊受著文易那些自由主義、人本主義思想觀點的浸潤,一邊卻又驚訝地發現,無論什麼主義,都改變不了那股洶湧的政治暗潮,中國的事情,真的不是幾個人就能扭轉的。“陪我去散散步吧。”“是。”花園裡已的楓葉已經緋紅一片,在翠鬆、青竹、假山、噴泉、石雕襯映下,彆有一番風趣。兩人走在花園中一條鋪了鵝卵石的小徑上,沿路栽滿了青竹,自進入大本營以來,這條小路已成了兩人散步時習慣性的去處。張誌高觀賞著園中楓葉小景,隨口說道:“剛才看到了楊參謀長。”文易望著那片如火如荼的楓景,心有所觸,口中淡淡應道:“他帶話給我,說是劉雲有事要辦,下午的會議要遲些才到。”“難道他家的孩子又造了氣球飛機什麼的,飛不見了?”張誌高調侃道,十天前,劉雲的一對兒女製造了空前轟動的“空襲大本營事件”,大本營內外早已引為笑談。文易輕輕搖頭:“恐怕沒那麼簡單。”“老師知道些什麼嗎?”“不知道。”文易說道,在一潭浮著殘敗荷葉的綠水邊停住了腳。張誌高跟著站住,疑惑地問道:“那為什麼說沒那麼簡單呢?”文易歎口氣,孩子般地把一顆小石子踢進水池:“也許跟那個有關。”“什麼?”“直隸軍區檢察廳關於武定國涉嫌貪汙受賄的報告。”“那個零點一二噸級的總參後勤處長?”“沒錯。”張誌高更加疑惑了:“那就由軍區檢察廳去處理好了,為什麼要特地送報告過來?”“因為那個人,是劉雲的嫡係將領,檢察廳的人還是有一定頭腦的,這種時候,誰都不想惹到武威公的人。”張誌高顯出一臉輕蔑:“特權者啊,真是不錯。”文易苦笑起來:“我們也是特權者啊,我們所有人都受武威公庇護,想查我們的人,都先得過劉雲那一關。”“這麼說,除了造反以外,想必大家都可以為所欲為了。”“這個我不敢說,隻是,據我所知,劉雲的那些嫡係將領,多多少少都有點經濟問題,隻是沒有武定國搞得那麼招搖而已。還有,根據我對劉雲那個鷹狼隊的了解,劉雲應該有能力查清楚那些將領的經濟問題,或者說,他早就該知道武定國有問題,但如果軍區檢察廳不遞交報告,恐怕他也不會去特意關注這種事。”“這就是你想創造的民主富強的中國?我們消滅了滿清的**王朝,卻迎來了那個人的**王朝?滿清王朝尚且對官員的**毫不留情,劉家王朝卻縱容他的那些所謂開國功臣們胡作非為?”張誌高毫不客氣地譏諷道,隻有在老師麵前,他才敢如此激烈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文易的臉色黯淡下來,原本蒼白的臉此時更有些發青,他輕輕搖頭,又無知覺地點頭。“我們沒有真正消滅什麼,我們隻是把原來的基礎換成了彆的材料,新裝了個壁爐,把紙窗改成玻璃窗,然後在外麵塗一層其他顏色的油漆。剛住進去時,當然興奮非常,認為這的確是一幢全新的房子,可過了一段時間再仔細琢磨,其實這依舊是一幢沿用了幾十代的房子。”張誌高以為自己聽得明白,索性把話挑明:“老師是說,其實國會,憲法,民主主義什麼的都隻是那壁爐、玻璃窗和新油漆而已,真正的基礎,也就是那**製度,隻不過從一夥人手裡轉到了另一夥人手裡?”“不,不僅是政治製度,還有軍事方麵。以劉雲為首,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軍人集團,類似我們那個時空裡北洋軍閥的模樣,還記得袁世凱嗎?在那邊的曆史上,袁世凱憑借他的軍閥集團,在辛亥革命時左右了中國的政局,以手中的軍隊同時威懾清王朝和革命黨兩方,結果取得了己方的最大利益,清王朝最後的頂梁柱,搖身一變,成為了民國的大總統。劉雲也有條件去照做,隻要等待時機,或者創造時機,引發一場小小的動亂,他也可以成為開創共和國的元勳,但沒有太多理由推動他去這麼做——除非劉雲類似袁世凱所為,是為了皇帝的位子而掩人耳目地搞共和國。”張誌高冷笑一聲:“沒錯吧,劉氏王朝,從姓氏上來說,還可以追溯到漢朝,自稱是漢高祖劉邦的某某某代孫,驅逐韃虜,恢複漢室,漢人的江山,理所當然什麼的。”