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三十:夕宿蘭池裡(之風疾)(1 / 1)

天恩 柳寄江 1975 字 2個月前

房門推開,傅道馨踏步進來,麵上尚帶著輕快的笑意,“大表兄,阿兄,你們可是……?”望著傅明祈麵上驚疑不定的神色,不由怔忪,“這是怎麼了?”“阿馨,”傅明祈喚道,“你過來瞧瞧,她是……?”傅道馨走到窗前,望著外頭人群張望,“阿兄,你讓我看的到底是哪個?”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葛裳少婦身上,“呀,”的驚呼一聲。大街之上,胡洛三怔了片刻,仰頭哈哈大笑,“你當我是傻子麼?誰人不知道傅大將軍和孫夫人夫妻恩愛,他們二人隻有一個女兒,就是傅大娘子。傅大娘子尚未成婚,如何會有一個這麼大的兒子?”“竟是她?”酒樓之上,傅道馨睜大了眼睛,麵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神情,“露娘不是前些年嫁去平城了麼?怎麼如今竟回來了?”傅明祈聞言麵色陰沉,回頭喝道,“傅淩。”小廝傅淩麻利的應了一聲是,了解主子的心意,急急出了門,大街人群中一陣騷亂,過的片刻,重新回來。那名葛衣少婦攬著男童跟在其後,身子微微顫抖,進了屋子就跪在地上。胡洛三也隨後趕到門外,麵色晦氣猶如踩了狗屎,對著傅明祈拱手道,“傅兄,我著實不知道這位小娘子當真是傅府之人,今日多有冒犯,在此給您請罪,還請您多多見諒。”傅明祈麵色十分難看。胡洛三確實不識這位葛衣少婦,今日並無得罪傅氏之意,按說不知者不罪,可傅家之女確實受了胡洛三折辱,這件事情總不能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過去了。“咱們是同輩,我不和你說事兒。明兒讓你家中能做主的人去傅府,咱們自將此事了結了結。”胡洛三聞言隻覺得口中泛著苦味,他不過是今兒心情不好隨口發作,沒有料到竟撞上了這麼一塊鐵板,但傅弈在軍中勢重,又是孫炅的妹夫,著實不敢得罪傅明祈,隻得一口應了下來,“是。是。”一溜煙兒跑了。葛衣少婦跪在屋子裡,麵色慘白,低低道,“露娘見過阿兄阿姐。”因著身子虛弱跪了一段時間微微顫抖,楚楚可人。傅明祈望著她鬢間彆著的一支白花,默然不語。傅春露確實是他的異母妹妹,但在傅家的地位卻十分尷尬。多年以前,傅弈帶回來一個清倌女子婉娘,母親孫安娘雖惱怒不已,但夫妻一向情深,是傅弈在她麵前跪求,指天發誓心中隻有妻子一人,隻是婉娘此時已有身孕,不忍血脈,待到婉娘產下子女,便聽憑妻子心意將此女發賣出去。孫安娘氣的吐血,大鬨之後到底顧惜夫妻情意,命人將婉娘安置下來。若隻是如此,按說也沒有什麼,待到婉娘產了子女,或是留下或是送出,總是有個交待。這個女孩子縱不是嫡出子女,總會順順當當在傅府長大。隻是那婉娘卻是個心比天高的,竟生了謀害孫夫人的主意,用錢財賄賂了府中侍女,在孫安娘吃食中做了手腳,孫安娘中招之後發作,雖保下一條命來,但其時已有六個月身孕,卻受驚小產,是個已經看的清眉眼的男嬰。傅弈夫婦多年恩愛,好容易有了這麼一個幼子,卻因那婉娘歹毒心性痛失了去,心中痛悔,將那婉娘恨毒了去。婉娘受罪之後又驚又嚇,早產下一個女嬰後,便淒淒惶惶丟掉了小命。這個女嬰便是傅春露。有著這樣一個生母,可想而知,傅春露在傅府便有著一道原罪,日子著實不好過。