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後來被作者橫溝正史擴充、改寫為長篇推理《迷路的新娘》,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照兩作,對比)被人們稱做“貓公館”的這座古宅,坐落在上野髙地的最北端,與日暮裡車站的距離,近在咫尺。因為隱秘的地理位置,使得古宅從城市的喧囂聲中,完全隔離開來,處在一種寂靜、荒涼的環境之中。古宅附近寺院林立,寺院中那巨大的墓地,占據著寬廣的空間,四圍總是靜悄悄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神秘的氣氛。“貓公館”所在的那一小片,正好處於上野高地自南向北,急劇下陷形成的一道斜坡上。興許是南邊背靠著一座陡峭懸崖的緣故吧,這裡古樹參天,鬱鬱蔥蔥,空氣中散發著潮濕的泥土氣息。作為城市的中間地帶,大樹數量之多,實屬難得。這些盤根錯節的大樹,使被稱為“貓公館”的建築周圍一帶的空氣顯得十分潮濕。故事發生在初夏之末的一個下午,這正是橡樹啦、山毛櫸啦、鬆柏之類的常綠樹,在墨綠色的老樹枝上,一齊吐放新綠的時候。今年的梅雨來得真早啊。五月中旬開始,就很少見到晴天那燦爛的笑臉。各地都遭到了局部暴雨的襲擊,不斷有受災的消息在報上出現。到了六月份,天氣更是一天比一天潮濕。故事發生的那天——六月五日的下午,天空中烏雲翻滾,眼見就有一場傾盆大雨,就要啪嗒啪嗒落將下來的樣子。當金田一耕助站在被稱做“貓公館”的那座古宅的門前時,馬上就感受到了空氣的沉悶,宛如心上壓著一塊石頭似的,使人感到心情沉重。古宅後麵,高高聳立著一堵裸露出棕紅色粘土層的懸崖峭壁,它居髙臨下地俯瞰著古宅的屋頂。幾天的暴風雨過去了,刀砍斧削般的懸崖,依然傲然挺立著,崖上的參天大樹,也巍然不動。崖上那株山毛櫸樹粗壯的樹根,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根係,從粘土層的地表中顯露出來。或許就是它們在保護懸崖,使之免於崩塌吧。而從崖上向前突出的那株大樹,卻像一把巨大的綠傘,在天空中伸展開來,它那茂密的、墨綠色的枝葉,延伸到了古宅的上方,似乎使古宅更加增添了一種陰暗的氣氛。十幾隻長尾鳥,結伴棲息在古宅周圍、那茂密的枝葉之中。這種鳥很適合於這種陰濕的天氣。它們在茂密的枝葉深處,成群結隊地飛來飛去,尋找著食物。它們的羽毛柔美,聲音卻很難聽,“嘎!”、“嘎!”的叫聲此起彼伏,使人們對稱為“貓公館”的這座年久失修的古宅的印象,更增添了一種不吉祥的神秘感覺。據說,這座古宅曾經被作為一家照相館,一直維持到戰後數年。這麼說,屋頂看上去像有二層樓高的那一部分房屋,似乎就是照相館吧。古宅原本是一座安裝著舊式套窗的廉價建築。現在,它的一麵外牆上,為一層厚厚的常春藤葉所覆蓋,形成一道幽雅的風景。但是,另一方麵,它又使這座建築給人的印象,越發地陰鬱和不祥,那也是不容否定的事實啊。據說,在這座古宅充當照相館的年代,曾傳出過許多有傷風化的流言蜚語。諸如“戰前有人在這裡偷偷地拍攝黃色照片,被人舉報後,連警察都介入過。”“戰後就不同啦,在照相器材不足,生意無以為繼的年代,這裡開過淫亂的地下派對啊……”等等的流言蜚語,不一而足,它們四處傳播著,為這座古老的朝邸更是平添了幾分神秘、恐怖的不祥色彩。這些謠言的流傳,大概也與古宅的“風水”有很大的關係吧。那是因為古宅的建築位置隱秘,而古宅本身,又透著一股神秘的色彩。從日暮裡那邊走過來,穿過一條垃圾遍地的街道,走上一道漫長的斜坡。在斜坡上七拐八繞地穿行一會兒,就到了那道斜坡的儘頭——這正是古宅的建築位置。斜坡的右邊,延伸著一堵長長的土牆,那是山陽寺那座古老寺院的院牆,院牆的裡麵是一片墓地。踮起腳尖從院牆上望過去,看得見墓地旁邊,那因為被雨水無情地侵蝕,而略顯陳舊變色的塔形木牌(塔形木牌:立在墳塞後麵,上麵寫梵文經句的塔形木牌。)。斜坡的左邊,是一溜大穀石(大穀石:木縣大穀產凝灰岩,耐久,用以建下水道、石牆、倉庫等。)夯建的地基,地基上堆著一層土,土裡栽著一排修剪得十分整齊的黃楊。