“他其實可以脅迫當今皇帝把皇位禪讓給他,這樣做可以拿憲法做掩護,憲法並沒有規定說一定要有皇室血統的人才能成為皇儲,繼承大統。如果某天皇帝忽然宣布立劉雲為皇儲隨即退位讓賢的話,以劉雲軍人集團的武力,是沒有多少人敢反抗的吧。”“說的也是……”“我並不單純地反對他做皇帝,他要取代當今皇帝話,我並無怨言,我擔心的是那個軍人集團,劉雲在世的時候,或許可以憑借他獨有的威望和高壓手段控製住那個集團,一但他百年之後,那些在他庇護下不可一世的將領必定成為國家的禍害,我們那邊曆史中民國時期軍閥混戰場麵或許會重現於此。”張誌高一腳踢飛了腳邊的小卵石,水潭裡蕩漾開一圈波紋,把張誌高的影子攪得支離破碎。“結果還是造出了一個北洋軍閥,結果還是養出了一個袁世凱,這十幾年來我們都在乾什麼呢!”文易微笑地搖搖頭:“我們做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你都忘記了嗎?”“那些瑣碎的事情都有什麼用呢!結果還不是一個樣!民主富強的中國在哪裡?曆史原來根本沒辦法改變的嗎?”“是的,無法改變,隻能創造,就科學意義來說是如此,就現實來看,也隻能如此。你忘了嗎?這是個完全不同的時空,我們頭腦中的那些曆史,有一部分是從來就未曾存在於這個時空裡的,在這個時空裡,自1890年我們抵達這裡之後,新的曆史就不斷被創造。仔細想想,你,還有羅素蘭,牛金,韓浪,田正宏,莫寧,馬豐,江聞濤,我們這些與戰爭、陰謀、清洗沒有直接關係的人,在這裡都做了些什麼呢?”張誌高低下頭:“我做的那些事情,也就是跟在曾紀澤的屁股後麵,在各個國家跑來跑去,滿足我從小以來去外國旅遊的yu望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嘛。”“沾染上私心的事情就不值一提了嗎?”文易慈愛地拍了拍張誌高的肩,目光中分明流露出父親對兒子般的深情。“真沒想到,經過這麼多年後,你還保留著如此潔淨的心,連我都感到慚愧起來。”張誌高變得局促起來:“哪裡,都是老師時常教誨的結果。”“其實是羅素蘭的效果吧——她才是我真正的授業學生哪,哎,老師不如老婆,很正常的事。”“話說回來,你尚且以為自己有私心,而那些真正隻為了私欲而參加了這次時空冒險的人,根本就不會有這種意識,他們會認為,奪取政權後,過花天酒地、為所欲為的生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覺得,參加這次冒險的每個人,都懷有各種各樣的私欲,劉雲如此,我也不過爾爾,所以劉雲和我也乾了一些過分的事情,比如侵吞部分國有土地公司的股票,然後分給大家,使大家都能過上比較舒服的生活,權當大家拚著性命跟來此地的報酬。可是,許多人的yu望就像無底洞,怎麼填也填不滿,宅子有了,還要納妾,姨太太有了,需要珠寶首飾來哄姨太太開心,需要高級馬車和汽車來載著兜風,需要更多的宅子來容納更多的姨太太,還要不停地開宴會,舞會,戲會,**大會,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百年佳釀,玩的是中外名妓,賭的是銀錠金條,這樣亂來一通,錢肯定不夠了,於是就用手中職權去貪,去受賄,反正頭頂上有一個保護神,誰也動不了他們,不貪白不貪……”張誌高臉上騰起一股怨氣:“劉雲到底在想什麼呢!你不是說,他跟你目的相同,隻是分工不同而已嗎?”“其實應該說,我們是采用了不同的手段。他以武力手段鏟除反對派,我以和平手段召集支持者,這樣聯合起來就達到了奪取政權的目的。可是手段並不是單純地因特定目的而生,手段能夠直接創造目的,手段即成目的之一部分。在劉雲使用武力的過程中,他造就了一個隻聽他的命令,而不把國家、國會、憲法放在眼裡的高級軍官團,這個軍官團控製了帝國主要的軍事力量,決定著帝國政治的走向,我們之所以能展開這樣規模宏大的全麵改革,也完全是因為有這股強大的力量做後盾,才不至於像戊戌變法那樣一敗塗地。