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比乾身死,聞仲悲從心來。許久,方才壓下心中的悲痛,問道:“比乾皇叔是怎麼死的?”張昭以淚洗麵,哽咽道:“妲己娘娘得了心疾,有方士進讒言,說隻有將比乾皇叔的心肝下藥,方能讓娘娘痊愈。大王聽信謠言,向比乾皇叔借心。皇叔痛哭不止,怒斥道,心為一身之主,隱於肺內,坐六葉兩耳之中,百惡無侵,一侵即死。心正,手足正,心不正,則手足不正,吾心有傷,豈有生路?老臣死不足惜,隻是社稷丘墟,賢不能儘,大王聽信方士之言,要摘吾心,臣隻怕比乾在,江山在,比乾亡,社稷亡。”聽到此處,聞仲隻覺兩耳發鳴,猶如鼓響,眉目間,第三隻眼睛更是吞吐神光,當真是怒到了極點。“然後呢?”聞仲緊握雙鞭,不能自已。張昭哭道:“大王麵露不悅,隻言皇叔精忠報國,為何連一片心肝都舍不得。妲己娘娘乃是國母,如今國母身體有恙,自是到了皇叔報國之時,豈能因禍福避之。皇叔聞聲不語,望太廟大拜八次,泣曰,成湯先王,大廈將傾,非臣之不忠,望先祖莫要怪罪。說完這些話,比乾皇叔以劍腹內,摘心而出,望下一擲,掩袍不語,麵似淡金,徑下鹿台去了。走到半路,路邊有婦人在賣空心菜,皇叔相問,菜無心可活,人無心如何?菜販回答道,人無心當然是死了。比乾皇叔一聽,麵如金紙,連念兩聲罷了,話落氣絕而亡。”“這,這...”聞仲聽完怒極反笑,連道:“怎會如此,怎至如此,難道殷商江山,當真是氣數已儘?”說完,聞仲喚來墨麒麟,舍了群臣直奔宮中而去,一分鐘也不想耽擱了,隻想在最短時間內見到紂王。入了宮,聞仲低著頭往裡闖,宮中禁衛見了,紛紛避讓不敢相攔,恭聲道:“老太師...”聞仲也顧不上回禮了,直奔議政殿而去。到了議政殿推門一看,殿內灰塵滿地,樓閣庭軒之間居然結出了蛛網。快走兩步來到龍庭前,伸手一撫,龍庭上的灰塵足有半指厚,要知道,這可是上朝的議政殿啊,得多久無人打理,才能淪落到這個地步。一眼看去,龍書案何以生塵,議政殿何以淒涼至此。一時間,聞仲心如刀絞,一把抓過一名侍衛,喝問道:“大王呢?”“大王在酒池肉林,準備給太師接風呢。”侍衛不敢不答,倒豆子一樣的說道。聞仲驚道:“何為酒池肉林,這是個什麼地方,我怎麼從未聽說過?”侍衛回答道:“以酒為池,以肉為林,終日使男女**全身,於園中嬉戲笑鬨,此為酒池肉林。”“啊!”聞仲連退三步,以酒為池,以肉為林,這是何等的荒淫無道。他領兵在外不過數年,昔日允文允武,愛惜百姓的紂王,怎麼就變成這樣的昏君了。聞仲按照侍衛給的位置,急奔酒池肉林而去。到了林外往裡麵一看,白玉砌成的水渠繞林而過,裡麵流淌的不是泉水而是美酒。酒渠分為五種,果酒,葡萄酒,清酒,素酒,烈酒,五種酒渠環環繞繞,又歸於五座酒池之內。要知道,普通酒水,三斤糧食能出一斤酒。宮中禦酒製作工藝更加繁瑣,往往要十斤糧食才能出一斤酒,眼下五座酒池各寬三百米米,長八百米,深不見底,這得多少酒水才能填滿,又得多少糧食,才能製作出這五座跟湖泊一樣的酒池來。再看那林,樹木由各種乾果製成,聞仲隨手掰下一根樹枝,往嘴裡一嘗,居然是用杏仁打成的杏仁粉,又以蜂蜜包裹,熬製成的樹乾外形。