這些黃楊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院牆,院牆高過成年人的頭頂,裡麵是一所幼兒園。這所幼兒園建於戰後,是山陽寺的產業。山陽寺的土牆與幼兒園的黃楊木院牆之間,夾著一條長長的斜坡道,這是一條鋪裝漂亮的柏油馬路。斜坡的前麵,一堵裸露著棕紅色粘土層的懸崖,髙高聳立著。在崖下一處,呈三麵合抱的位置,孤零零地建著一座房屋,它就是曾經鬨得沸沸揚揚的神秘建築——貓公館。走上斜坡的儘頭,迎麵是一張方格子鐵門。方格鐵門上鑲著一塊金屬板。也許昔日這塊金屬板上,曾經鐫刻著照相館的名宇吧,但是,大約三年以前,這上麵就隻有“浜子大夫”四個字了。門柱上安有球形的壁燈,那紫色的燈罩,大概是為了更加襯托出女主人職業的神秘性吧。且說,六月五日晌午剛過,金田一耕助依約,來到了東京警視廳偵査一課第五偵査室,訪問等等力警部(警部:日本警察的官階之一種。在日本,警察部門的官階共分十級,由低到高的次序分彆是:巡查-巡查長-巡查部長-警部補-警部-警視-警視正-警視長-警視監-警視總監。警部屬第五個級彆,地位次於警視、而在警部補之上,相當於中國的警督。可以擔任的職務包括警察本部之係長至副課長、警察署之課長、派出所所長等。警察組織之階級金字塔中結構中,警部以上之人員為數相當少,且基本上為警察官僚階層,即屬於管理警察的官員;而警部則是辦案一線警察的最高官階,享有逮捕狀申請權。普通警員中,有能力的現場警員一般於30歲後半~40歲升任為警部。當警部,需要先當警部補4年以上,然後3個月研修,8個月實習,再1個月研修,升警部,再在警官大學受4個月訓練,中間還要拜見天皇。理論上最年少的可以23歲當上。)。可是,警部不在,他的部下遠藤刑警,正好剛從外麵回來。“啊,金田一先生,您來得正好。您現在就一起乾嗎?”“警部不在嗎?”“是。他正在案發現場。”“案發現場?……怎麼,是一樁命案嗎?”“是的。這是一樁離奇古怪的殺人案件啊!我知道,破譯這種案子,一定符合您的嗜好。我現在正要重返現場,您就一起去好不好?真是一樁離奇古怪的案件呀!”遠藤刑警一邊觀察金田一耕助的反應,嘴裡一邊不停地咕噥著“離奇古怪呀,離奇古怪呀”之類的誘惑性字眼。金田一耕助的裝束依然如故。一件素淨的青綠色和服襯衣,外加一條和服夏裙,裙子看起來皺巴巴的,白色的日本式布襪子上,濺著少許泥漿。像鳥雀窩一樣的亂發,也一如往日,沒有半點修飾。遠藤刑警之所以總是咕噥著“離奇古怪呀”,是因為麵前這位叫做“金田一耕助”的男子,隻須動一動小指尖,就能破獲那些普通的殺人案件。金田一耕助眼睛不無狡黠地閃了一閃,說:“現場在哪兒?”“日暮裡那邊。”“被害人是誰?”“浜子大夫。”“浜子大夫……是一位女醫生嗎?”“不,是一個女巫。您不是知道這個人嗎?”“女巫?”金田一耕助不禁瞪大了眼睛。這麼說,自己應該是在哪兒見到過,有關浜子大夫的文字介紹。隻是,因為金田一耕助對占卜啦、八卦啦之類的事情興趣不大,所以,現在即使遠藤刑警提起這個名宇,他也一下子想不起來。“是那個女巫被殺了嗎?”“可不是!昨夜……哎!……現場真是稀奇古怪啊。”“什麼……現場稀奇古怪?”“唉,您就彆問了,您去看了就會知道,百聞不如一見……現場應該還是原樣吧,因為屍體剛剛發現不久。”“警部也在那裡嗎?”“是,是。所以您要是去了,我們頭兒一定會很高興的。憑直覺又是一件棘手的案子呢。”金田一耕助在一頭亂發上搔來搔去,臉上泛起一層羞澀的笑意。麵前這家夥太了解自己的弱點了,他巧妙地利用了這個弱點——我即便知道又如何呢,還不是得乖乖地鑽入他的圈套,真無奈啊。金田一耕助滿麵羞色,不好意思地開了口:“那麼,我可以去看看嗎?”“當然可以,熱烈歡迎!那,請吧,我陪著您去。”就這樣,六月五日下午三點左右,金田一耕助在遠藤刑警的陪同下,一頭紮進了那座不祥的古宅的方格鐵門之中。這時,雨剛好停了。但直到今天早晨,還在下的暴雨,在古宅前後左右,都留下了明顯的痕跡。警員們在古宅的屋裡屋外,忙來忙去,那種煞有介事的樣子,讓人覺得,這座古宅發生了一起神秘的凶殺事件。在這所古宅曾是照相館的年代,這一部分一定是攝影棚了。浜子大夫將從前的攝影棚,簡單地改造一番之後,將它布置成了一間客廳和一間臥室,客廳與臥室之間,有一道門相通。犯罪現場是靠裡麵的那間臥室。