然而,這股力量漸漸壯大,與各地的政經勢力逐漸糾纏,盤根錯節,已成為了這個國家的毒瘤,一但壓製毒瘤的藥物失效,他們就會為自己的利益而分割國家,互相爭戰,曆史上已經多次證明,武人集團的抬頭往往促成統一帝國的分裂。如今,即使是劉雲,也會感覺到這股勢力的壓迫了吧,可是他卻不能不依賴這個集團,因為劉雲的主要才能在於軍事方麵,他的政治才乾比較淺薄,無法完全通過合法手段控製國家,而且,他夢想中的聖戰也要靠這個惟命是從的軍人集團去展開,既然要做完全的利用,當然就不好輕易拋棄,袒護軍官團成員的話也在情理之中。”張誌高從鼻子裡狠狠地哼出一口氣:“這麼說,貪名遠揚的武處長這次可能會逃過一劫了?”文易把手插進褲袋,滿臉不置可否的表情。“劉雲並不是一個完全理性的人,否則他也不會帶領我們來這裡了——不過我們大家的腦子正好也都有點問題,所以也就跟著他來了。劉雲一但被某種熱烈的感情支配,會做出非常可怕的事情……”“您見識過。”“他曾經打斷我一根肋骨。”“為什麼?”“我搶走了他的初戀情人……”“……”張誌高以極其無聊的表情沉默了幾秒鐘,終於有情緒想把話題轉回來。“那麼,接下去該怎麼辦呢?不如勸說劉雲把那個腐爛的軍官團撤消?”“他不會放手的,因為那是他所有的力量,放開了軍隊,他就什麼都不是了。”“可是你不是帝國總理嗎?有你做總理,他怎麼可能會什麼都不是呢?”“你以為他會這麼想嗎?”張誌高楞了一下,醒悟道:“是啊,一直以來他都是以後台大老板的姿態高高在上,很難讓他接受那種居於人下的狀況哪。”“他必須掌握到實權才會安心,所以即使給他再高的頭銜,總統皇帝什麼的,卻不讓他切實控製到軍隊的話,他必定不會答應,他大概已經沉浸在武力萬能的泥潭裡了,沒有了忠於他的軍隊,他肯定會覺得自己與庶民毫無區彆。”張誌高聳聳肩,展開雙手:“這樣說來,是毫無辦法啦,隻能任憑那軍閥集團發展下去,禍亂國民了嗎?”“我這麼說過了嗎?”張誌高眼睛一亮:“果然是老師,留了一手吧。”“我剛才不是讓你仔細去想,我們這些非軍人係統的大臣、次官、院長、校長什麼的,這十幾年來都乾了什麼嗎?先從你自己想起,不要做無謂的自謙,謙虛和虛偽不過是一張牌的兩麵。”張誌高摸著腦袋,開始回憶自己參於過的那些國家大事,最重要的,應該是修訂條約問題,一場場艱苦的談判,與傲慢的列強代表唇槍舌劍,據理力爭,威脅利誘,以夷製夷,在政府的底線以上去爭取儘可能多的權益,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大部分關稅權利奪了回來,鴉片貿易被認定為非法,外國兵艦不再被允許隨意進出中國沿海港口,領事裁判權受限於租界之內,雖然還有不少1890年以前建立的租界分布於中國數十個城市中,但在帝國的絕大部分地區,洋人再也不能為所欲為了。外交的勝利,靠的是國力在後麵支撐,國力的發展,當然不是靠窮兵黷武,四下征戰,而是靠獎勵工商、裁汰厘金(裁汰國內轉運稅)、贖分土地(贖買和分租土地)、整建金融(整頓和建設現代金融體係)、改革幣製(由銀兩改銀元,又由銀元改華元紙幣)、扶植重工(國家扶植重工業)等行之有效的措施,在這方麵,畢業於清華大學理工學院的工業管理工程師牛金博士和畢業於南京大學商學院的財政學碩士韓浪,以及畢業於雲南大學商學院的國民經濟學碩士田正宏三人,在工商、財政和農業的改革方麵付出了辛勤勞動。高效率、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工業體係逐步建立起來,金融體係跟上了世界潮流,銀行證券業日漸規範,國內貿易呈現空前繁榮,對外貿易方麵的巨額逆差逐漸被扭轉,農業走向科學化、集約化經營——由此直接引發了農民向城市的大遷移,推動了全麵的城市化浪潮。全新的現代化行政體係,需要各種專業技術人才,畢業於廣西師範大學社會文化學院的政治學碩士莫寧和畢業於雲南大學漢語言文學係的羅素蘭,為培養全新的公務員隊伍而奔忙,開辦了各種各樣的政治進修學院,又在各大學中設置政治係,挑選和培養第一批教員。