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這老鬼摸著我的頭頂的時候,我自然是嚇了一跳。等我回過神來之後,又感覺厭惡的很。實際上,無論是誰。被一隻滿臉皺紋的老鬼拉拉扯扯,感覺恐怕都好不到哪去。我想要掙脫開,可是呂先生卻打了個手勢,示意我不可輕舉妄動。我看著薛倩站在呂先生旁邊,正饒有興致的看熱鬨,心中不由得一陣不忿:“薛倩背著一隻鐘馗,身體裡麵的陰氣比我要重得多,怎麼這老鬼偏偏找上我了?”我聽白發老人和老鬼對答了兩句。心中明白,這老鬼多半就是嚴老爺子了。嚴老爺子不住的摸我的頭頂,把我的頭發撓的東倒西歪,可是我聽他的聲音,雖然陰森可怖,卻大有關切之意。隻聽見他說道:“這就是我兒子,我怎麼會認錯呢?”旁邊那白頭發老人笑著問我:“小道士。這是你爹嗎?”我心想:“我一個大活人,被一隻老鬼捏在手裡麵看來看去,已經夠窘迫的了,你還要這樣問我,拿我取笑?”我苦笑了一聲,向嚴老爺子說道:“我不是你兒子,你真的認錯人了。”嚴老爺子歎了口氣,極為失望的把手放了下來,嘴裡麵喃喃說道:“你連我都不認得了,連我都不認得了。孩子。你病的不輕啊。我得給你治治病。”我聽了這話,心裡麵就有些緊張了。呂先生常說,小鬼們與精神病人類似,尤其是這種心有執念,堅持三五年以上不肯投胎的,多半是一根筋。他既然已經認定了我有病,不認得他了,就肯定會想辦法“醫治”我,至於他到底會不會治病,那就兩說了。我心想:萬一過一會,他來個華佗刮骨療毒。我這胳膊就廢了。如果他來一個開腦取風涎,我當場就得死了。我想了想那恐怖的場麵,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於是我把大刀取了下來,橫在胸前。防備著嚴老爺子做出什麼怪事來,我好抵擋一下。然而,讓我意外的是,嚴老爺子並沒有向我下手,反而轉過身去,嘴裡麵念叨著:“你病得不輕啊,我得給你治病。你病得不輕啊,我得給你治病。”然後他顫顫巍巍轉過身,向公墓門口走去了。看那副樣子,他像是打算要離開這裡。我有些奇怪問那白頭發老人:“他這是去哪?”白發老人喝乾淨了最後一滴酒,隨手把酒瓶扔了。然後說道:“誰知道他去哪了?這瘋子。隔三差五的就來這麼一出,指不定就拉著誰叫兒子,也不知道真瘋還是裝瘋。”呂先生走過來。說道:“咱們三個彆出聲,跟過去看看。”我點了點頭,正要尾隨。薛倩卻躥過來,在我身上一通亂摸,把屍牙搶走了。然後他笑嘻嘻的說道:“老趙,你的道術已經那麼厲害了。屍牙應該用不著了吧?不如給我算了。”我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但是我想了想,我用呂先生教我的辦法,確實能隱藏住生氣,屍牙其實對我用處不大了。更何況,每次遇見什麼事,薛倩第一反應都是搶我的屍牙,我最近倒一次也沒有用過。既然如此,我乾脆送給他算了。於是我點了點頭,說道:“行,便宜你了。”薛倩笑道:“好嘞。”然後把屍牙含在嘴裡,遠遠地跟上了嚴老爺子。我們三個人默不作聲,跟著嚴老爺子走了一段。這時候,我忽然感覺臉上有一絲涼意。我詫異了一下,然後抬頭看了看。緊接著,我聽見薛倩低聲抱怨了一句:“怎麼開始下雨了?在外麵淋著看小鬼,可不是什麼好事。”好在雨並不太大,隻是稀稀疏疏的落了幾點而已。嚴老爺子在夜色中行走著,我看見他佝僂著背,神色很是落寞。