臥室的地板上,鋪著整張厚厚的腥紅色絨毛地毯,房間一角,陳設著一張與女主人的身份極為相稱的、富麗堂皇的床鋪,這張床,占據了房內的大半空間。床鋪對麵的牆根下,砌著一個與這座廉價建築物極不協調的、巨大的大理石壁爐,壁爐上方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庸俗的裸女油畫。被害人——也就是自稱浜子大夫的女巫,她並沒有陳屍於床榻之上。她披頭散發地仰臥在腥紅色的地毯上。金田一耕助的目光一接觸到她的屍體,不禁揚起了眉毛,瞪大了一雙驚懼的眼睛。這個女人顯然是被勒死的。她的咽喉部位,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像是細繩勒過的痕跡,這九-九-藏-書-網無疑是最有力的證明。可是,她的服裝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隻有裙子還完好無損地裹著她的下半身。裙子的質地很薄,像手感滑溜的天鵝絨那樣,閃閃發亮。它長及腳尖,上麵的小圓點花紋,就像一個個耀眼的光斑。然而,上半身是怎麼回事呢?上半身一絲不掛!這個女人大概有不穿內衣的習慣吧?她那緊繃而豐滿的雙乳,高高隆起,乳頭猶如兩顆紅寶石般地美麗,真是一對性感十足的尤物。或許眼前這美得令人窒息的肉體,使金田一耕助產生了性的幻覺吧,那高聳而性感的酥胸,那如紅寶石般美麗的乳頭,竟是那麼的令他怦然心動。這個女人的年齡,大約是在三十五、六歲吧,生前相貌姣好,是個罕見的美人。而現在,她臉上的皮膚呈紫色,難看地歪斜在一邊……儘管如此,可是這個女人或許是在床上,被人勒住了脖子,在臨死前的痛苦中,滾到地板上去的吧?不,要是那樣,,床鋪上麵應該一絲不亂,並且,看不到身體橫臥過的痕跡。這時,房間中有一種異樣的東西,吸引了金田一耕助的視線。啊,不,是那些東西瞪大的那圓圓的眼睛,正以機警的目光,緊緊盯住金田一耕助這位不速之客。這是一群多麼靈巧而又神秘的貓啊。一隻、二隻、三隻、四隻、五隻、六隻……金田一耕助默數了一下,總共有六隻貓,默默地蜷曲在屍首旁。它們有的縮成一團,渾身顗抖著;有的伸出柔軟濕潤的舌頭,舔著自己的嘴唇和鼻子,似乎是在“洗瞼”;有的用狐疑的目光,盯著那些警員們的麵孔,惶恐不安地在屍首旁邊,東張西望,轉來轉去。“還有幾隻呢。”等等力警部在金田一耕助的耳旁輕聲說,“我們趕到這裡的時候,死者周圍有十二隻貓。”等等力警部又加了一句。“據說,這座宅子叫做……貓公館。這房子……”儘管如此,那又是什麼呢?女屍豐滿的胸脯上,印著許多紫紅色的斑點是……從斑點的形狀來看,像是小貓的腳印,可那紅色的染根,究競是什麼?金田一耕助突然雙手交叉,用力一握,同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到現在,自己的目光一直為這些貓所吸引,並且被腥紅色地毯的保護色所蒙騙,所以,一直沒有發覺離女屍頭部大約半米遠的地板上,還有一隻黑貓。那不是活蹦亂跳的貓,而是一隻死貓!哎呀,這隻貓是被人殺死的。它似乎被人用鋒利的刀子剜過,一幅身首分離的慘景,令人目不忍睹。金田一耕助的內心,不禁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恐懼。腥紅色的絨毛地毯,吸滿了黑貓身上流出來的血液,使黑貓周圍的地毯,看上去濕漉漉的。怪不得這些貓們,一隻隻都擺動著紅髭須,原來,是吸食了同類的血液啊。一種莫名的恐懼,再次襲上金田一耕助的心頭。“我們來這兒時,經過的那道斜坡,它的左邊,大概是一所幼兒園。”等等力警部又在金田一耕助的耳旁低語。金田一耕助回過頭來,用探詢的目光看著警部的臉。“是那所幼兒園的孩子們,發現了這具屍體。”“孩子們……這具屍體?……”金田一耕助頓時吃了一驚。“是的。是貓把孩子們引來的。”“貓?……”“是這樣的。這座宅子裡的一隻貓,忽然偷偷溜進了幼兒園去玩,一個孩子把貓抱了起來,無意中發現衣服上沾了一些血跡。仔細一看,發現貓渾身是血。孩子也覺得很奇怪,於是就和另外兩位天真無邪的夥伴,一起跑到這裡察看,不料,竟是這麼一幅駭人的慘景……聽說,當時正好是午休時間。”金田一耕助一想到這樣淒慘的現場,競然為幾個純真無邪的孩童所發現,直覺一股寒氣穿透脊梁。