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上如今做主的王朝是大周朝。自東晉滅亡之後,中國進入混亂的南北朝時代,南北胡漢對峙,各國政權此起彼伏,交替而治,紛亂了一百餘年,大周高祖史宏雄起於山西,於太原起兵,率領三十萬大軍入主長安,建立大周朝,國祚傳承至此,已經有百年曆史。史氏出身高貴,源遠流長,先祖為周文王嫡長子伯邑考。伯邑考為周文王嫡長子,武王姬發的嫡長兄,本是周氏江山最正統的繼承人。盛年而亡,留下一個遺腹子。後來,武王得了商朝的天下,大封宗室諸侯,命伯邑考遺子佚為史官,後世人稱為史佚。後來,伯邑考這一脈便以史官職業為姓,時人有以官職為姓氏的做法,這一支後裔便改姓史,一代一代傳承下來,漸漸隱沒了鳳鳴岐山的風雲。史宏為史佚嫡脈,祖父史參為北朝八柱國之一,有虎將之稱。史宏為將門子弟,繼承了祖父的勇猛,統一天下之後,恢複姬氏祖姓,自認為文王嫡長一脈,續姬氏周朝天祚,立周為國號,以長安為京城,是為大周高祖皇帝。高祖景元三年,秦王姬樺攻下洛陽城,立為東都,因著洛陽的重要地理位置和史上地位,曆代大周皇帝都對這座城市十分重視,不時巡幸東都。相較於西京長安的雍肅古樸,東都洛陽顯然更加受它四周的平原地貌影響,開闊媚俗。如同聞名天下的洛陽牡丹一般,一片花團錦簇,大氣繁華。三娘子的馬車從洛陽南門入內,沿光政大道前行,在重溫坊轉向西折,又行了大約小半個時辰,洛陽宮城便已經在望。綠兒與紫兒在這兒俱都被帶下去,馬車卻不從南麵宮大門入,轉向北折,從北宮門入宮。走了一段長長的夾道,便見了一座內宮門。進了內宮門,兩個青衣小宦官抬了一架青羅簷子侯在其中,三娘子一路由著羅姑姑服侍著上了簷子,小宦官便抬起簷子,沿著苑中宮道前行。宮苑池光水色,亭台樓閣連綿,三娘子坐在簷子中,想到一會兒即將能夠見到阿爺阿娘,胸膛中的心臟便跳躍的十分快,心思紛雜亂,雖麵前滿苑池光瀲灩、亭台樓閣精美絕倫,卻仿佛雲煙過眼,根本沒有留下一絲印記。攝目之間,小宦官已經是抬著簷子穿過北部宮苑,來到一處殿閣之前。三十餘歲的女官從殿中迎出來,一身淺緋色的衣袍,高髻逶迤,麵如滿月,額頭點了一個翠綠色的花鈿。朝梁七變盈盈笑道,“原來是梁給事回來了。梁給事,這一趟差辦的怎麼樣呀?”梁七變朝著她拱了拱手,道,“幸不辱命!”羅姑姑上前,朝著韓尚宮肅手行禮,恭敬道,“韓尚宮。”韓尚宮點了點頭,“既然辦好差事,就回去吧。”“是。”羅姑姑恭聲應了,悄然退了下去。韓尚宮的目光落在三娘子身上,停了一會兒,悄悄問道,“你要尋的那位小貴女,就是這位小娘子麼?!”“正是這位顧小娘子。”梁七變輕聲回道,“尚宮,奴婢如今要去向葉阿監交差,這位小娘子旅途勞累,還請韓尚宮代為照料一下。”“事情交給我,你放心就是。”韓尚宮爽朗一笑,應了下來,頓了片刻,又湊近了梁七變,低聲提醒道,“這段日子宮中可不太平。達奚部的事朝堂爭執不下,太皇太後和聖人圍著安西都護府是否出兵的事各不相讓,聖人近來火氣隻怕有點大呢!”梁七變頓時悚然,拱手道,“多謝韓尚宮提醒!”待到梁七變轉身離去,韓尚宮上前,走到三娘子的簷子前,笑著開口道,“顧小娘子到我的值廬中坐坐可好?”三娘子有禮頷首,“多謝姑姑!”三娘子坐在值廬的羅漢榻上,悄悄的打量著這間值廬,這間屋子不過四五丈見方,波水紋織毯平麗清雅,墊著水黃綿墊羅漢漆榻玄穩舒適,東側平頭案上各式文書堆放在其上,一疊一疊的,忙碌不顯淩亂,南牆窗下的玄漆小幾上供養著一盆水仙,抽出長長的綠葉,清秀雅致,較驛站上房雖地方逼仄,陳設卻頗精致,且也更加有人氣。簾子掀起處天光一亮,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宮人從簾子下進了值廬,雙手交疊置於右邊腹部,屈膝道,“小娘子萬福。”三娘子忙道,“起來吧。”這小宮人年紀小小,一張圓圓的臉蛋,頭上挽著一對雙鬟髻,上身著白綾衫,紅色的襦裙係在腋下,長長垂到腳踝。從茶鼎中挹了一碗茶羹,雙手托著奉給三娘子,“娘子用些茶吧。”三娘子接了,道,“謝謝。”茶羹醇厚,三娘子隨口啜飲,嘗在口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小宮人好奇的看著三娘子,問道,“娘子是從宮外進來麼?”