羅素蘭更擔負著建設全新教育體製的重任,科舉製度於1891年廢除後,設置了小學(分初小、高小,各三年)、初中(含職業學校、農業教導學校)、高中(含職業高中)和大學(含高級職業專科)四級學校體係,各級都分彆編製有教育總綱,根據實際情況,以保證學有所用為原則,對無力升學的學生實施包括農業技術在內的職業教育。並結合傳統道德與新型文明,在學校的教材中突出民族、民主、人本主義的內涵,注重個人獨立思考能力的培養,杜絕盲目崇信和絕對權威主義。十多年過去了,社會思想的主流已渾然一新,西化之風不可遏止,腐爛的儒教思維幾經改頭換麵,最後隻剩下了一點基本的人倫道德值得遵循,君主不再神聖,國民共有、共治的帝國成為了民族精神的中心。1902年的人口普查結果顯示,全國成人識字率(指受過初小、初級掃盲夜校以上教育的成年人比率)已由1896年的百分之十一點六提高到百分之二十八點七。事實上,為傳統觀念所礙,普通女性還很難有機會受到教育,全國文盲總數中的八成以上是女性。三個畢業於哈爾濱工業大學的校友:化學係的工業化學碩士馬豐、機械係的何新還有船舶設計係的江聞濤則在先進科技的傳播和實用化方麵發揮了重要作用,工業生產引用21世紀的若乾管理和物質技術後,效率和產品質量都遠遠超過了國外水平。重工業方麵,在1900年,全國可查的煤產量達到一千七百萬噸,生鐵產量達到二百七十萬噸,鋼產量達到二百一十萬噸(同年俄國生產了一千六百萬噸煤、二百九十萬噸生鐵和二百二十萬噸鋼),兩年後,即1902年,煤產量即提高到二千五百萬噸,生鐵產量達到三百六十萬噸,鋼產量達到二百九十萬噸,超過了同年俄國方麵的產量,並且在鋼鐵成品的質量上要遠遠勝過俄國,遠銷歐美,中國鋼鐵幾乎成為“最優質鋼鐵”的代名詞。采用標準化體係建造的各型商船造價低、性能穩定、裝載容積大、生產周期短,不但完全滿足了國內航運業的需求,還出口到世界各地——誰都想要便宜又好用的船。中國輪船的總噸位,1896年時僅為19萬噸,1902年時即躍升到80萬噸,增長了四倍。輕工業方麵,也引入了一些關鍵性的技術,電能、光學、通訊、航空技術得到重點發展。大量的無線通訊器材優先供給到軍隊,到1902年,中**隊的無線電台已經能發配到旅級(國防軍)甚至團級(禁衛軍),而遲至1903年初,俄國陸軍總共隻擁有12部無線電台。另外,還有一些花費低廉、收效較快的技術被運用於傳統輕工產品的生產,在不需壓減工人工資的前提下,降低了成本,提高了質量。到1902年,國產(由本國控股企業生產)的紡織品已經占到了全國紡織品銷量的百分之八十三,五金為百分之八十六,麵粉為百分之九十八。從前中國人連鐵釘都要買“洋釘”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相反,中國生產的一些價格便宜、質量上乘的輕工產品則源源不斷地向歐美傾銷,某些歐美大國不得不建立關稅壁壘來阻止中國那些便宜得讓人發瘋的印花布、絲絨、彩色玻璃等商品向本國市場泛濫。農業方麵,引進推廣了成本低、產量高的糧食品種,推廣可自行調製的新型農家肥,在某些大中型農場使用化肥和實施半機械化生產,鼓勵某些地區集中力量種植新品種經濟作物。從1892年到1902年,糧食產量增長了百分之八十七,棉花產量增長了百分之一百一十六,其他經濟作物產量也有較大增長,不但滿足了本國工業化需求,還可大量出口換彙,以從國外購買基礎性的大型工業機械。這麼一想,張誌高的心境才稍稍舒緩,但那一根刺依舊梗在喉中,難以下咽,便轉向文易道:“仔細一想,我們還真做了不少事情,我們也許真的扭轉了這個時空裡中國的命運,但正因為我們費了這麼多力,做了這麼多事,剛剛打好了這大廈的基礎,所以一預料到這一切可能會被那強悍的軍人集團揮揮手就砸成碎片,當然就無法安下心來。”文易苦笑地展開手:“你大概沒想仔細,忽視了一些關鍵性的東西吧。”