“那是幼兒園……山陽幼兒園的園長先生……不過,他同時也是前邊山陽寺的住持。”金田一耕助不禁莞爾。的確,近來寺院裡的僧侶,竟然也穿起了西裝哩。“還有,聽說他還是這座古宅的房東。”“噢,是嗎?這裡是那個女巫租借的房屋嗎?”“是的。聽說,她是在戰後,才住進這座宅子的。房子本身的條件,都擺在這裡,除了浜子大夫女士這號人物,恐怕,誰也住不慣吧。”“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這一家的家人呢……”“對、對。聽說,她還有一個年邁的女傭,一名入室弟子。入室弟子還是位年輕的小姐呢。加上浜子大夫,一共有三個人住在這裡。”“那女傭和女弟子呢?”“聽說她們兩人都不見了。據孩子們的報告說,至少是在鬆崎喜美子小姐趕到現場的時候,就沒有見過這兩個人。”“那位鬆崎喜美子小姐是?……”“她是山陽幼兒園的保育員,是個相當出眾的美人兒。”話一出口,等等力警部難為情地苦笑了一聲,大概是他意識到,自己的話太多餘了吧。“儘管如此,女傭和女弟子兩人同時失蹤,是不是有點反常呢?”“聽說,女傭時常去下穀(下穀:日本首都東京的地名。)的侄女家住宿,這話可是既當住持又任園長的糟穀天民先生說的呀。”“但是,女弟子呢?”“女弟子叫佐藤阿津子。”糟穀天民先生苦笑著說,“她昨夜不知被浜子大夫攆到什麼地方去了。”“不知攆到什麼地方去了……”“糟穀天民先生說:大概是因為女弟子那麼年輕漂亮,身段又那麼好,總使男人們想入非非……”等等力警部朝屍體的上半身漂了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噢,對了,金田一先生,還有一件怪事呢。”等等力警部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印有警視廳標誌的牛皮紙信封,從中抽出一張被火燒掉了一部分的照片。“這……這照片,怎……怎麼啦?”金田一耕助瞪大了驚奇的眼睛,喘著氣問道。“不,這是剛剛從壁爐中撿到的。這到底是被害者被殺之前,正要燒掉的東西呢,還是凶手在殺人之後,為了銷毀證據而乾的?總之,關鍵是人物的臉部被燒掉了,照片上的人是誰,已經無法辨認了……”這張照片的大小有如明信片。的確,照片的主人臉部已被燒成灰燼,燒剩下的部分,也轉成了茶褐色,其中一塊,眼看就要在金田一耕助的手掌中散成碎片。然而,即使這樣,仍然可以想像出這張照片的內容。這是一張女性的裸體照片。照片大概是以床鋪或沙發為背景,上麵有一個一絲不掛、仰麵朝天躺著的女人。或許對照片中的女人來說,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因為,現在金田一耕助手中拿著的這張照片,女人的下腹部,已被燒成了茶褐色,所以,女人的隱秘部位,已經顯得模糊不清了。但是,照片在燒焦之前,這個女人的隱私之處,是不是被拍攝得相當清楚呢?僅憑這張照片,無法估算照片中女人的準確年齡。但是,從張開的一雙大腿的豐滿程度來看,照片中的女人,一定還很年輕漂亮呢。金田一耕助出於某種本能,瞥了地板上那半裸的女人一眼。照片上的女人,是不是被害者本人呢?金田一耕助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時,響起了慌亂的腳步聲。“哎呀,警、警部先生,主任先生……”一位年輕的刑警,麵色蒼白地跑進了死者的臥室。“出……出什麼事了,浜中先生?又發現什麼……什麼了?”此地的轄區偵査主任日比野警部補(警部補:日本警察的官階之一種,在日本,警察部門的官階共分十級,由低到高的次序分彆是:巡查-巡查長-巡查部長-警部補-警部-警視-警視正-警視長-警視監-警視總監。警部部位於第四個級彆,地位次於警部、而在巡查部長之上,相當於中國的警司。可以擔任的職務包括警察署之係長、警察本部之係主任、係長、交番之所長等,負責擔任警察實務與現場監督的工作。一般日本警察的選拔,通常采用試驗合格而成為都道府縣警察之後、階級由巡查開始慢慢升進、而通過“國家公務員第I種試験”合格而由警察廳錄用者(CAREER),階級由警部補開始。