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裡,下雨並沒有什麼稀奇。但是這場雨實在有些怪異,剛剛還繁星滿天,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沒有任何過渡,雨點就劈裡啪啦的落下來了。我們三個人穿戴的整整齊齊站在門口。誰也沒有要出去的意思。我對呂先生說道:“這場雨好像有點不大正常啊。”呂先生點了點頭:“很不正常。這雨下的,妖氣彌漫啊。”我們正說到這裡,外麵就閃了一閃。我看見天空中有一道煞白的閃電,撕裂黑暗,延伸到人間,如同萬丈巨龍從雲中探下來了一隻爪子。看閃電的方向,正是王胖子家。我心想:“難道老天爺又在懲罰他了?”閃電消失之後,雷聲才響起來了。起初的時候,雷聲很遠。但是眨眼的工夫,它就傳了過來。聲音由遠及近,由大到小後的時候,它幾乎是在我們耳邊炸響。我感覺整個天空黑壓壓的覆蓋下來。好像我們被困在一隻大鼓裡麵。頭頂上不是天空,而是牛皮蒙成的鼓麵,天神正舉著兩隻鼓槌,不斷地敲打。雷聲響了十幾秒,終於慢慢的停歇了。而我們的臉上滿是驚慌。過了很久,呂先生才長舒了一口氣,說道:“真是驚天動地啊。凡人修道,有了些微末的本事往往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要與天鬥,與地鬥。可是見識了天地的偉力,才知道自己多麼微小。”呂先生的話剛剛說完,天上又出現了一道閃電。這閃電比之前更為明亮。而且雷聲緊隨其後,白光尚未消退。聲音已經將天地都覆蓋了。這說明這個雷距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我向屋子裡麵退了兩步,問呂先生:“王胖子家是不是亂作一團了?咱們要不要去看看?”呂先生指了指外麵,說道:“看什麼?現在去看不是找死嗎?”我沒料到呂先生會說出這種話來。忍不住說道:“我以為咱們道士,向來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呂先生,你今天怎麼見死不救呢?”呂先生坐回到床上,淡淡的說道:“一等人,把彆人救了,自己全身而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二等人把彆人救了,自己或傷或死,舍生取義,也算是大丈夫。三等人,既救不了人,也救不了自己。白白犧牲一條性命。這種人有些蠢,而且不是為了救人,大概是為了作秀。”我黑著臉說道:“看來你很聰明,而且不愛做秀。”我們三個人乾坐在屋子裡麵,看著外麵的大雨發呆。過了一會,或許是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電閃雷鳴乾擾到了電路,外麵的路燈忽然滅掉了。整個槐城都陷入到了黑暗中。隻有閃電一閃一閃的,將周圍照亮一瞬間。我在屋子裡麵摸索了一會,把火柴找出來,然後點燃了蠟燭。我們三個人守著蠟燭坐了很久,雷聲才漸漸遠去了。呂先生說道:“咱們走吧,去王胖子家看看。”我吹熄了蠟燭,跟著呂先生走了出來。大雨已經停歇了,頭頂上迅速的露出來星星和月亮。槐城的夜又變得很安靜。好像剛才的電閃雷鳴沒有存在過一樣。二十多年的生活經驗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正常。等我們趕到王胖子家附近的時候,呂先生忽然伸出手來,說道:“等等,有點不對勁。”我們馬上汀了腳步。呂先生叫道:“躲一下。”隨後,就不再動彈了。這時候路燈還未亮起,整個槐城隻靠有限的星光照明。但是就這點光明,也可以看見大街上有三個人。呂先生號稱要躲一下,可是身子又不動彈。難道前麵有一隻青蛙,隻能看到運動的東西嗎?不過很快我就明白呂先生的“躲一下”是什麼意思了。因為我感覺到一陣陣鬼氣從前麵傳過來。這些鬼氣像是一縷一縷細小的纖維,然後互相纏繞,擰成了一根粗大結實的麻繩。這說明,前麵的小鬼很普通,隻不過數量很多。我馬上用起呂先生教我的吐納之術,將自己的氣息壓得極低。我隱藏了自己的生氣,小鬼就難以再發現我了。薛倩還在旁邊問:“你們兩個在乾嘛?被施了定身法嗎?”我低聲說道:“快含起屍牙。”薛倩馬上領悟了這話的隱含意,手忙腳亂的把屍牙塞進了嘴裡麵。幾秒鐘後,我看見前麵過來了幾個人影。他們雙腳懸空,輕飄飄的,左右亂晃。這幾個人麵色慘白,在黑乎乎的夜色中格外醒目。他們站在我們身前不遠的地方,四處張望。其中一個說道:“剛才明明有生人氣的,怎麼忽然不見了?”另一個笑了一聲:“老六,你平常膽子最小,看見粗壯點的活人就嚇得遠遠躲開,今天居然敢主動尋人了?”那個叫老六的說道:“今天和彆的時候都不一樣。大家聚集在這一塊。人多力量大。彆說是粗壯的活人了。就是殺豬的到了這裡,我也不害怕。”另一個人說道:“看來那幾個生人也機靈得很,知道事情不對勁,遠遠地躲開了。咱們繼續回去守著吧,彆為了幾個毛頭小子,耽誤了大事。”老六歎了口氣,說道:“大事又沒有我的份。在這裡湊湊熱鬨,什麼也撈不到。”那幾隻小鬼唉聲歎氣,似乎都有些不滿。他們排成了一隊,慢慢的向前走去了。呂先生向我們招了招手,我們三個就依葫蘆畫瓢,跟在了他們身後。小鬼浮在空中,按道理說,是沒有腳步聲的。但是我跟了一段就發現,他們每次活動手腳的時候,也會發出一聲聲的輕響。似乎是氣流湧動產生的噪音。這聲音與腳步聲大不相同,但是和走路的節奏一模一樣。也可以算作是腳步聲的一種了。小鬼的聲音很小,而我們的腳步就有些沉重了。雖然刻意掩飾,但是仍然有些刺耳。一路上,老六不知道回頭了多少次,他有些緊張的對前麵的人說道:“我覺得身後有人在走路,腳步死沉死沉的,像是活人。”前麵的小鬼說道:“那裡有人?你彆自己嚇輝己。”老六又向身後看了兩眼,始終沒有發現,這才不再說話了。不過他的腳步明顯的加快了。我們走了十來米,就到了王胖子家門口。我看見他家的大門外麵,有一閃一閃的燭光,這燭光有的在地上,有的在牆上,有的浮在半空中,就像是螢火蟲一樣,密密麻麻。我走近了,發現每一隻蠟燭都被小鬼舉著。這些燭光照亮了中間的一塊空地。空地上盤著腿坐著兩個老鬼。其中一個氣息微弱,比普通的小鬼還要差勁。看樣子,他已經死了很久,又堅持不肯投胎,魂魄已經消散了大半。而他對麵的老鬼身穿道袍,戴著道冠,像是一個道士。隻不過,他的道袍用一陣破麻繩束在腰間,道冠也歪歪扭扭。給人的感覺是,他穿這身衣服,純粹是為了取暖罷了。而不是為了表示什麼身份。這鬼道正在晃動一隻簽筒。似乎在算卦。可是他搖晃了兩下,忽然就停下來了。氣息微弱地老鬼問道:“兄弟?怎麼回事?”鬼道抬起頭來,向周圍張望了兩眼,說道:“有人來了。”隨後,他朗聲說道:“哪裡來的朋友?可不可以現身?大家互相見上一麵。”呂先生小聲的說道:“這隻鬼倒是有些本事啊。居然能夠感覺到我們。”台他島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