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舉著苗刀喊道:“漢家人,你傷了樹神,就是傷了我們寨子,見誰都沒用。”謝半鬼冷聲道:“讓族長出來見我。在他出現之前,你們最好不要亂動,彆以為你們比那個什麼樹神更厲害。”吵鬨的聲音被謝半鬼的殺氣一下子壓了下去,被那些苗人當成神一樣崇拜的樹妖,已經毀在了謝半鬼的手裡。整個寨子還有人能製得住謝半鬼麼?一旦惹怒了對方,很有可能給寨子招來滅頂之災。族長總算從人群裡走了出來:“漢家人,你要見我?”謝半鬼直言不諱道:“我想請你看看,你們所謂的樹神,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你敢侮辱樹神!”謝半鬼隱含殺機的一眼瞪了過去,對方頓時沒了動靜。更讓那些苗人震撼的是,他們不見謝半鬼腳步移動,卻見對方人影一晃直接站到了人群中央。謝半鬼在眾目睽睽之下蹲了下來,上百把苗刀在火把裡映出來的寒光,縱橫交錯的映在他的背上,謝半鬼卻渾然未覺的指著他從井底下背出來的樹根道:“來,看看你們的樹神吧!”說著,謝半鬼彈出了刀鋒,插進樹根半寸從前端豎向劃到末尾,再雙手抓住裂口左右一份把樹根撕成了兩半。一個隻有小孩大小的乾屍從樹根裡露出來。屍體的頭部雖然不到卻顯得異常猙獰,顯示在臨時前承受了難以忍耐的痛苦,屍體像是雞爪般的四肢上個盯著一個刻滿了符文的三棱鋼釘,尤其是屍體隆起來的腹部,就像是被人塞了一個木塊,顯得棱角分明。謝半鬼用絕魂爪挑了一下屍體的下巴,屍體忽然雙目暴睜之間,所有人的耳邊都跟著乍起淒厲的鬼哭聲。似乎有一隻冤魂在他們耳邊拚命嘶吼:“殺了他,殺了他……”謝半鬼的絕魂爪向前一遞,刀尖直接刺進了屍體咽喉,鬼哭聲也跟著戛然而止。苗人族長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顫聲問道:“這東西究竟是什麼?”謝半鬼凝聲道:“你已經猜到了大概,何必再問我?”族長沉思片刻道:“樹神的真相十分重要,我們不能一個人決定。你能在寨子裡留幾天麼?”謝半鬼伸出三根手指道:“最多三天,三天之後你們再敢阻攔我,就彆怪我出手無情。”“好!”族長點了點頭道:“就三天。讓阿傍帶你們去休息吧!”高胖子一回到客房就鬨起了意見:“兄弟,你腦袋進水啦?咱們好心好意救了那群苗人,他們不領情也就算了,還要那我們祭神。沒出手屠了他們,就算天大的恩惠了。你還要在這兒留三天,你不是太好心了一點?”“我像是爛好人麼?”謝半鬼叼著煙袋道:“要是我沒弄錯,井裡那東西根本就是不是什麼精怪,而是花字門的木屍。花字門早就已經覆滅,木屍怎麼還會出現在湘西?你不覺得好奇麼?等等吧,大不了打出去就是了。”謝半鬼和高胖子在這邊嘀嘀咕咕,族長的屋裡也坐滿了族中的長老。族長看人來的差不多,清了清嗓子道:“今天的事情大夥都看到了,要是我眼睛不濁,咱們拜祭的樹神應該是人煉製的活屍。”“不會吧!”有人反對道:“從樹神出現之後,我們寨子裡年年風調雨順,樹神怎麼就變成活屍了呢?說不定,是那個漢家人搞的鬼。”“怎麼不會?”有人讚同道:“人家寨子的井神、洞神都隻要落花洞女,而且十年八年也未見到要一回。我們寨子那樹神,以前年年都要生吞一個壯年漢子,最近幾年至少每年吃三個,照這麼下去,用不上多久寨子裡的男人都會被他吃光,還保佑什麼?”“我覺得,不會是那漢家人搞鬼。屍體的手腳都跟樹根融在一起。就算他想搗鬼,也不是一會功夫就能辦到的事情。”