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二、紙船明燭照天燒(十)(1 / 1)

“有多荒唐?”蔣誌清依然冷著一張臉,“如果是拿孫大人的生命開玩笑,那你就不用說了。”“軍爺放心,絕對沒有任何危險!”那醫生名叫張賀澤,聽完連連擺手說道,“我們幾個都是學西醫的,對於醫治孫大人傷勢或許還有點辦法。但涉及到昏迷不省人事的問題,就非我等所長了。時至今日,隻有另想高招。”“那有什麼法子?”蔣誌清問道。張賀澤糾結半天才鼓起勇氣:“軍爺,不知您聽說過叫魂的事情沒有?”叫魂,又叫“喊驚”、“喊魂”等,是舊時候漢族的一種民俗,流行於全國大多數地區。蔣誌清當然知道。他點點頭:“怎麼,你打算請跳大神的來給大人叫魂?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般都是給小孩叫魂吧?”“是、是、是,軍爺說的沒錯。”張賀澤連聲說道,“兒童受了驚嚇之後,會出現昏睡不醒、神誌不清、意識模糊等症狀,經過叫魂,確實能立竿見影的效果。目前醫學還不能給出合理的解釋。如今孫大人病情與兒童失魂症狀雖輕重有彆,但可謂異曲同工。軍爺既然希望孫大人早些醒來,何不試試這種辦法?反正有百益而無一害。”“這……”蔣誌清有些捉摸不定。在他看來,孫先生之所以昏迷不醒,那是因為傷勢過重,跟小孩受驚嚇完全兩碼事,叫魂能有用麼?張賀澤見蔣誌清猶豫不決,心中暗喜,嘴上卻帶著惋惜的語氣說道:“軍爺,這是在下想出的醫治方案。如果您不允許,到時候孫大人沒有醒過來。可彆怪在下無能!”蔣誌清重重地“哼”了一聲:“既然如此,那你就推薦個人選吧!不過。時間限度不變。你們要抓緊。”參與救治孫元起傷勢的都是西醫。西方醫藥學發展到二十世紀初,人類確實發明了一批具有顯著療效的化學藥物,但也不多。這些藥物即便傅家甸的華人醫院沒有,去附近大的日本人、俄國人醫院找找。也能湊個**不離十。但找來中醫或者巫醫,那就不保準了。沒準他開的藥引需要一對活蟬。這冰天雪地的你上哪給他找知了去?再來個什麼百年靈芝、千年山參、萬年雪蓮,或者是什麼大還丹、黑玉斷續膏,該怎麼辦?所以蔣誌清再次咬定時間。還是原來的兩天。張賀澤硬著頭皮說道:“我們傅家甸有位遠近聞名的神漢。名叫許諶,摸驚、叫魂、驅邪等法術極為靈驗。麻煩軍爺請他過來一試!”蔣誌清轉身吩咐道:“給你們一個小時,去把那個許諶綁來,不,請來!現在開始計時。”時間緊迫,七八個誌願者敬禮之後。撒開腳丫子就往外跑。許諶才是真正的“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雖然傅家甸鬨鼠疫。他家卻僥幸逃過一劫,而且因為染病者眾多,許仙還趁機撈了不少錢。如今風聲越來越近,他家有米有鹽吃穿不愁,關上院門躺在熱炕上,小日子不知過得多滋潤。誰知道除夕前一天,一家人正圍坐在炕桌上聊天,就聽院門被敲的哐哐響。許諶老伴踢了他一腳:“老頭子,彆喝了,又有人找你!”許諶放下燙得正暖的小酒壺,皺著眉頭道:“誰啊,大半下午的敲門?三子,去!說老子今兒不想出門,回絕了他們!”…,“大懶使小懶。”三子隻好咕咕噥噥地從熱被窩裡鑽出來,披衣穿鞋出去開門,走到院子裡就大喊道:“許神仙今天酒喝多了,不能出門,你們回去吧!”“少廢話,快開門!”門外依然不管不顧,砸門砸得更厲害。三子被從熱被窩叫出來,本來就一肚子火,此時便有些控製不住罵道:“吵吵什麼?嚎喪呢!今兒你們就是叫破大天,三爺我也不開門。”外麵聲音立馬安靜下來。三子還在為自己的威懾力洋洋得意之時,就聽見院門“哄”的一聲被炸得四分五裂,七八個誌願者端著槍衝進了院子,看到三子,上去就是幾槍托:“老實蹲好,不許亂動!”留下一個人看守,剩餘的人直奔臥室。許家的人已經被那聲巨響嚇得蹦下床,再看見一夥強人手持鋼槍進了屋,以為亂軍搶劫,一個個差點兒沒嚇軟腿,顫聲求饒道:“軍爺饒命!軍爺饒命!”“誰是許諶?”領頭的喝問道。許諶哆哆嗦嗦地說道:“小老兒便是,不知軍爺有何吩咐?”“少廢話,快帶上家夥事兒跟我們走,否則,哼哼!”說話間,幾個人從腰間掏出子彈壓進槍膛。這些被蔣誌清帶在身邊的人,都是早先孫元起帶來傅家甸的誌願者。孫元起遇刺後,他們的內疚悔恨便化成了一股戾氣,不複當初的溫文爾雅。許家人聽見“嘩啦”“嘩啦”拉槍栓的聲音,不啻於看到閻王爺的催命符,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來。片刻之後,許諶被兩個高大的小夥子挾製著飛奔而去,隻留下麵麵相覷的許家老小。在第五十五分鐘的時候,這隊人馬終於氣喘籲籲地出現在蔣誌清麵前。蔣誌清看看手表,微微頷首:“辛苦了!”旋即轉臉對許諶說道:“你便是許神仙吧?努力,你還有半天時間。”拍拍他肩膀,然後帶領眾人揚長而去。