這和巡査部長升職考試一樣,但是考試資格不一樣。),大概為對方的情緒所感染,不禁有點口吃起來。“請您來一下。有樣東西想請您看、看看。”日比野警部補、等等力警部、金田一耕助三人,迅速交流了一下會意的眼神之後,急忙跟在浜中刑警身後,離開了死者的臥室。一分鐘之後,金田一耕助看到的是,在三疊大小的壁櫃中,薄薄的坐墊之間,塞著一具老婦人的屍體。老婦人似乎也是被勒死的。她細瘦的脖頸上,有一道明顯的被細繩勒過的痕跡。“町本笑子!”金田一耕助回頭一看,原來是山陽寺住持兼山陽幼兒園園長糟穀天民先生。他驚得眼珠幾乎要暴出來一般,氣喘籲籲地叫了一聲。就這樣,貓公館的兩件殺人案,落下了令人恐怖的帷幕。“不,其實,我也不太了解這個女人。”在今天這麼悶熱的天氣裡,糟穀天民先生雖然連上衣都被汗水濕透了,但襯衣的衣領上。仍然一絲不苟地打著領帶。隻是襯衫和領帶都是皺巴巴的,真不敢恭維,他是個會修飾的人。特彆是他褲管的膝蓋處,被他那雙羅圈腿,弄得鬆弛走了樣,似乎在告訴人們,它的主人是個不怎麼修邊幅的人。他那長襯衫的領子,卡在又短又粗的脖子與下巴之間,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他的年紀約莫有五十五、六歲。“那已是前年春天的事情啦。看了報上的租賃廣告之後,那個女人——就是那個自稱為‘浜子大夫’的女人,便找上門來了。總之,您瞧,地方這麼偏僻,房子又這麼舊,要租給普通的住戶,人家肯定是住不慣的。何況,浜子大夫也不是什麼怪物嘛。”“所以,您就這麼想當然地,把房子租給了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本案的偵査主任、穀中警察署的日比野警部補,提出了強烈的追問,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疑惑。“不,我把房子租給她,是因為她交了一筆可觀的押金,並且,預付了部分租金,況且,她的身份擔保人,又是一位大人物。”“身份擔保人?……他……是哪位大人物呢?”“他就是佐伯幸造先生。喂,就是去年年底過世了的……”“佐伯幸造先生……啊,您說的是那位保守黨領袖……”等等力警部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與金田一耕助對視了一眼。“這是真的嗎?”“您要不信,喏,請看這個。”糟穀天民先生從身旁的皮包中,取出了一隻茶褐色的大信封。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日比野警部補等,看了看從信封中抽出的“租賃合同書”,三人不禁麵麵相覷。合同上不僅有佐伯幸造的親筆簽名,就連住址和手印,都是依例行事。“浜中先生,”日比野警部補回過頭來,對身旁的年輕刑警說,“你去核實一下,合同上的住址,是否與佐伯先生的住址相符。佐伯先生是幾時過世的?”“應該是去年十二月。”“很好。那麼,去年的公用電話簿上,應該有佐伯先生的名字吧。可是,糟穀先生。”日比野警部補目光燜炯地看著對方,“您確信:這是佐伯先生的親筆簽名嗎?”“我也曾調查過此事。總之,因為對方是大人物啊,所以我很謹鎮。”“您見過佐伯先生嗎?”“見過。我去議會拜訪他,不想,他竟然愉快地接見了我。”“佐伯先生和賀川波滿子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從合同上的簽名來看,浜子大夫的本名,似乎叫做賀川波滿子。“佐伯先生說,他是浜子大夫的信徒:‘那麼,就拜托了……’他說,僅此而已。不管怎麼說,佐伯先生是個大忙人呐,所以,他隻給了我三分鐘的會麵時間。但是,三分鐘對我而言也夠了,因為我已經弄清了合同上的簽名,的確就是佐伯先生的親筆。”“我總覺得,這兩人之間好像有……那種……肉體關係。”日比野警部補的好奇心,偏向於色情方麵,也並不是沒有道理。去年死去的佐伯幸造,是位年過七旬的老翁,而陳屍對麵的浜子大夫,卻擁有那麼豐滿妖豔的肉體。若是這麼兩相對比,就會覺得,日比野警部補的考慮,雖然有失周全,但也不是任意揣測。“您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他本人可是說:隻是信徒呀。