“那漢家人不是也沒殺得了樹神麼?要真是活屍,早就該死了,怎麼還會讓我們殺了漢家人,我看樹神是真的。”“樹神是得罪不得的,要不,咱們把樹神放回井裡吧!再想辦法弄死那兩個漢家人祭神……”一群人七嘴八舌議論了大半天也沒議出個所以然來,沉默了半天的族長終於開口道:“阿強,你帶上漢家人送給我們的金條,再備些禮物,去請阿彥大巫來,我想他能弄清楚真相。如果樹神不是活屍,我們就算賠上全族的性命,也要找那兩個漢家人討個公道。如果樹神真是活屍,那兩個漢家人就是我們全族的恩人。快去!”不到兩天時間,大巫就趕到了寨子,他在得到消息,竟比族長還是急切,甚至連夜出發趕往村寨。看到所謂的樹神之後,咬牙切齒的道:“這些木屍,花字門的畜生還沒死絕!我要見那兩個漢家人。”族長誠惶誠恐的答應道:“我這就是請他們。”“我們已經來了。”謝半鬼和胖子遠處走了過來。謝半鬼在打量著那個巫師,大巫阿彥也同樣在打量著謝半鬼:“你身上有巫門的氣息,你是什麼人?”“鬼衙的人!”謝半鬼直言不諱道:“跟叛巫也有些淵源。”阿彥瞳孔微縮道:“你來湘西有什麼目的?”謝半鬼比了一個手勢道:“能單獨談談麼?”阿彥的瞳孔再次縮近,好半晌才轉向族長道:“給我準備一個安靜的地方,任何人不許靠近。”寨子裡有專門給巫師準備的靜室,就算沒有巫師吩咐,苗人也不會輕易靠近巫師的靜室,在這裡談話極為安全。謝半鬼進入靜室之後,直言道:“我來湘西是去困龍澤找蠱毒棺槨。”“那裡你不用去了。”阿彥道:“當年你們中原武林剿滅了花字門之後,他們的殘餘力量曾經進入困龍澤避難。開始時,還相安無事,後來漸漸開始偷襲苗人煉製木屍。終於,惹怒了幾個通天大巫,被我們正巫一脈聯手剿滅。現在的困龍澤除了瘴氣和凶蠱之外什麼都沒有。你說的那個蠱毒棺槨,不會選擇困龍澤蟄伏。”謝半鬼一言不發的注視著對方,後者繼續說道:“我可以幫你找到蠱毒棺槨,條件是你必須順帶鏟除花字門的餘孽。”“成交!”謝半鬼一口答應了下來。阿彥大巫才滿意的點頭道:“三天之後,在冷月坪將出現百年不遇的蠱王爭霸。方圓千裡之內成氣候的蠱蟲全會集中到那裡,你所說的蠱毒棺槨也會在哪裡出現。能不能把他擒住就看你的本事了。”謝半鬼拱了拱手道:“多謝相告!”阿彥鄭重道:“我需要提醒你的是,蠱王爭霸一旦開始,整個冷月坪就會全部被毒瘴覆蓋,即使我們這些善用蠱毒人也不敢輕易靠近。要不要冒險你自己衡量吧!”“我這個人一向喜歡冒險。”謝半鬼的性格不允許自己退縮,當然天蚣道長的畢生修為也是他最大依仗。按禿毛雞的推斷,天下能把謝半鬼毒死的人隻有三個,毒聖已經死在了禿毛雞手裡,他本人又不會對謝半鬼出手,剩下的一個隻要謝半鬼不去招惹他,他也不會對付謝半鬼。這麼算下來,能對謝半鬼造成致命傷害的毒物幾乎不存在了,他自然對冷月坪之行信心十足。冷月坪與其說是天然形成的平台,不如說是一座浮島。形同冷月的石台四周被沼澤完全包圍,說不準那裡是能夠站人的實地,哪裡是足能吞噬一些的泥澤。無遮無攔的冷月坪上,唯一能夠棲身的就是石台正中間那塊高達三丈左右的岩石。可以預見的是,即將抵達冷月坪的萬千蠱蟲,在經過一番生死較量之後,最終的王者定會站在那塊岩石上俯視群雄。不過,在哪之前,它們不會允許任何一隻蠱蟲登上岩石。那塊岩石也就成了最為危險,也最為安全的藏身之地。此時,謝半鬼和高胖子正趴在岩石上俯視著冷月坪。天色將近子時,冷月坪四周除了寒風刮過泥水時帶起的陣陣波紋,還不見一絲一毫的異樣。趴在岩石的上高胖子忍不住抱怨道:“兄弟,那個巫師到底靠不靠譜啊?