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二、豈知驅車複同軌(1 / 1)

等孫元起身體稍微好些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三個月的假期已經超出了將近十天。按照慣例,假滿沒有及時銷假報到者,輕者降級罰俸,重者革職開缺。儘管眼下孫元起對於擔任清廷官員有些意興闌珊,但一來怕老大人不高興,二來湖北教育確實還有些讓自己牽掛不下的東西,眼下又值節在即,所以便急急忙忙準備往回趕。當然,也不能一走了之。畢竟先前自己到日本的時候,內閣文部大臣牧野伸顯、東京帝國大學總長濱尾新親自到碼頭迎接,田中館愛橘、長岡半太郎也算是圈內人士,不好峻拒,隻好答應在臨走前到東京帝國大學做了一場演講。無論是牧野、濱尾,還是田中館、長岡,聞言俱是大喜。在演講開始的前兩天,便專程又到旅館拜會孫元起,詢問相關事宜,包括演講題目、演講時長、演講聽眾人數等等。看得出他們對此次講學非常重視。孫元起也是早已想好演講的內容。無論我們怎麼痛恨、辱罵、貶低日本人,但必須要承認日本國民的平均智商、學習能力和拚命程度,在世界民族之林都絕對占據顯赫的位置。所以,對他們必須要像貓教老虎一樣——留一手這也就決定本次演講,孫元起不會涉及發展如火如荼的原子物理學和電子學。一年前,孫元起先是在《經世大學學報》上發表了大爆炸宇宙理論;數個月前,又在瑞典斯德哥爾摩大學、英國皇家學會進行相關演講,引得眾多天文學家和物理學家先後就此發表評論文章,那這個新鮮出爐的理論被炒得火熱。此類談空說炫的東西作為在東京帝國大學演講的內容,無疑最為合適。甚至題目孫元起都已經擬好,就叫《大爆炸宇宙理論及其存在的若乾問題》。田中館愛橘、長岡半太郎既驚且喜,喜的自然是孫元起要給日本學者講述現今學界最新最火爆的理論。驚的是這個理論實在是太新cháo、太前衛,日本現在還沒有任何學者涉及這一領域。儘管東京帝國大學是目前日本水平最高的科研機構,但放在全世界來比較,那完全不夠看。尤其是對這種最新的理論,關注度不夠,接受力不強。如果不事先臨時抱抱佛腳,演講的時候真就變成對牛彈琴了驚喜之餘,田中館、長岡都一再請求孫元起儘快給出演講提綱。孫元起倒是很好說話,隨即拿出紙筆,洋洋灑灑寫了數百字,遞給了他們。田中館接過仔細看時,發現提綱卻是用漢字寫的,心中一動“約翰遜教授,你這次演講準備用什麼語言?”“漢語。”孫元起篤定地答道,儘管眼下三人jiāo談是用英語。“……”田中館張大了嘴巴。幕府時代,漢語倒是日本人的首選外語。自明治維新後,“脫亞入歐”論調甚囂塵上,漢語地位一落千丈,科學研究領域更是重災區。如果說人文社科領域,還有一些讀漢文、寫漢詩老輩人對漢語抱有依戀之情;那麼本身就屬於舶來品的自然科學領域中,漢語完全沒有任何立足之地。即便現在有孫元起這種逆天級人物的強勢崛起,暫時也無法改變這個現狀。“我們學生的外語一般都是英、法、德三種語言。準備到經世大學就讀的學生倒是學的漢語,隻是要做翻譯,怕是不合格的。”長岡也是滿臉苦澀。在十九世紀之前,因為歐洲大陸是科學技術的發源地,科學論文的主要使用法語。隨著英、美、德諸國科研實力的增強,漸漸演變為英語為主,德語、法語為輔的局麵。到了二十一世紀,那完全是英語一家獨大,甚至連寫漢語言文學的論文,前麵都要加個英文提要的狗尾巴。“不是東方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孫元起對苦著臉的田中館、長岡說道,“這些年,歐風美雨侵襲東方,極大地影響了東方文明的發展,甚至我們中、日兩國的語言遭到極大衝擊。在這個時候,作為同文同種的我們,必須齊心協力,共同捍衛民族語言的純潔xing。民族語言純潔xing的一個很重要方麵,就是科學名詞和科技術語的規範。”…,客觀地說,清末以來,日語對於漢語的影響非常巨大,尤其是表現在詞彙上。網上曾有人寫文章說,漢語中70的詞彙來自日語。毫無疑問,這種說法是片麵的,也是錯誤的。但漢語中好多詞彙確實來自日語,而且比例不低,這不容否認,客觀估計是在30左右。仔細分析原因,主要是由於清末以來,西方的各種新鮮事物蜂擁而至,中國傳統語言中並無對應的名字;而且當時書麵語正處於典範文言文向現代白話文急遽轉變的過程中,語言實踐和翻譯理論都不成熟。最初的時候,中國文人是采用音譯。比如“電話”,根據英語單詞telephone的讀音,翻譯成“德律風”;再比如“議會”,則根據parliament的讀音,翻譯成“巴力mén”。至於魯迅雜文中的“費厄潑賴”(fair py)、“煙士披裡純”(inspiration)、“羅曼蒂克”(romantic),就更為我們所熟知了。而恰好此時,日本在西方文明向東方的傳播過程中,處於二傳手的位置;日語經過明治維新之後數十年的發展,對於西方詞彙的翻譯已經達到得心應手的階段。中國留學日本的學生又最多,他們自然而然地充當傳播者的角sè,將日語中的詞彙帶到漢語中來,其中就包括“科學”“技術”二詞。不過漢語作為至少存在四千年的悠久語言,自然有他過人之處。