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第二日,燕九公子還是去了威遠侯府。偏廳裡,威遠侯秋遠山吹起了胡子瞪起了眼,豎起了眉毛嗤起了鼻。“你說什麼?你要意遙和你一塊兒去月州?”“是。”燕雲孫一臉適宜的微笑,“還望伯父能答應小侄。”“你想都彆想!”秋遠山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你這孩子,虧得本侯平日見你挺機靈的,今日怎麼這麼糊塗起來。你跟遙兒自小兄弟一般地長大,你又不是不知道遙兒什麼身子,他能跟你翻山越嶺的去到月州那麼遠的地方?你這不擺明了想要害他麼!”“伯父。”燕雲孫非常恭敬地喚一聲,然後非常誠懇的道,“小侄怎會不知,小侄就是知道所以才有此請求。”眼見著秋遠山眉頭跳了跳便要發火,他趕忙道“伯父你先聽小侄說,先彆急著動怒。”“好,你說。”秋遠山太師椅上坐下,“要是沒理,看我不替你爹教訓教訓你。什麼人的主意不打,竟打到我家遙兒頭上來了,哼!”燕雲孫臉上陪著笑,肚子裡把秋意遙罵了不下百數了。“伯父,意遙這病是自小就有了,可這麼多年過去,也一直就這樣,這帝都裡什麼名醫沒看過,但都沒個根治的。而月州卻不同,那裡連著采蜚。伯父你是知道的,采蜚國盛產藥草,那裡有好些珍貴的藥草我們這邊都是沒有的,而他們那裡的大夫的醫術也是天下聞名的,什麼疑難雜症的都能醫好。所以,到了月州,小侄的頭等大事便是給意遙治病,而到了那邊,那還不是儘好的藥用,儘好的大夫請。”“采蜚啊……”秋遠山給他這一提倒真是有點心動。次子的病一直是他們夫妻倆心頭大患,這采蜚國的醫術、藥草也確實很靈,若真是……燕雲孫眼瞅著秋遠山心動於是又趕緊推上一把。“伯父,也因為意遙這病,你與伯母便小心翼翼了許多年,不讓他動不讓他走怕他累怕他痛,困在這帝都裡也都二十多年了,整日整年的見著的都是這些人這些事的,這便是個好人也會悶出病來。所以小侄帶著意遙出去走走,看看咱們皇朝遼闊廣袤的江山,這眼界兒一開,心境兒一放,氣兒一順,說不定他這病就能好了一半。”“這……”秋遠山低頭撫須。平日大夫來來往往的說得最多的便是“寬心靜神才可養病”,隻是意遙這孩子一貫的重情重義多思多慮,這府中哪一個人哪一宗事他又不掛懷在心,倒不如真讓他出去走走,拋了這府中事,離了這帝都人,他許真能放開胸心,那予他的病當是百利而無一害。“再有……”燕雲孫的神色忽然間變得十分的莊重,“伯父你也知道,小侄此次被派往月州,那是任重道遠,可那裡人生地不熟的,小侄心裡實在是沒有底,所以很想身邊能有個可靠的人能為我出謀劃策的。可小侄以往結交的多是些酒肉朋友,思來想去,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意遙。還望伯父看在小侄一片赤誠為國的份上,看在您與我爹數十年的交情上,能允了小侄這個請求。”秋遠山聽到這話,一雙精光內斂的眸子盯住了燕雲孫,“這才是你的主因吧。”燕雲孫肅容正衣,深深一拜。“伯父,小侄此次確實是需要意遙相助,但小侄也確是一片赤誠為意遙著想。您是看著小侄長大了,小侄與意亭、意遙一貫是親如兄弟,萬不會有害他之心。意遙與小侄同去,一來可尋良醫治病,二來可放開胸懷養病,三則是意遙的才華能有寄托。小侄知伯父這些年一直痛惜意遙的病拖累了他,讓他一身才華不得施展,那如果此次去,能醫好了病,到時小侄不但是給您帶回一個活崩亂跳的兒子,還是為我皇朝帶回一名良臣呀!”秋遠山看著燕雲孫,就那樣靜靜的看著,看得燕雲孫心裡直打鼓,片刻後他才道:“你小子確實是長大了,文琮兄果然是可以放心了。”他說著起身,來回踱步,心裡是被說動了,可又確實舍不得愛子離家。“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是意遙的身體……”“伯父請放心,小侄一定會把意遙照顧得妥妥貼貼的。”燕雲孫一聽他這話趕忙趁熱打鐵,“到了那邊我絕不會讓意遙動一指尖子絕不會讓他勞累著了。他要寫字我替他寫,他要看書我念給他聽,他要起床我給他穿衣,他要吃飯我給他挾菜,他要喝茶我沏了喂他,他便是要女人我也一定給他找個絕色的……”“啪!”秋遠山一巴掌拍在燕雲孫頭上。“你這混小子果然不是好東西,想帶壞我家遙兒!”“嘿嘿!說得太順口了。”燕雲孫摸著額頭溜著眼睛轉著腦子,“說到這女人呀,伯父,你看小侄這麼混帳的東西都娶上公主了,可意遙卻一直不肯娶妻,說到底還不是擔心自己的病,不想害了人家閨女。所以呀,隻要小侄帶他去了月州治好了病,趕明兒肯定給您帶回兩三房媳婦,讓你媳婦茶都喝不過來!”