出乎意料的是,那種騙小孩的符咒呀什麼的,有時上當受騙的,會不會偏偏是這號大人物呢?”“佐伯先生來過這裡嗎?”“哎呀呀,我隻是個房東,我不可能成天盯著她吧?話又說回來,真要是那位大人物登了門,那我一定會有所察覺的。好像他沒有來過啊。”“糟穀先生……”等等力警部目光嚴厲地說,“佐伯先生逝世之後,您沒有想過要重簽一份合同嗎?”“這事,當時我也提過。但是,賀川小姐那邊一再拖延時間,總說:‘再等等,再等等’,結果,就這樣一直拖下來了。但她從沒有拖欠過房租,總是分文不少地交給我,我也沒有聽到過什麼風花雪月的謠言……至於她的買賣,即使是警局方麵,也是正式許可的吧。”這樣一陣搶白,作為轄區的一名警官,日比野警部補也無話可說了。“可是,糟穀先生。”金田一耕助從旁打破了沉默,說道,“她的買賣,好像曾旺極一時吧?您的住處離她這麼近,又是她的房東,我想,您應該知道,她那些買賣上的事情……”糟穀天民先生沉默了一會兒說:“老實說,我並不認為,她的買賣有那麼興隆。要說來這兒的客人,都不過是中小企業……說得更明白些,就是那些小商店老板啦,小市民階層的老板娘啦,好像是這種類型的客人比較多。不過……”金田一耕助儘量按捺著自己想說話的衝動,繼續默然地聽著。糟穀天民接著說:“我記得:她好像時常外出,她去的地方,應該有一位關係親密的大主顧吧。總而言之,她是那種能把政界那麼大的人物都請來,當身份擔保人的女人呐。不過這些事情,要是她的女弟子佐藤阿津子回來了,她應該最清楚。”“順便問一句,她的兩性關係……您剛才好像話中有話喲……”“哪裡,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糟穀天民先生好像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他掩飾性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伸出厚厚的手掌,來回地撫摸著自己光滑的麵頰,解釋說:“剛才,我說的可能有那麼個意思。那麼漂亮又那麼年輕的一個女人嘛!老實說,俺老漢就曾對她動過心哩。”“您……”“沒錯。那是出於一種好奇心嘛。但是,被她委婉地拒絕之後,我很快就死了心。因為,一想到她的背後,竟然還有那麼厲害的家夥,心裡就發怵啊。再加上我家老太婆又對我看得緊緊的。”“除了您以外還有哪個男人?”“有哇。外麵的我不清楚,附近的嘛,住在後麵的一位先生,好像就常常在她那兒出出進進。他們的交往究竟到了什麼程度,這就不是俺老漢能知道的了。”“住在後麵的先生?……”“瞧,這宅子後麵的懸崖上,有一座紅屋頂的房子吧,那就是畫家工作室。上條先生……好像是叫上條恒樹的畫家先生,就是他時常來這個屋子。懸崖之上,有一條崎嶇的羊腸小道,直通到崖下,他就是順著那條小道常來這兒……但是,剛才我也說過,我並不清楚,他們之間究竟是一種什麼關係。”由於話說得太多,糟穀天民先生臉上,流露出些許後悔的神色。“對了,這座宅子是您修建的嗎?”這個問題出自金田一耕助之口。可是,當時的金田一耕助,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這麼平常的提問,竟然包含著那麼隱秘的意思。糟穀天民先生聞之一驚,回頭看著日比野警部補說:“日比野先生,您不知道這座宅子的曆史嗎?”“不,不知道……這房子有什麼?……”“這麼說,您還很年輕呢。對了,您那兒應該有一位名叫‘一柳’的刑警吧?”“我們替署是有個叫做一柳的先生。他上了年紀,最近時常鬨病,居家的日子多。可是,關於這房子,一柳先生知道些……”“那麼,您回去之後,再詳細了解一下這座宅子的曆史吧。這座宅子,原是一個叫古穀磯吉的男人修建的,當時,這裡表麵上是家照相館,但那家夥是個十足的流氓,戰前因偷拍黃色照片什麼的,曾多次被人舉報過。”黃色照片……金田一耕助聽後,不覺與等等力警部對視了一下目光。今天從壁爐中發現的那張照片,會不會和古穀磯吉,有某種聯係呢?可是,今年是昭和三十五年。提到戰前,那至少已經是十五年以前的事情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張照片,是不是古穀磯吉事件的尾聲呢?