杏仁樹,核桃樹,巴旦木樹,鬆子樹,腰果樹,開心果樹,無花果樹。這些可不是真的果樹,而是用各種果仁,製作成的大樹樣子。看著眼前樹冠,亭亭如蓋的模樣,百千顆果樹的果仁拚湊在一起,恐怕才能拚起這樣一顆大樹來吧。往裡看,酒池肉林占地十餘裡,如此樹木不下萬棵。哪怕殷商富有四海,又有多少家底禁得起這麼折騰,隻此一棵樹,就是聞仲難以想象的奢華了,更彆提樹有萬棵,樹上還要懸掛美味佳肴,一天三換。“大王,大王,老太師回來了。”聞仲到了酒池肉林,同來的侍衛,趕忙進去稟報。紂王正在林中欣賞歌舞,聞聲後笑道:“太師歸朝,當真是大喜,快將老太師請過來,寡人要與太師同飲。”正說著,麵沉如水的聞仲,虎虎生風的從外走來。看到聞仲麵色難看,紂王心下一驚,問道:“老太師,今日歸朝,怎麼難見笑顏啊?”聞仲不說話,隻是瞪著眼睛,看著左擁右抱的紂王。紂王被看的渾身不自在,趕緊將懷中的美人推開,開口道:“太師不在的日子,寡人甚是想念,來人,快給太師賜座。”聞仲重重歎了口氣,坐在搬來的椅子上,開口道:“大王,今日目睹聖顏,聞仲心有千言萬語,不吐不快。不過在聞仲開口之前,還想問問大王,大王可有話對聞仲說?”聞仲沒有開口喝問,他想聽紂王是怎麼說的,這一切又是個什麼意思。紂王麵帶疑惑,一知半解的問道:“老太師,你想聽什麼?哦,我知道了,你是在問東伯侯薑恒楚,南伯候鄂崇禹,還有西伯侯姬昌的事吧?”說到這裡,紂王不等聞仲再問,開口道:“東伯侯薑恒楚忤逆,南伯候鄂崇禹縱惡,俱已伏誅。至於西伯侯姬昌,他心有不臣,指使其子伯邑考行刺禦前,伯邑考已經被寡人剁成肉醬,姬昌自知大難臨頭,如今尚在亡命天涯呢。”看著紂王輕描淡寫,就將四大諸侯中的三位殺的殺,貶的貶,猶如在形容三隻豬狗,聞仲便心下一涼。四大諸侯,縱使有萬般不好,也是朝歌四方的鎮守者。朝歌的國策,便是駕馭四大諸侯,統帥八百小諸侯。紂王要是為了集權,有準備,有預謀的對四大諸侯下手,聞仲也不會太緊張。可他偏偏什麼也沒有,腦袋一熱就把人殺了,這些大諸侯哪裡是那麼好殺得。殺人容易,可該如何善後,冒然殺之,這不是要天下大亂嗎?“大王,東伯侯忤逆,南伯候縱惡,可有真憑實據?”聞仲麵色淒苦的問道。紂王一時語塞,他有什麼真憑實據,目光閃躲的說道:“應該有吧。”“應該?”聞仲心中更涼,隻是麵上不顯,又問道:“大王,我聽聞宮中有鹿台,摘星樓,酒池肉林,虎豹房,奇珍園五大景觀,此為何意?”紂王無言以對,隻能強加解釋道:“宮中苦悶,寡人終日憂鬱寡歡,隻能以此為樂,太師總不能讓寡人終日埋頭政務,心情疲憊吧?”聞仲話語一轉,又道:“那丞相商蓉,亞相比乾,上大夫梅伯,中府司馬孫榮,太史令杜沅棲,這些人又是因何而死?”紂王越發不耐,隻是畏於聞仲的威望才不敢發作,推脫道:“這些人自取死路,非寡人之錯也。”“那...”聞仲還要再說,紂王便揮了揮手,打斷道:“今天就這樣了,寡人頭痛難忍,先回宮歇息去了,老太師也早日回府,有事改天再說吧。”看著如避瘟疫,匆匆離去的紂王,聞仲許久沒回過神來。半響之後,聞仲仰天長歎,歎息道:“親小人,遠賢臣,枉殺忠良,不分奸邪,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