孫安娘心性並不狠毒,沒法子將婉娘的罪過遷移到傅春露身上來,卻絕做不到善待這個殺子仇人的女兒。傅春露自小到大衣食或許無憂,但若要再多一份的關懷,便再也沒有了。勉強長到了十四五歲,可堪出嫁的年歲,孫安娘便隨意擇選了一個男子將她遠遠嫁了出去。傅明祈在這個庶妹尚在家的時候都沒有幾分注意過,如今過了數年,更是將這個從前常常躲在府中陰暗角落裡的庶妹完全忘懷了。如今陡然再見傅春露,一時間竟覺陌生無比。傅道馨立在一旁卻忍受不住,盯著傅春露道,“你不是應該在平城麼?怎麼回來了?”傅春露麵上顯出淒容,落下水光,“夫君一個多月前已經去世,夫家族人爭奪財產,瞧不慣我這個未亡人,幾乎要將我逼的無處可去。我實在沒有法子,隻得帶著幼子回範陽投奔父親!”傅明祈聽著麵露了然之色,孫安娘憎惡傅春露,將之嫁出去後眼不見為淨。因此傅春露夫婿之事傅明祈竟當真是毫不知情。隻是如今,她的情況實在不好處理。傅春露孤兒寡母,境況著實可憐,但他自家人知自家事,母親孫安娘多年來依舊思念腹中流去的幼子,對傅春露破壞怨懟之心,將之嫁出家門猶如拋掉了一個毒瘤,這些年方才漸漸放下舊事,麵上重新見了歡暢笑容。若自己兄妹當真將傅春露帶回家去,若是刺激了母親,讓母親心緒失守,做出了什麼事情來,傷了自己子女的心,可當真是得不償失了。傅春露瞧著兄姐麵上變幻不定的神色,胳膊緊了緊,男童被母親摟的不舒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傅春露微微著慌,低聲哄道,“保兒不哭,保兒不哭,阿娘在這兒啊!”孫沛恩坐在一旁,冷眼瞧著傅家家事,此時瞧著傅春露母子淒涼境況,眸中露出一絲同情之色,勸道,“祈弟,露娘表妹一介弱女子帶著一個孩子,若是你們不肯管她,怕是在外頭活不過多久。平城至範陽跋山涉水,一個女子攜著兒子走過來,定來是吃了很大的苦。她若不是在平城實在待不下去了,何苦要吃這麼大的苦頭回來?說到底,她是你妹妹,你總不能眼睜睜瞧著她送了命去吧?”傅明祈思慮良久,終究是歎道,“大表兄說的是。至於母親麵前,”露出一絲苦笑,“我和妹妹就儘量解釋吧!”一輪紅日自東方升起,光芒萬丈,長安城矗立在龍首高原之上,儘顯大周繁華氣象。北側宮城之中,兩儀殿金碧輝煌,姬澤立在殿中書架之前,負手沉吟。半年時光過去,年輕的帝王身上增添了一絲冷硬氣質,猶如一柄寶劍粹了火,重劍藏鋒,愈顯威勢。謝弼隨著內侍腳步走入殿中,望著天子背影,跪了下去,誠心誠意拜道,“微臣謝弼叩見聖人。聖人金安。”姬澤點了點頭,“你到了!”他麵前的牆壁上,張掛的是一張大型羊皮輿圖,其上用異色筆墨繪製大周各勢兵力對峙分布,“你可知朕今日宣你入宮有何用意?”謝弼心中心緒浮動,拱手道,“微臣不知。”姬澤伸手指著輿圖上孫炅所在範陽之地,“孫賊蒙周廷之恩,成長至河北巨擘,卻有意與大周對侍,若大周容忍下去,怕是其餘邊鎮瞧著如此儘皆效仿,長此以往,大周僅餘腹心之地,國將不國,朕也實沒有臉麵去地下見姬氏列祖列宗了!朕有意對孫賊用兵已久。契丹為孫氏羽翼,列於河北之側,族人強悍善戰。若雙方開戰,契丹馳兵援之,實不利於大周,朕有意先將其剪除了去!”謝弼聞聲伶俐拜了下去,恭敬道,“臣願為聖人效犬馬之勞。”姬澤麵上閃過一絲欣賞之意,“契丹新主為孫炅扶持所立,因此信服孫賊,朕卻不信,契丹如今當真就被他整合成一塊鐵板,若能巧而用計,分而劃之,使契丹無力對周廷出戰,便算是斬掉了河北的一隻臂膀。謝弼,你熟讀軍法,近年來沉寂,想來多有積蘊,朕有意遣你前去行此事,你可敢應下?”