都快子時了,怎麼連個蟲影兒都沒看見。”“再等等……噤聲……”謝半鬼已經聞到了隨風飄至的腥氣。一陣蛇鱗過水時的聲響也在冷月坪正東的方向由遠及近,兩個人循著聲音看去,隻看見,一條寬達五丈的銀白色溪流從遠處蜿蜒而至——那是成千上萬條銀光閃閃的毒蛇彙聚在一起,快速遊動形成的異象。驀然,溪流中央拱起了一道波濤也似的金浪。謝半鬼仔細看去,卻見十條張達數丈的金鱗巨蟒同時豎起了半截身子,像是簇擁王侯般的,用頭頂著一條全身紫鱗,頭生獨角的怪蛇徐徐前行。蛇流到達冷月坪附近自動散開,井然有序的圍成半圈,簇擁著那條怪蛇停在冷月坪外圍。片刻之後,上千條長達丈餘的鐵皮蜈蚣,又在正南蜂擁而來,五條打頭的蜈蚣忽然把頭部伸進泥水當中,脊背高高隆起,並成寬達兩丈的拱橋。不多時,一條猶如碧玉雕琢通體晶瑩剔透的蜈蚣,就信步閒庭似的拱橋下麵爬了上來,立在跟蛇王差不多的高度上抖動著觸角,與紫鱗蛇王分庭抗禮、緊接著,冷月坪正北方的水麵像是被煮沸了一樣,驟然翻起陣陣氣泡,每當氣泡爆裂,水麵上都會掀起一股綠氣,片刻之後冷月坪以北就被濃密的霧氣籠罩,透過氤氳的霧氣隱隱約約的能看見,不知在沼澤下麵埋葬了多少年的屍骨,不知道在什麼東西的推動下被一層層翻出了地麵,堆積成屍骨和泥水混雜的高台。好半晌之後,一隻通體雪白,雙眼卻嫣紅如血的三腳蟾蜍,才慢慢悠悠的蹲到了台上,鼓動著下顎,甚為不屑的掃視著兩隻毒王。那隻蟾蜍雖然隻有巴掌大小,給人的感覺卻最為危險。此時,那些蠱蟲全身上下自然散發的毒氣,已經在冷月坪四周形成了一層濃密的毒瘴。饒是謝半鬼和胖子自持“百毒不侵”,也不敢輕易大口呼吸。隻能用傳音入密的方式交流。高胖子點了點謝半鬼道:“兄弟,你看那隻紅眼蛤蟆像是蠱毒棺槨不?”謝半鬼搖頭道:“我也不敢確定。等他們打完,抓住那蛤蟆破開肚子看看就知道了。”“要是蛤蟆被什麼東西吃了呢?”高胖子擔憂道:“現在就數那隻蛤蟆個頭最小,要是那邊的蛇張張嘴,它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小不一定就會輸。你沒看蛤蟆出來之後,原先的兩隻蠱王氣焰熄滅了不少麼?”謝半鬼摸了摸下巴:“我好像想明白了,棺槨,棺槨,有棺就應該有槨。如果江源弄出來的蛤蟆是棺的話,它就一定會被吃掉,等於把屍身裝進槨裡。”古人喪葬使用的棺材。內為棺,外為槨。可以有多層,一般為木頭,也可以是石材。天子的棺槨甚至可以達到七層,謝半鬼的推斷也並非沒有道理。如果,蛤蟆最前被吃掉的話,其他四毒再逐個吞噬,加上蛤蟆肚子裡的石棺,棺槨規模就堪比帝王了。剛剛還在考慮棺槨的謝半鬼,忽然瞳孔猛縮道:“有點不對。”高胖子被他嚇了一跳:“怎麼了兄弟,你彆嚇唬我。”“五毒已經出現了三毒,剩下兩毒怎麼沒來?”謝半鬼話音沒落多久,大批的蠍子、蜘蛛就前後趕了過來。隻是他們領頭的毒王顯然是沒法跟前麵三隻分庭抗禮,隻能遠遠的躲在後麵。“一驚一乍的!魂兒都快被你嚇掉了。”翻著白眼的高胖子忽然看見成片的黑雲從天空中壓落了下來,奇怪的是,那片像是壓在人心頭上的黑雲,竟然帶著群蟲振翅的嗡鳴聲。等到雲層臨近,高胖子才知道,那密密麻麻的雲層原來都是一指長短的毒蜂。“不好,中計了!”謝半鬼凜然起身站立在岩石上,俯視周圍五毒之間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胖子起來吧!咱們已經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