他走了一會,然後停在了一處土堆跟前。隨後慢慢的跪了下去。他的兩隻手開始慢慢的挖開那土堆,一邊挖,嘴裡麵仍然念叨著:“你病得不輕啊,我得給你治病。”隨後,我看見嚴老爺子從土堆中挖出一隻小小的棺材來。這棺材很小,幾乎就是一個木盒子罷了。我心中恍然大悟:“這土堆應該是一座墳墓了。”嚴老爺子把棺材打開了。然後從裡麵取出一個白花花的東西來。我用力的看了兩眼,卻看不太清楚。呂先生在我旁邊輕笑了一聲,然後從懷裡麵摸出一張道符來。在手中一抖,這道符就發出一團光芒。然後慢慢的飛到嚴老爺子身邊了。道符就在嚴老爺子旁邊旋轉不休,散發著光芒,而他卻渾然不知,仍然捧著那東西。我奇怪的問呂先生:“你這道符,他看不到?”呂先生笑了笑,說道:“原本是能看到的,隻不過,他不是瘋了嗎?所以就視而不見了。”有了呂先生的道符照亮,我就可以看清那東西的模樣了。我看見這白花花的東西像是一個包袱一樣,被嚴老爺子捧在手裡麵。巨匠廣號。他的兩隻手在不住的哆嗦,然後在包袱上麵摸索了一會,隨後,開始一圈一圈的,扯出一根布條來。原來這不是包袱,而是一塊長長的白布條,纏裹著什麼東西。嚴老爺子把布條解開之後,我們就看見裡麵的內容了。我看見那是一個小小的嬰兒,顯然已經死去了。此刻正在嚴老爺子的懷裡麵。嚴老爺子把嬰兒放在小棺材裡麵。然後磕了個頭,說道:“對不住了。”隨後,他從身上摸出來一把尖刀,紮在了嬰兒的心口上。我看見他手法笨拙,但是死去的嬰兒不會掙紮,他折騰了一會,就從嬰兒身體裡麵,挖出來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東西。那應該是嬰兒的心臟了。他從身上掏出來了一塊布,小心翼翼的將這東西裹了。然後踹在了懷裡麵。他撿起地上的棺蓋,給嬰兒重新蓋上了。隨後,他捧著那小棺材,打算將他重新埋起來。不料,這時候那棺材一聲清響,棺材蓋不明不白的掉在了地上,而那嬰兒的手,軟軟的從裡麵垂到了外麵。這幅景象,不由得讓人聯想,難道剛才的棺蓋,是嬰兒自己推開的嗎?嚴老爺子猛地打了個哆嗦。然後伸出兩個手指,捏著那隻手,小心翼翼的放進棺材裡麵了。隻不過,他剛剛放進去,那隻手就又伸了出來。這一下,嚴老爺子再也不敢動那棺材了。他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說道:“我對不住你了,我知道錯了。”我看見那棺材不住的顫動,隨後,裡麵的嬰兒居然慢慢的坐了起來。他的胸口上有拳頭大的一個傷口。隻不過,他死去多時,血液凝結,這傷口中卻沒有血液流出來。嬰兒猛地張開了眼睛,看著嚴老爺子。聲音嘶啞,猶如一個老人。他說道:“既然你知道錯了,為什麼還要偷走我的心?”嚴老爺子看見嬰兒活過來,似乎怕極了,他帶著哭腔說道:“我兒子就要死了,需要小孩的心臟救命。”嬰兒嘶啞著說道:“你兒子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命了嗎?”嚴老爺子大著膽子說道:“反正你已經死了,這心臟也用不著了,借我用用,可不可以?”嬰兒冷笑了一聲,說道:“借我的心臟?那麼我倒要問問,你什麼時候還我?”嚴老爺子愣了一下,哆嗦著說道:“還?”嬰兒怒道:“怎麼?你沒有打算還我?”嚴老爺子慌張的說道:“打算了,打算了。一定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