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呂先生身上穿的都不是黃袍子,而我們兩個也沒有留著山羊胡子。看樣子我爸要找的人並不是我。呂先生衝他笑了笑,說道:“我沒有看見道士。”我爸點了點頭,然後長歎了一聲,說道:“那我再去找找。多謝你們兩位了。”隨後,他又彎下腰去,拉著車向前麵走。我小聲的問呂先生:“我爸怎麼沒有把我認出來?”呂先生笑了笑,衝我小聲的說道:“你忘了?這是在夢裡麵。人做夢的時候,有時候連至親都認不出來,有時候明明沒有見過,卻以為是熟人一樣。”我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這時候,木板車已經慢慢的駛過我們身邊了。我看見上麵放著一口棺材,裡麵裝的是誰,那就不知道了。隻不過這棺材個頭很小,裡麵躺著的,肯定不是成年人。我看見我爸彎著腰,走的很艱難,我忍不住快步走過去。說道:“我幫你推車吧。”我爸像是嚇了一跳一樣,驚訝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多謝。”我看他神色堅定,這話絕對不是客氣,而是真的不用。於是隻得作罷。呂先生小聲的說道:“他要找道士談論事情,肯定不想讓旁人跟著。所以咱們不能幫著他推車。”我小聲的問道:“這個道士是誰?是乾嘛的?”呂先生笑道:“你又來了。那道士的身份我怎麼知道?不過,既然道士和你爸約好了,估計一會就會出現。咱們兩個藏起來,在旁邊安安靜靜的等著就可以了。”我看了看周圍,說道:“這裡隻有一片曠野,咱們能藏到哪去?”呂先生閉上眼睛,說道:“你覺得你自己藏起來了,那就是藏起來了。記住,這是夢。在夢境中。隨心所欲,心想事成。你控製不了彆的,但是可以控製自己的身體。”我學著呂先生的樣子閉上了眼睛,幾秒鐘後我再睜開的時候。發現我和呂先生的身體變成了淡淡的一條虛影。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在哪裡,我肯定找不到他的位置。呂先生笑了笑,說道:“咱們走吧。”我們兩個人趕上了前麵的木架子車,一左一右的在後麵幫忙推車。我聽見我爸奇怪的嘀咕了一聲:“這車怎麼似乎輕了不少?”他警惕的向後看了看。但是並沒有發現什麼。看樣子,我們兩個隱藏得很好。幾分鐘後,有一個聲音說道:“你來了?”我抬頭一看,發現周圍不再是荒郊野外了。變成了一座道觀。而我們就在這道觀當中。我爸站在地上,身後的那輛木架子車不見了,隻剩下一口棺材,放在腳邊。他看著麵前的道士,說道:“是啊,我又來了。”這道士坐在蒲團上,閉著眼睛。似乎在打坐。過了很久,他才緩緩地睜開眼,說道:“這孩子剛剛生下來的時候,我就勸你,讓他拜我為師,出家修道。不然的話,是養不活的。可是你不聽,一定要逆天而為,現在如何了?”我爸說道:“出不出家,這事關係到他一輩子。我不想替他做決定。等他長大之後,如果他執意出家,我不會再攔著。但是現在他心智不健全,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道士歎了口氣,說道:“什麼叫心智健全?長到十八歲,讀了書,識了字,討了老婆,這就叫心智健全了嗎?依我看這並不叫心智健全。世人都在一場迷夢中,看不到事情的真相。有的人活上一輩子,那顆心也沒有開竅。可是這孩子就不同了,他與仙有緣。如果做彆的,可能庸庸碌碌,就過去了一生,如果肯跟著我修道的話,肯定有大成就。你就忍心耽誤了他嗎?”我爸找了個蒲團,慢慢的坐了下來,他想了一會,說道:“我還是那句話,等他長到十八歲的時候,你親自來問他好了。”道士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老了,活不到那時候了。既然你執意不肯,這大概就是天意吧,我也不強求了。過了今天,我就離了這裡,四處遊曆,然後找一個山洞,靜靜地等死算了。”我爸麵色微變,有些著急的站起身來,說道:“你走了,這孩子不就沒救了嗎?”道士歎了口氣,說道:“你放心吧,這一次,我自然給你想一個穩妥的辦法。”他看了看那口棺材,說道:“把它打開吧。”棺材蓋隻是虛掩著的。我爸用手輕輕一推,它就打開了。我看見裡麵躺著一個小孩,大約五六歲的年紀。他的臉很小,很年輕,我看了一眼,感覺他既熟悉又陌生。我熟悉的,是他身上的那種獨特的氣質,我陌生的,是他的模樣。呂先生看了小孩兩眼,然後向我說道:“這小家夥,恐怕就是你吧?”我點了點頭,指著棺材裡麵的小孩說道:“這身衣服,我還記得清清楚楚,小時候經常穿。”我歎了口氣,說道:“這一路上,我都在疑惑棺材裡麵裝的是誰。我知道,最有可能裡麵裝的是我自己。但是我又不敢往這方麵想,所以就懷疑在我之前還有一個早夭的哥哥。現在看來,並不是那麼回事,這屍體就是我。”呂先生笑道:“沒準你哥哥也有一件一模一樣的衣服呢?”我苦笑了一聲,說道:“我現在長大了,容貌也變化了不少,可是小時候的我自己,還是能認出來的。”我和呂先生的談話,我爸和道士並沒有聽見。看來在夢境中果然神奇。大夥明明相距不過兩三步而已,卻偏偏像是在兩個世界當中一樣。那道士走到棺材旁邊,伸出手去,摸了摸屍體。他的表情很慈祥,看樣子,他很看重這孩子。他歎了口氣,說道:“八月十四,又是八月十四,我真不知道這算是你的生日,還是你的忌日了。你生於這一日,又死於這一日。一年一個輪回,靠著道術勉強撐著性命。可是道術又能撐得了幾時?我們修道的人,講究順應天命,而我現在,偏偏是逆天而行了。”呂先生看了我一眼,奇怪的問道:“你的生日是八月十四?”我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我的生日,這老頭在胡說八道。”我爸走到道士身邊,說道:“這孩子,每年生日的時候都要死一次。你已經救了他五次了。每一次救完了,你都揮揮手將我趕走,從來不多說一句。可是我還是要照例問你一句:能不能告訴我原因?”道士點了點頭,說道:“我明天要去遊曆天下,有可能就死在半路上,見不到你了。也罷,我現在就告訴你原委吧。”他叉討技。他指了指棺材裡麵的屍體,說道:“人有肉身,有魂魄。這肉身是父母給的,決定了模樣,血統,甚至遺傳病。但是這魂魄,是從彆的地方來的。”“這孩子的魂魄異於常人,所以我才說,他是修煉道術的好苗子,總想著把他收入門下。也正是因為他的魂魄不一般,所以招來天地的不滿,神鬼的嫉妒,所以總是多災多難,不過這些都沒什麼,不過年輕的時候會有些坎坷罷了重要的是,這一具平凡的肉身,根本承載不起這魂魄。就如同一葉扁舟,上麵放了一座山一樣,非得沉沒不可,所以他剛剛生下來就死了。”我聽到這裡,心中一驚:“我剛剛生下來就死了?還有這麼回事?”我爸也歎了口氣,說道:“是啊,五年前,我好容易有了個兒子,抱在懷裡麵剛剛哭了兩聲,就死掉了。幸好遇見了你,不然的話,這孩子也活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