“關鍵性的……是什麼?”“關鍵性的東西,就是1898年由我授意提出,經國會通過的帝國征兵製度法,征兵製度這不僅是軍事問題,更是一個政治問題,征兵製度因為涉及財政、民政、教育諸方麵,所以會讓我們這些非軍事係統的人插手其間,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來限製軍閥勢力的滋長。”張誌高失望道:“原來是那個,其實是騙人的東西吧,既然劉雲要求他那個集團的高級將領絕對效忠於他,那些將領當然也會廣布心腹,占據要位,形成絕對效忠自己的小集團,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們對劉雲的效忠也就毫無意義了,劉雲還不會傻到要去控製一群毫無實權的家夥。”“這樣想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也應該清楚地看到,以個人手腕形成的小集團,在缺乏經濟力量支持的狀況下,是無法持久的——畢竟這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是要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的。所以這個集團的主要成員們必然想要奪取中央到地方的政權,以取得財權,然後才能穩固其下的各個小集團。在奪取政權之前,通過非法手段斂財,以維持其小集團的忠誠,也算是權益之計吧。這樣一來,劉雲也沒辦法了,他如果要保持軍官團的忠誠,就必須給將領們更大的財權以維持更下一級的忠誠,如果他拿不出錢,要麼就給將領們地方政權,讓他們擁地養兵,要麼就暫時放任他們搞灰色收入,權當是維持其軍事專斷力的成本。其實想一想,軍官團的將領搞的宴會、舞會、戲會、**大會之類的娛樂節目,主要的參於者應該是他們的部下軍官吧,要儘可能牢固地維持那麼多下級軍官對上級個人的忠心,威望當然遠遠不夠。”文易說到這裡,轉過身,開始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張誌高已經沒了什麼興致,陰著臉跟過去。文易感覺得到他的心情,不過剛剛文易忽然覺得,跟張誌高說了這麼多,究竟有什麼意思呢?是想要張誌高擔負什麼責任,去抵製什麼,反抗什麼,實現什麼嗎?為了自己一些固執的想法,卻要把身邊的人推向危險的境地,如果自己覺得可以為某種東西獻身的話,為何不先犧牲自己,卻要鼓動他人去犧牲呢?已經死過的人反倒更加怕死了嗎?或者自己根本已經害怕了,想要逃避,但又不甘心就此結束,所以要把彆人推到前麵,代替自己去戰鬥?是的,自己是怯懦的,在那個時空,自己就已經被殘酷的現實嚇壞了,失去了鬥爭的勇氣,把擔子扔給戰友們,鑽進時空機器,逃避到了這裡。現在又想做同樣的事情嗎?這次還要往哪裡逃?看來隻有下地獄了!在下地獄之前,還是不敢做最後的戰鬥嗎?如果不去試,怎麼知道不會成功?在地獄裡,袖手旁觀,什麼都不做,就能把夢想什麼的實現了嗎?張誌高忽然鄭重地叫了聲:“文總理。”文易稍顯渾濁的眼珠穿過那股澎湃的思潮,定格在張誌高堅毅的臉上。“什麼?”“我決定了。”“哦?”“剛才你也說,有希望通過製度什麼的來限製那個軍閥集團的膨脹,所以我決定了,要憑自己的一點微薄力量,儘我所能去守護你創造的製度,用這個製度來抵抗軍閥集團的肆虐。不止是我,素蘭也一定會支持你的,我們夫妻兩個無論如何也會站在你這一邊。”文易的嘴角神經質地抽動了幾下,好不容易,才淡淡地吐出三個字:“知道了。”兩人沉默下來,繼續走路,身後,一片血紅的楓景,在陰灰的天際下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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