呆立片刻,許諶才回過神來,在四周的醫生裡發現一個熟人,連忙撲上去問道:“張老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張賀澤苦笑道:“許老哥,實在對不住。事情是這樣的,欽差孫大人遇刺,因為傷勢過重,加上失血過多,十多天來一直昏迷不醒。如今衙門裡的想讓孫大人醒過來,我等素手無策,聞知許老哥法術精湛。所以請您來幫忙。”許諶心中略定,隨即又想到一個問題:“對了。剛才那個小夥子說什麼還有半天時間。啥意思?”張賀澤深深地對他鞠了一躬:“這就是對不住許老哥的地方,跟你說話的那個小夥子隻給我們兩天時間,如今已經過去一天半了。所以……”“如果救不醒呢?”許諶試探著。“很簡單,全部槍斃!”邊上一位醫生插嘴道。許諶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嘴唇直哆嗦:“半天。要槍斃?”“沒錯!我們已經用儘了各種辦法,還是沒戲,現在就看你的了!”其餘幾名醫生也圍過來。“現在時間可不多了。隻有小半天時間,如果想活命,就趕快施法吧!”許諶如夢初醒,趕緊翻身坐起來,從包裹裡拿出搖鈴、羅盤、寶劍、銅鏡、印章等物件開始做法。請神、驅鬼、招魂、念咒、貼符……十八班武藝施展了一遍,孫元起還是昏迷不醒。…,一整套儀式做下來。已經是晚上十點。不知是緊張,還是勞累。許諶不停地用衣袖擦汗。周圍的醫生也沒閒著,都抱著虛妄的希望一直在邊上幫忙。到了這個時候,大家的生死都被捆在一塊,也沒什麼顧忌了。張賀澤直接說道:“許神仙,你還有什麼招就快點使出來吧,彆藏著掖著了!到了明兒早上,那個二愣子丘八真可能一怒之下,把我們通通斃了的!”許諶心道:老子就是一個跳大神的,現在是性命攸關的時候,哪還敢藏私?不僅把自己會的使了出來,還把和尚的、神甫的都剽竊了一遍。關鍵沒用啊!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中,許諶咬咬牙:“現在看來,隻有一招了!”“是什麼?”醫生們齊聲問道。“衝喜!”衝喜,也是中國古時候常見的迷信風俗。在家中有人病重時往往用辦理喜事,比如迎娶未婚妻過門等舉動來,來驅除所謂作祟的邪氣,從而希望病人轉危為安。“衝喜?”眾人有些驚疑不定,三更半夜的,上哪找人來給孫大人衝喜?許諶斬釘截鐵說道:“沒錯,衝喜。按照推算,隻要一個屬雞的女子給欽差大人衝喜,必定可以讓他恢複神智!”眾人如今也是病急亂投醫,看許諶語氣非常肯定,隻好去找蔣誌清:“要想讓大人明早之前清醒,必須現在就要給他衝喜。”其實這些醫生都知道這十有八、九是場鬨劇,半點效果也沒有。可是萬一有效果呢?當然,如果蔣誌清不答應那更好,正好給了大家談判的把柄。蔣誌清顯然沒有料到他們會在“叫魂”之餘,還要再鬨“衝喜”這一出,頓時頗為不喜:“這大半夜的,哪裡找屬雞的女孩去?還是趕緊回去想彆的招兒吧,時間不多了!”這群醫生偏偏跟他卯上了:“現在我們就隻有這一招,你要是做不到,可彆怪我們!”於是兩撥人就在醫院門口吵鬨開了。自從老趙隨著薇拉來到傅家甸之後,就一直住在醫院,早早晚晚在孫元起邊上打轉轉。他已經是五十多歲的老人了,夜裡睡得輕,聽見醫院門口的吵鬨聲便乾淨披衣起床,出來看看怎麼回事。聽了片刻,才出聲勸道:“這大半夜的,你們吵吵啥呢?”蔣誌清和諸位醫生都認識老趙,知道他是孫元起的管家。俗話說:“宰相門人七品官。”見老趙說話,都趕緊閉嘴。老趙瞅著許諶:“許神仙,用屬雞的女子給老爺衝喜,真的能讓老爺醒過來?”時至如今,雖然知道衝喜也是寡婦死兒子——沒指望,許諶他卻隻能一條道走到黑:“當然了!我在傅家甸的名聲,可不是靠吹出來的。”其實,他的名聲還真是靠吹出來的。蔣誌清神色不渝:“說衝喜能讓大人清醒,你們有什麼科學依據?哼,我看你們就是想瞎貓碰死耗子。”張賀澤反唇相譏道:“你怎麼知道沒有科學依據?許神仙在傅家甸遠近聞名,這就是最有力的依據。倒是你不讓我們醫治,究竟是什麼居心?”“為什麼就屬雞的行,屬猴、屬羊就不行?不就是因為屬雞的,要麼今年13歲不夠婚嫁年齡,要麼是25歲已經嫁人,正好傅家甸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嘛?”蔣誌清不屑地說。看兩下又開始吵起來,老趙揮揮手:“都彆吵吵,人俺來找。你們去把其他人鼓弄起來,準備辦事吧!”說到底,作為清末的典型農民,老趙對於神神叨叨的民俗還是很迷信的。叫魂、衝喜之類的法術在山東更是有廣闊的市場。這也是義和拳在山東興起的原因之一。既然本地著名的神仙說衝喜能讓老爺醒過來,那還能不試試?巧合的是,正好趙景惠屬雞,今年2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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