“兩三房媳婦呀……”秋遠山咧開嘴,但馬上一整容,“本侯要三房媳婦乾麼,多了鬨心,本侯隻要他給我多生幾個小孫子就行了!”“那是!那是!”燕雲孫極是狗腿的點頭,“媳婦不用多,孫子成堆就好了。”“唉!”秋遠山忽然重重歎一口氣,“本侯明明有兩個兒子,意遙托病不娶,意亭卻是整年的混在邊城,好不容易娶著了一個天仙似的公主,可還沒見著就沒了,到而今,媳婦沒有,孫子也沒有。還是文琮好命啊,兒女有九個,孫子都十二個了!”燕雲孫一聽這話,趕忙道:“伯父,意亭也在月州那邊呢,你要不是放心我你還能不放心意亭,他能不照顧好他的寶貝弟弟嗎?所以呀,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而且憑小侄對女人的手段,到時候一定的幫幫我這兩個兄弟,讓他們一雙兒去,絕對的三對兒回來!”“什麼三對兒回來?”秋遠山擰著眉頭不解。“兄弟兩個,媳婦兩個,再加孫子兩個,這不整好三對兒麼。”燕雲孫給他扳著指頭數。秋遠山一聽又好笑又好氣,又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你這混小子這麼皮,還真不知文琮兄是怎麼養出你這麼個兒子來了。”“嘿嘿……”燕雲孫裝乖賣巧的傻笑兩聲,“那……伯父你是答應了?”秋遠山一收笑容,道:“這事兒,你去問意遙吧,畢竟要去的是他。”燕雲孫一聽高興得拍巴掌,“這就成了,我早問過了,意遙是答應的。”秋遠山睨他一眼,“混小子,你彆高興得這麼早,你還得去問過你伯母呢。隻有她答應了,意遙才能走得出這張門的。”這話頓如一盆涼水,把燕雲孫滿頭的興奮勁兒澆了個乾淨,他轉了轉腦袋,試探著的問:“這事,伯父您……”秋遠山衣袖一甩,踱著方步走出偏廳,“本侯看你這般能說會道的,說服你伯母那自然不在話下。”安靜的偏廳裡,燕雲孫看著秋遠山遠去了的背影,呆了片刻,才一拳擊在左掌上,“秋意遙啊秋意遙……這筆帳我會一塊兒和你算的!”燕九公子是極善與女人相處的,隻看他那些個紅顏知己一個個對他翹首以盼細致溫柔死心踏地的份上就能知道。所以,到了顧氏麵前,燕九公子麵上憂心仲仲,隔不了片刻便是長籲短歎。果然,向來把他當半個兒子看的顧氏見之趕忙關懷地問長問短起來。於是,燕九公子抬起他那張漂亮的麵孔,微微皺著眉,癟著嘴,眼神兒黯然地瞅人一眼便半垂著頭,那模樣啊,真是怪疼人的,再加上他那軟軟的無比哀沉的聲音,“伯母,侄兒遇到*煩了,這麻煩隻有意遙能幫我,可是……”剛是看他那模樣啊,顧氏的心已先軟了一半了,再一聽他的話,立時安撫他道:“好孩子,你先彆愁,既然意遙能幫你,回頭伯母就跟他說說,讓他幫你想法子就是了。”“真的?”九公子眼睛馬上變得亮晶晶的,巴巴地瞅著顧氏,“伯母,你答應讓意遙幫我了嗎?這事兒我已經跟意遙和伯父都說了的,可他們說一定要伯母答應了才肯幫忙。伯母,你可要救救侄兒啊,否則我就真要死了。”“好孩子,伯母當然答應。”顧氏愛憐地撫著他的頭,“隻是你若是要打架什麼的,可彆找遙兒幫你,他不能乾那種力氣活。你也知他那身子啦,不能磕著碰著了,讓他出出主意什麼的還行。”燕雲孫肚子裡抽搐了一下,這伯母還記著當年呢,如今好歹他也是燕少司大人了,怎麼可能和小時一樣被人打了就拖著秋家兄弟去報仇啊。況且您家兒子一身武藝,平常人能碰著他麼。“伯母答應了,侄兒就放心了。伯母你也放心,侄兒絕不會找意遙去打架的,這一次去月州,侄兒一定會把意遙照顧得無微不致的,不讓他有半點兒不舒服。”“啊?月州?去那麼遠的月州乾麼?”顧氏有些摸不著頭腦。於是乎,燕雲孫再把對秋遠山說的一番話拿出來又說了一遍,換上更溫柔的語調,再說得更加的細致些,又添了許些的甜言蜜語,發了好些個誓言,把個顧氏說得連連點頭,樁樁放心,末了拉著燕雲孫的手,滿懷感動雙目含淚地道:“雲孫啊,不虧你與遙兒一塊長大,肯這般為他著想。好,伯母答應你,伯母就把遙兒拜托你了,等遙兒治好了病回來,伯母一定親自去府上向你道謝。”於是乎,燕九公子很簡單地用這一哭二賴三甜言的法子擺平了顧氏。四月初,燕雲孫奉旨趕任月州州府,秋意遙隨行。威遠侯府門前,秋意遙三跪九叩大禮拜彆父母。涼風拂麵,道旁春花漸謝,卻有夏蕾初綻,季節交替間,歲月便倏忽而過。黑色的駿馬上,紫袍玉帶襯得燕雲孫格外的俊朗貴氣,他轉著手中金鞭,悠閒地策馬而行。風吹起一旁馬車上的簾子,露出窗邊榻上閉目而臥的人,烏鬢似墨裁,白衣若流雲。“意遙,那日對伯父、伯母說的話並不是哄他們的。你和我去月州吧,我們看這一路的風光,我們去找采蜚的名醫為你治病。”燕雲孫看著前方靜靜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