“嗯,那後來……”“不,哪裡,哪裡,古穀磯吉從上野一帶,騙來了一名離家出走的少女,強迫她脫光衣服拍裸體照片,牟取暴利,好像他乾的就是這種缺德事。但是,戰後就不同了,好像他秘密創辦了一個叫做‘桃色俱樂部’的淫穢犯罪組織,引得一群‘紳士淑女’老往這兒跑,在這兒看黃色電影、跳裸體舞……不過,這些都是道聽途說,確切的情況,您那兒的一柳先生,應該知道得很清楚。總之,這個古穀磯吉,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流氓。”“那麼,那個叫古穀磯吉的家夥,後來怎麼樣了呢?”等等力警部嚴厲地問道。“死了。”“什麼時候?”“那是昭和二十六年的事情,距今已有九年啦。地下派對……也就是在裸體舞的最高潮時,那家夥樂極生悲,突然倒在地上,一命嗚呼。這家夥猝死之後,外麵的人也逐漸知曉了,秘密俱樂部這些事情,一時鬨得滿城風雨,莫非你們這幾位先生不記得了嗎?”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四目相對,沉默不語。糟穀天民這麼一說,使他們想起了,報上的確曾大書特書地報道過此事。據報道說,俱樂部會員中,大都是上流社會的人物,為此,警方的調査,在中途就被迫中斷了。“啊,那個俱樂部就是這裡嗎?”等等力警部再次將房間審視了一遍。從那以後,雖然那個使古穀磯吉斃命的房間,被女巫改造成了占卜算命的場所,但那種神秘的氣氛,會不會依然存在?“那麼,什麼時候開始,這座房子成了您的產業呢?”“昭和三十年。因為古穀磯吉沒有正式的妻子,所以,情婦換了一個又一個。古穀礬吉死後,他最後的那個女人,與他的弟弟之間,就房子的產權發生了糾紛。最後,由我買下這座房子,他們兩人平分了那筆賣房子的錢,這才平息了一場糾紛。”“那個女人,還有古穀磯吉弟弟的姓名,住址……”日比野警部補將這兩人的姓名記在筆記本上,但是後來他査明,這兩個人與案件毫無關係。“可是,為什麼會有那些貓呢?”問話的是金田一耕助,“養那麼多貓,和浜子大夫的職業,有什麼關係嗎?”“不會吧……”糟穀天民先生苦笑了一下,接著說道,“不過,或許又是那樣。因為浜子大夫占卜的時候,雙膝上總是蜷縮著一隻黑色的貓,她大概是為了渲染一種更加神秘的色彩吧。但是,她有許多貓,卻是鄰舍們投其所好,送給她的。大家見她收下貓後,千恩萬謝的,來送貓的人就越來越多。她對貓真是癡情呀!她若不癡情,成天與那麼多貓生活在一起,恐怕一個時辰都受不住吧。於是,人們開始稱這裡為‘貓公館’……不管怎麼樣,這所宅子卻從此變得不吉利了。”糟穀天民先生歎了一口氣,也許他正為將來怎麼處理這座房子擔著心吧。“儘管如此,那隻身首分離的黑貓,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是應了某種咒語?”日比野警部補提出了質疑。“哎呀,您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呢?”糟穀天民先生用一種暗淡的口吻說,“實際上,我也不明白啊,因為那是多麼的慘無人道!……”糟穀天民先生渾身篩槺似的顫抖起來,這恐怕是想起了那流血的情景了吧?僅僅如此嗎?抑或還有其他重要的意義?“對了,有位名叫鬆崎喜美子的小姐呢,聽說她在您的幼兒園裡,當保育員……”“啊?她在哪兒?……”糟穀天民先生儘可能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姿態,但是,當聽到鬆崎喜美子的名字後,就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怖。“您和那位小姐是什麼關係呢?我剛才已經說過,這次給您添了不少的麻煩……”“啊,這……這沒什麼。那位小姐,是二戰後留下的孤兒,我妻子收養她,大約是在昭和二十年的秋天。她當時不滿十二歲,那以後,一直由我妻子撫養,供她上學念書。她從短期大學畢業之後,我讓她留在幼兒園做保育員,我們的關係就這些了。但是,因為她在這世上無親無故,所以,她一直當我們夫妻為親生父母……就這些了。”“啊,那是當然。那麼,您現在能不能,把那位小姐叫到這裡來?”