三娘子捧著茶盞的手兒頓時一僵,默然了一會兒,方道,“是呀。”“那可真好,”小宮人笑道,“我許久沒出過宮了,宮外一定很熱鬨。婢子名喚小梅。”“小梅,”三娘子道,“我也很喜歡梅花呢!”“是麼?”小梅很是高興,笑道,“婢子出生的時候梅花開的正好,阿爺方給我取名叫做小梅。”三娘子將手中茶盞放在一旁,問道,“小梅姐姐,這兒是什麼地方呀?”“這兒是太初宮呀!”小梅道,“太初宮是洛陽最大最宏偉的宮殿,曆代聖人來東都巡幸,都在太初宮駐蹕,當年應天女帝在東都臨朝,也是以太初宮為正宮大殿呢!”她轉頭望了韓尚宮方向,抿嘴笑道,“韓尚宮是宮中女官,管製滿宮的宮女,一直都很忙的,幾乎時時刻刻都有人來尋她稟事呢!”三娘子手一抖。幾乎按捺不住心中躍然而起的訝異。她一路行來,看著此處的宮苑富麗,已然猜到這兒是個富貴堂華的地方。但竟沒有想到,這兒竟是東都宮殿。梁七變既然能夠入得宮廷,想來便不是一個普通人。那末,自己的親生阿爺阿娘究竟是什麼人?莫非阿爺或阿娘竟是在這座宮殿中不成?若如此,他們究竟是誰,可會思念自己?三娘子自一路入宮之後,隻覺目眩神迷,所遇到的人事早已經超出她最深遠的想象。心裡亂糟糟的,不知道該怎個紛落,索性靜下心來,什麼都擱置不想,心中倒留下一線清明,笑著問小梅道,“是麼?尚宮是什麼官呀?”“娘子不知道麼?”小梅訝異道,轉過臉望著韓尚宮,麵上露出真摯的景仰神情,“太初宮三千宮人,女官品級地位最高的便是尚宮了。尚宮地位重要,所以一宮分設二名尚宮。如今整個大周朝,隻有長安的太極宮和東都太初宮設有尚宮一職,也就是說,全天下隻有四個尚宮,韓尚宮便是這四個尚宮中的一位呢!”三娘子怔了怔,笑道,“原來韓姑姑竟是這麼厲害啊!”“那是。”小梅昂胸驕傲道,“我跟在韓尚宮身邊,學了很多東西呢。”她握了握拳,頗有誌氣道,“總有一天,我也會做一個尚宮的!”韓尚宮掀簾回值廬,聽見小梅的豪言壯語,目中露出一絲笑意,佯怒道,“你這樣的憊懶丫頭若是也能當上尚宮,隻怕宮裡就完了!”小梅聽見她回來,“呀”的一聲,吐了吐舌頭,十分可愛。“韓姑姑,”三娘子抬頭笑道,“你可彆說小梅,我看她很伶俐,說不得日後她真能接你衣缽呢!”韓尚宮朝三娘子抿嘴一笑,“顧娘子,如今也算是苦儘甘來,待到梁給事回去,將你的事稟了上去,想來很快你阿娘就會來見你了。”三娘子默的一默,韓尚宮的話語重新勾的她心思重重,“希望如此吧!”韓尚宮瞧了瞧三娘子,少女趕了大半個月的路,昨日又因為即將要和阿爺阿娘相認,在床*上輾轉了半宿還沒有睡著,雖然梁七變已經儘力照顧,這個時候臉上神情依然有些疲憊憔悴,笑道,“小娘子一路很是染了風塵,可要在奴婢這兒梳洗一番?也好光鮮亮麗的去見你阿娘?”三娘子的心猛然一動,少女對於即將見到的阿爺阿娘充滿渴望,也因此而患得患失起來,害怕自己太過羸弱,蒼白,不討喜,不能得到阿爺阿娘的喜歡。若是,自己能夠在這兒好好梳洗一番,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想來,待會和阿爺阿娘見麵的時候,阿爺阿娘應該會更喜歡自己一些吧!三娘子想到這兒,麵上不禁泛起一絲紅暈,聽得一顆心怦怦亂跳,遲疑開口道,“那……也太勞煩韓姑姑了!”“娘子說的如何的話?”韓尚宮抿唇微笑,“您是貴人,能為小娘子服侍,是我的榮幸!”一把錫水壺的水傾入銅盆之中,冒出騰騰熱氣。韓湘芝微笑卷起廣袖,放下三娘子的滿頭青絲,取了桂花發膏,一縷縷的塗抹三娘子的發絲,待到每一抹發絲都浸潤透了,方淨了手,從跪在地上的小梅高舉過頭頂的銅盆中取了浸濕的帕子,服侍三娘子淨了麵,施太真玉女膏於掌心,細細抹勻在三娘子的麵上。此時三娘子的青絲已然稍稍瀝乾,她攏在手心,掠之於頂反綰,用紅色發繩緊結,綰出一個利落的驚鵠髻。細細眉筆描摹淡眉,畫出眉形如卻月,最後用豔紅的口脂描了一張櫻桃小口。待到一切完畢,舉起妝台上的六神銅鏡,笑著道“小娘子看看如何?”三娘子瞧著麵前銅鏡中映照出的少女,鏡中少女蛑彀啄澹既緦蹋魄鎪說氖茄┓艋玻謇魷誦隳蜒浴r皇奔渥約壕褂幸恍┗秀保抵姓飧雒髏那謇齙納倥嫻氖親約好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