謝弼抬起頭來,響聲應承,聲音鏗鏘,“臣願為陛下行此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好!”姬澤擊節讚歎,“此行極是艱險,你需秘密行事,不得為孫賊察覺。若你當真能辦成此事,朕日後定會大為恩賞,絕不食言!”“微臣謝過聖人恩典!”太陽金光照在兩儀殿高大肅穆的牌匾上,姬澤立在殿中,瞧著謝弼挺直背脊走出殿堂的背影,隻覺麵前光線一片氤氳,頭部劇痛,扶著額頭倚靠在案上,唇角泛出一絲苦澀笑意。自阿顧離開長安之後,自己的風疾愈發劇烈,時常發作,有時甚至痛的幾乎不能理事。“大家,”王孝恩瞧著姬澤疼痛的模樣,驚的額頭墜下汗來,上前扶著姬澤坐下,“您的風疾可是又犯了?馮禦醫先前留下的藥丸還有,奴婢這就取來給您服一顆。”姬澤就著水服下藥丸,隻覺頭部痛楚略微緩和,擺了擺手,吩咐道,“看緊了兩儀殿,莫將朕風疾又犯了的事情透露出去,若有人敢來窺探,不拘什麼地方的人,直接擒了就是。”王孝恩聽著皇帝幽微的聲音,心中閃過惶惑之意,低下頭來,應道,“是。”殿中佛手香的氣息清新,籠罩著年輕皇帝的容顏,姬澤撫摸著右手食指上的扳指,唇角泛起一絲苦笑。姬氏皇族風疾十分嚴重,太宗皇帝四十歲後風疾發作,臨終前眼睛幾乎全瞎不能視物,高宗皇帝三十三歲開始犯風疾,晚年亦是不能理政事,將政事儘皆托於薛皇後之事,以至於此後政權旁落,女主執政。自己如今不過二十五歲,這般年輕,這風疾便這般嚴重,日後可會有什麼好結果?心中一陣冰涼,忽的苦笑起來。許這風疾便是上天對自己的懲罰。懲罰自己違背了對丹陽皇姑的允諾,將心疼的表妹阿顧送去了河北那等虎狼之地吧?#剩下正文部分待會兒更新##剩下正文部分待會兒更新#破曉的天空吐著一線淡淡的魚肚白,晨風吹過滿州的桂樹,發出沙沙的聲響。丹陽公主匆匆上了九州池上的小舟,舟楫一蕩,在池心劃出一道水痕,公主登上東洲,在小宦者的引領下穿過曲折環繞的著九曲遊廊,淡淡的晨霧漸漸彌散,東洲遍植的桂樹枝葉上宿露帶著經夜的涼,微微晃了晃,滾落下來,碎成了幾滴晶瑩的珠子。行了一段路,遠遠瞧見登春閣上,一位銀裳青年男子臨闌乾而立,一輪圓旭的太陽在他的身後剛剛跳出天際,射下萬丈光芒,初春的晨風凜凜吹過,拂著銀裳男子的衣襟,揚起廣袖烈烈之勢。一位大約二十三四歲的朱袍宦官立在登春閣前,身條瘦削,麵容精乾,眼神峻刻,見著公主,拜了下去,“奴婢見過大長公主。”“高無祿,”公主矜持的點了點頭,“起來吧!”高無祿讓到一旁,作了一個請的手勢,“公主請上閣,主子在上頭等候你多時了!”公主立在台下靜了靜,輕輕登上台階,上了高台向著銀裳男子福身而拜。男子伸手攔住,攙起欲屈膝下去的丹陽公主,“姑母不必多禮。”這位少年男子麵容俊秀,年紀也不大,廣袖之上用銀線盤織而成的五爪升龍極為奪目,聲音如行雲流水流瀉,“您和我本是親人,如此太見外了!”“禮不可廢。”丹陽公主正色堅持道,目光微垂,盯著少年男子廣袖上的銀色五爪升龍,“妾身本就當全禮的。再說了,”她頓了頓,眸中呈現出誠摯感激之色,“您為妾身找回了丟失多年的女兒,對妾身之恩可謂再世,妾身銘感五內。”“姑母客氣了,”男子優容一笑,道,“這次是行人司的人湊巧尋到了那顧成勇的線索,這才尋到表妹下落。說起來,姑母之女亦是我的嫡親表妹,我略儘綿力,也是應該的!”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