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對了一半。老頭確實要在這裡吃飯,不過不是要飯,而是買飯。他掏出錢來,向老板說道:“我要一碗麵。”老板順手抄起自己的碗就要盛麵。老頭卻搖了搖頭。說道:“我要用我自己的碗。”老板笑道:“聽說過睡覺認床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吃飯認碗的。”老頭笑了笑,有些自豪。又有些神色淒涼的說道:“不瞞你說,這隻碗我用了一輩子了。”老板接過白瓷碗,看了看上麵的銅箍,點了點頭,說道:“看得出來。”老人端著盛滿了麵條的碗,默默地坐到一張桌子旁邊,然後慢吞吞的吃了起來。我和薛倩坐在他附近。上下打量著這老頭。聽老頭的口音,似乎不是槐城人。而他滿麵風霜,似乎吃過不少苦。我看見他的頭頂毛發稀疏,露出有些發亮的頭皮來。這一切都說明,他很普通,絕對不是修道之人。那麼他那隻碗,就更加有問題了。我和薛倩小聲的商量著,怎麼搭訕這老頭,怎麼一步步的套出他的話來。我們商量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聽到老頭吸了吸鼻子。我疑惑的扭頭看了一眼,發現老頭正流下熱淚來。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串串的落到飯碗裡麵。老頭看著麵前的一碗飯,臉上儘是哀愁的表情。薛倩小聲的說道:“乖乖,老板做的飯有這麼難吃嗎?硬生生把老頭吃哭了。”薛倩這話差點讓我笑出聲來,我說道:“老薛,你彆打岔,我們仔細看。”老頭留了一會淚,就抬起胳膊,用手背抹了抹。然後端起碗來,狼吞虎咽的把麵條吃了。隨後,他向老板討了些水,將那隻碗衝洗乾淨了。老頭洗好了碗之後,就坐在凳子上,一遍一遍的擦拭它。像是在打理什麼名貴的古董一樣。薛倩說道:“咱們兩個過去和老頭說兩句話?”我點了點頭,然後就湊到了老頭的桌子上麵。儘每農亡。老頭隻是低著頭擦拭那隻碗,對我們的到來並沒有任何反應。我乾咳了一聲,說道:“老爺子,你這隻碗好像很不錯啊。”老頭說道:“那是當然,此為無價寶,萬金不換。”我問道:“是古董?”老頭搖了搖頭,說道:“是不是古董我不知道,但是對於我來說,這是一件寶貝。”我想要打聽這隻碗的事,但是又感覺這樣有點冒昧了。好像我覬覦他的寶貝。想要搶到手一樣。我想了想,決定按照常規套近乎的順序來。我說道:“聽老爺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老頭說道:“我四海為家。從懂事的時候起就在流浪。這世上快被我轉遍了。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是外地人。”我撓了撓頭,心想:“看來這老頭真是有故事啊。”我想了一會,說道:“老爺子,我叫趙莽,不知道你貴姓?”老頭想了一會,說道:“我懂事的時候,周圍的人倒是叫過我幾個賤名,不過無非是狗蛋、雜狗之類的名字,粗鄙的很,難登大雅之堂。不值一提。”我錯愕了一會,心想:“我總不能稱呼你為狗蛋吧?”我想了想,有些為難的問道:“那麼,你到底姓什麼?”老頭笑了笑,說道:“我姓天。”我忍不住說道:“哪有姓這個的?”老頭嘿嘿的笑了兩聲,說道:“我這種人,自然不配姓天,不過有的人配。”然後他低著頭,又開始擦拭那隻碗。我心想:“這老頭果然是見多識廣,我和他聊了這麼久,居然什麼都沒有問出來。”我正要放棄的時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是豆腐腦老板。老板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古怪的很。我心想:“怎麼最近總是遇到怪事?老板又是怎麼了?”我站起身來,拉著老板走到個僻靜處,問道:“怎麼回事?”老板說道:“有人找你,趙大師,你的生意來了。”我說道:“你說清楚點,什麼生意?”老板說道:“剛才有個中年人問我,這裡有沒有能夠捉鬼拿妖的大師。我猜是他的家裡麵鬨鬼了,想要找你去看看。從那人的衣著打扮來看,家裡麵挺有錢的,這次你肯定能大賺一筆。”我笑了笑,問道:“那人在哪?”老板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在樹後麵藏著呢。”我心想:“不就是捉鬼嗎?至於藏起來這麼神秘嗎?”眼看著薛倩坐在凳子上,還在鍥而不舍的套那老頭的話。我就向那棵大樹走去了。樹後麵果然站著一個人,穿的整整齊齊,身上自然不自然的流露出一股富貴氣。我問道:“是你找我?”等我看見這人的臉的時候,頓時愣住了:“這人和剛才吃飯的老頭倒有幾分相似。”那中年人看見我之後也愣住了,他有些疑惑的問道:“你就是這裡最有名的大師,趙莽趙先生?這麼年輕?”我笑道:“你還挺客氣,我就是趙莽。你找我,是有什麼事?”中年人歎了口氣,說道:“既然你是大師,我找你自然是為了捉鬼的事。實不相瞞,我們家惹上冤鬼了。”我問道:“怎麼說?”中年人想了一會,然後指了指正在擦碗的老頭:“準確的說,是我爸被鬼給迷上了。”我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你們兩個長得這麼像,原來他是你爸。”中年人還沒有說鬨鬼的細節,而我微笑著問道:“不知道你姓什麼?”我問的很禮貌,心裡麵想的卻是:“你倒是姓天呢,還是姓狗呢?”不成想那中年人很隨意的說道:“我姓王,你叫我老王就行。”我疑惑的看著他,忍不住說道:“實不相瞞,剛才我和老爺子聊了兩句,他好像不是這麼說的。”中年人歎了口氣,苦笑道:“我看見你和我爸聊天了。他是不是告訴你,他叫狗蛋?”我使勁憋住笑,說道:“嗯,他是這麼說的。”中年人可能也覺得有些好笑,臉上泛出笑紋來,緊接著又覺得這樣笑話自己的父親不是太好,又硬生生忍住了。他說道:“這個名字,不知道多少年前,誰給他取的。他就念念不忘的記著了。要不說嗎,人越老了就越像是小孩一樣,總是和生活較勁。抱著這麼個名字不撒手,很好玩嗎?”我笑道:“窮苦人誰沒有一兩個賤名呢。”中年人點了點頭:“這倒是。”然後他又問我:“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姓天?”我點了點頭,說道:“他是這麼說了。”中年人歎了口氣,說道:“關於這個姓氏的來曆。老爺子從來不肯透漏半句,直到半年前,淋了一場雨,一連幾日高燒不退,迷迷糊糊說胡話的時候,被我聽到了兩句,原來這個姓,是當年他一個恩人的。這些年他念念不忘。”我點了點頭:“不忘恩,這挺好。”中年人又說道:“我爸從小是個孤兒,根本沒有姓。如果後來不是風雲際會,創下了家業,恐怕就真的叫狗蛋了。而我恐怕也得跟著他姓狗。”我見中年人說這話的時候一臉委屈,顯然覺得老頭是在胡鬨,既固執又幼稚。中年人說道:“我爸認為。他這條命是那位恩人給的。恩人姓天,而他是不配這個姓了。所以要比恩人矮了一截,乾脆姓王吧。天之子,不就是王嗎?所以我們就姓王了,而我爸就叫王大帥。”我嘟囔了兩句:“王大帥,大帥……聽起來像是將軍一樣。”中年人笑道:“我爸年輕的時候,還真的當過軍官。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反正他沒有名字,就乾脆叫自己大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