當現代漢語轉型成功、翻譯理論成熟、可以直接向歐美源頭取法之後,漢語詞彙迅速開始了自己的學習和進化。尤其在新中國閉關鎖國的三十年(1949-1978)間,現代漢語詞彙完成了對舶來詞的一次消化。很多外來詞因為包括政治在內的各種因素,被強製轉化為民族語言。改革開放之後,大陸新產生的漢語詞彙更是走上了和日本、台灣乃至香港不同的道路,比如科技領域的信息(資訊)、打印(列印)、網絡(網路)、上傳(上載)……而片假名的大範圍使用,也使得日語創造漢字詞彙的能力急劇縮水,對漢語影響力日益萎縮,甚至有和漢語分道揚鑣、背道而馳的趨勢。孫元起此時的想法,就是利用自己的影響力逐漸規範中、日語言中的漢字科技詞彙“我在中國編譯教材、出版學報,其中就有規範科學名詞和科技術語的意圖。現在我在日本,用中文演講,既是一次嘗試,也是一次示範。”既然如此,田中館和長岡隻好回去想辦法找稱職的翻譯了。在演講的當天,長岡先生又親自到旅館迎接孫元起。等馬車到了東大本鄉總校區mén口停下的時候,就看見濱尾新帶著一班西裝革履的中老年人在恭候。周圍還有不少**在戒備,想來是怕扔ji蛋的事情再次發生吧。東京帝國大學是日本創辦的第一所國立大學,也是亞洲創辦最早的大學之一。它的前身是明治時期創辦的東京開成學校和東京醫科學校。明治維新初期,日本政fu公布了《新學製令》,為向歐美學習打開mén戶。在1877年,根據文部省指示,將兩所學校合並,定名為東京大學。不久後,文部省兼管的東京法律學校也並入該校。1886年,明治政fu為適應國家需要,培養具有國家主義思想的人,頒布了《帝國大學令》,東京大學改名為“帝國大學”。從這個霸氣名字,就可以看出日本政fu對這所大學的重視和關愛。“帝國大學”作為東大的校名,整整使用了十一年時間(—)。直到京都大學改名為“京都帝國大學”,為了區彆,才在“帝國大學”名稱前麵加上“東京”二字。早在帝國大學時期,濱尾新就曾擔任四年大學總長(—),現在是他第二次出任總長之職,所以對於東京大學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互相寒暄之後,他便充當講解人,帶著孫元起向校園裡走去。…,剛進校mén不遠,便看到一座朱紅sè的雄偉建築,巨大飛簷架在一道紅牆上,下麵便是通往校園伸出的大mén。濱尾新熱情地介紹道“孫君,這座赤mén建於文政十年(1827),是加賀藩第十三代藩主前田齊泰迎娶第十一代將軍德川家齊的nv兒溶姬時所建造,作為加賀藩在江戶上屋敷的禦守殿mén。在江戶時代,藩王娶妻建赤mén是一種習俗,表示應納新的家庭成員。這種赤mén一旦受災損毀,便不能重建,所以保存到現在非常難得”孫元點頭,眼前這座赤mén倒是不陌生,在後世它已經成為東京大學的象征,好比清華大學中寫著“清華園”三個字的二校mén一般。在北京的時候,平日裡往返京城和經世大學,會路過清華園,略略知道這座始建於康熙年間的皇家園林最初名叫暢園,鹹豐年間才把暢園的東半部分改叫清華園。後世學子們景仰不已的牌樓,現在還沒有建立。在曆史上,它是始建於1909年。至於上麵的“清華園”三個大字,則是晚清軍機大臣那桐1911年題寫的。想到這裡,孫元起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創建於1911年的清華大學,前身是由美國退還的部分庚子賠款建立的留美預備學校。眼下,各國的庚子賠款都被慈禧老nǎinǎi截留了,那清華學堂還建不建?如果不建,那作為導火索的自己,豈不是千古罪人?此外,按照自己母校的校史記載,今年京5月京師大學堂的優級師範科會改名為京師優級師範學堂,校址遷往廠甸五城學堂。這也是我國高等師範學校獨立設校的開始。不知道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導致出現差池呢?說說講講間,孫元起一行人來到了會堂。會堂前麵早已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和學生會的乾部正對入場的學生進行檢查,頗有些後世坐飛機時“安檢”的味道。一著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孫元起倒是有些不以為然搜身縱然嚴苛,如果真要有心,恐怕也是防不勝防。想扔,大家腳上不是還穿著鞋麼?不知道今天自己能不能享受到美國總統小樹叢童靴的待遇結果日本**非常給力,日本學生也非常規矩,整個演講非常順利,沒有任何意外發生。隨後,孫元起便整頓行裝,打道回府。亞瑟爾和孫元起一家三口同回北京,打算體驗一回中國節的熱鬨,至於托尼,不知是覺得自己惹禍給孫元起添了麻煩,還是在上海有家有室金屋藏嬌,婉拒了孫元起的再三邀請,獨自一人前往上海。等輪船從東京港出海開始駛向中國,亞瑟爾才一本正經地找到孫元起,嚴肅地問道“揚克,你叫我到中國來,到底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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