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裡麵的陳設很簡單,隻有一張木桌,一張木床,和幾樣鍋碗瓢盆。上麵都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這個地方,至少有幾年沒人來過了。我目瞪口呆的看著呂先生,他對著那張木床說道:“我們想問問路。”然後,那女人的聲音又響起來了:“你是不是來找庸醫的?”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凡是走到這座山裡麵的,十有**是來找庸醫的吧。”女人歎了口氣:“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了。我帶著我的丈夫來到這裡,求了他**年。他卻始終不給我們看病。你即便是找到他,恐怕也沒有用了。”我心中暗暗的想:“求了**年?哪個病人,能熬過**年呢。”呂先生沉默不語,過了一會,緩緩地說道:“可是我不想等死,上門碰碰運氣也是好的。”女人說道:“如果你執意要去,那也沒什麼。翻過這座山之後,再向西麵走上三裡路,就可以看到庸醫的住所了。那邊有幾顆大鬆樹,很容易找到的。”呂先生說道:“看來庸醫還沒有搬家,那就好辦了。我還以為十年過去了,他雲遊到彆處去了呢。”女人又說:“如果庸醫不想替你治病,你千萬不要死纏爛打。我們有求於他,要敬重他。”呂先生答應了。然後帶著我從木屋當中走了出來。他把我的大刀從地上撿起來,然後神情緊張地快步向前走。我小聲地問:“呂先生,怎麼回事?”呂先生有些震驚的說:“真沒想到,他們居然死了。”我驚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他們是鬼?”呂先生點點頭,說道:“是鬼。”我問道:“鬼也會得病嗎?”呂先生苦笑一聲,說道:“鬼會不會得病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這一家,應該是死後不甘,心生執念,所以滯留在這裡,總是不肯投胎。”呂先生長歎了一聲,說道:“十年前,我曾經來過這裡。那時候,這女子就帶著丈夫和兒子守在這裡。求庸醫治病。他的丈夫病的最重,已經沒有幾天活頭了,而她和兒子,也有了苗頭,估計不久之後就會病發。”島協見弟。“剛才我半夜醒過來,看見這個方向有燈火,所以一時好奇,走了過去。我聽見女子的哭聲,以為他們還活著。等我進屋之後才發現,他們已經死了。”然後他指了指我手裡的凶刀,說道:“這把凶刀能夠克製鬼物。所以我才連忙將它扔了出去。免得那些冤魂生疑,以為我們是來找麻煩的。”我又好奇的問道:“這一家人真是奇怪。那麼多的大醫院不去,為什麼要找一個庸醫?”呂先生說道:“庸醫隻是一個代號。實際上他本人是一個相當高明的神醫。據說不用號脈,隻需看一眼,就知道病人的症狀。據說,他還有心要重修本草,將裡麵的錯漏補齊。這一家人肯定是在山下求醫無門,實在治不好了,所以才來找庸醫的。”我奇怪的問道:“既然這麼神,怎麼又叫庸醫了呢?難道是謙虛?”呂先生搖搖頭,說道:“沒人會這樣謙虛。這裡麵的關竅彆人不知道,我卻聽說過一點。據說多年以前,他掛牌行醫的時候,有一天來了一位病人,這人已經病入膏肓,即使是他,也無能為力了。他雖然使出渾身解數,忙了一天一夜,始終沒能把這人救活。”“誰知道,病人的親戚悲痛之餘,將他毒打了一頓,又在他脖子裡掛了一塊庸醫的牌子,在街上遊行示眾。”“他引以為奇恥大辱。從此歸隱山林,自號庸醫,再也不肯給人看病了。這十幾年來,不斷地有人上山,求他出手。但是他始終鐵石心腸,誰也不見。”說到這裡,呂先生搖了搖頭,歎道:“醫者仁心。他這麼做,實在是太過分了。你看這一家三口,居然等死在這裡,何等的淒慘。”我隻好點點頭,說道:“確實很淒慘。”然後我有些擔心的問:“這一家三口等了這麼多年,直到死在這裡,都沒能見到庸醫。你這一趟,恐怕是白來了。”呂先生得意的說道:“我就不一樣了。庸醫當年和我師父有些交情,他和我熟得很,要不然十年前,他怎麼肯見我呢?再者說了,我又不是來求他治病的,隻是來討點藥罷了。”我們兩個一邊走,一邊說。很快走回到了剛才睡覺的地方。我又躺在那堆枯柴上,這時候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而我走了一會山路,身上也暖和起來了。我閉上眼睛想要睡一會。可是腦子裡麵,總是盤旋著那女人的哭聲。我越想越心中不忍。他們活著的時候,生生的病死在這裡。死了之後,又因為心中的執念,不肯投胎,實在是太慘了。我向呂先生說道:“你睡了嗎?”呂先生淡淡的說道:“睡不著。”我說道:“我在想剛才的那個女人。”呂先生說道:“我也是。”如果這時候有人偷聽我們的對話,一定以為我們是兩個采花賊,剛剛去踩點回來。可是我們兩個卻明白。我們的話題可比采花要沉重的多了。我說道:“你能不能求求你的朋友。再有病人求醫問藥,出手幫幫他們?”呂先生歎了口氣,說道:“我在庸醫麵前,根本沒有什麼分量,他肯見我,不過是給我師父麵子罷了。十年前我就求過他了。他差點把我趕出去。”我一聽這個,隻好長歎一聲,斷了這個念想。天亮之後,我們收拾了一下包袱,就繼續趕路了。再經過那間木屋的時候,我才知道,昨晚上我們看見的,恐怕是幻覺。木屋已經坍塌了一半。而且木質腐朽,上麵長滿了青苔。而就在木屋旁邊,有兩座石塊堆起來的墳頭。風吹日曬,這墳頭也快磨平了。我看見墳墓前麵,有一具枯骨,正散落在地上。呂先生的神色很悲傷,他指著枯骨說道:“你看看,這幅骸骨。仍然是少年的模樣。想必當年他的父母死在這裡,他就將父母就地安葬,然後繼續苦等。隻可惜,他也沒有等到庸醫心軟的那一天≡己也死在這裡了。”我也有些傷感的說道:“咱們要不要葬了他?”呂先生說道:“葬一副皮囊有什麼用?他們的魂魄始終不肯散去。哎,走吧,我們先找庸醫求藥。等回來的時候,再葬了這少年。”我點了點頭,就離開了這間木屋。我們按照那女人指點的路。開始在山中行走。山中漸漸地起了一層霧氣,將我和呂先生罩在裡麵。我感覺我們兩個像是行走在雲彩裡麵一樣。這種體驗,實在是美妙極了。可是我心中,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曝屍荒野的少年來。心情也就始終沉重著。過了一會,呂先生淡淡的說道:“咱們到了。”果然,我看見遠處有幾顆高大的鬆樹。那裡應該是庸醫的住所了。我和呂先生沿著山路走了過去,天卻漸漸地陰沉了下來。我說道:“呂先生,該不會是要下雨了吧。怎麼這麼冷呢?”呂先生裹了裹衣服,說道:“高處不勝寒,正常現象。”我們兩個走到幾棵鬆樹中間的時候。發現鬆樹後麵有幾間石屋。看得出來,庸醫是打算在這裡終老了,不然的話,也沒必要花費力氣,建造這麼堅固的住所。呂先生繞過鬆樹,問道:“庸醫在嗎?”我看見一個小孩正坐在門口,一邊剝鬆子,一邊淡淡的說道:“不在,他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