槽穀天民先生有點不安地掃視了一下眾人的麵孔,他輕輕地點了下頭,走出了這間神秘的、曾經用來占卜的房間。今年是昭和三十五年。如果宮崎喜美子在昭和二十年虛歲是十二歲的話,那麼,她今年應該是二十七歲。但是,或許是她長得嬌小玲瓏,豐滿而又美麗的緣故吧,乍一見她,覺得頂多隻有二十四、五歲。也許是環境所致吧,她的眉宇之間,有一種在她這個年舲不應該有的淡淡的憂鬱。但是,當她露齒一笑的時候,臉上有―對非常好看的酒窩。糟穀天民先生剛一出門,她就進來了。她用一種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道:“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哎呀,請多多關照……我們想徹底弄清楚,今天發生的事情。請問,對麵的屍體是你發現的吧?”“是的……不過,嚴格地說,應該是我們幼兒園的孩子們發現的……”“對,對,是受了傷的貓跑進了幼兒園……於是,孩子們結伴而來,發現了這具屍體……”“啊!後來孩子們回到幼兒園,嚇得發抖,又哭又叫,說是對麵的阿姨被殺死了,貓也死了。所以,我跑出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喜美子一麵說著,苗條的身體受驚似的,猛然打了一個顫。“所以,你馬上就換了班,是吧?”“啊,是。為此我還挨了糟穀先生的批評,他責備我,為什麼不在換班之前向他報告……”“當時,你沒有動過案情現場吧?”“沒有,沒有呀!”喜美子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說,“當時我嚇壞了……怎麼會去動現場,不可能啊!”“你認識浜子大夫嗎?”“認識,她的住處離這兒不遠。”“你住在哪裡?”“我就住在幼兒園,不過……”“不過什麼?”“啊,是這樣的。我覺得,阿津子比老板娘更好相處,因為,我們的年齡比較接近。”“你說的阿津子,是浜子大夫的女弟子——佐藤阿津子吧?”“是的。”“這位阿津子已經失蹤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啊,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因為我們還沒有那麼深的交情。”“謝謝你。我的話問完了。”官崎喜美子走後,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開始在“貓公館”的周圍仔細偵查。昨夜的暴風雨,在地麵上到處都留下了衝刷過的痕跡,那從懸崖上流下來的泥沙土石,堆積起了一座座赤褐色的小山丘。在這懸崖的腳下,“貓公館”孤零零地立在那兒。“貓公館”的右邊,通向懸崖的崎嶇小道,被這暴風雨衝刷得七扭八歪,像一根巨大的麻花。抬頭仰望,看得見崖上一座鋪著紅色石板瓦的建築物。這座貓公館和山陽寺之間,隻有一堵破院牆,從貓公館一直連到山陽寺的墓地。放眼望去,被雨水浸黑的墓石,和林立的墓地塔形木牌,顯得那麼荒涼和破敗。墓地上那高大的梧桐樹,枝葉茂密。的確,人們總是對這種地方敬而遠之。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這個下午,一絲風也沒有,如果是在陰冷的冬天,滿地枯黃的落葉,恐怕會更添一層令人憂鬱和荒涼的氣氛吧。墓地的一角,有一個巨大的落葉坑,坑裡的落葉,由於昨夜雨水的浸泡,而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黴臭氣味。金田一耕助為了尋找腳印,查遍了這塊地方。若是有可疑的腳印,偵査人員應該不會漏掉。凶手即使留下了腳印,恐怕也被昨夜的雨水衝刷掉了吧。通往崖上的崎嶇小道又陡又滑,一夜的暴風雨,使得懸崖壁上的粘土層翻露了出來。對金田一耕助這種身穿和服的人來說,要一步一步地爬到懸崖上麵去,那是難上加難的苦差事啊!“哎呀,二位辛苦了!是警察先生嗎?”等等力警部和金田一耕助一步一步地踏著泥濘的道路,好不容易攀上懸崖的時候,發現頭頂上有個男人,衝著他們大聲喊叫。他們吃驚地抬頭一看,隻見一個穿著紅毛衣、趿著涼鞋的男人,正以一副一本正經的麵孔,從上麵俯視著他們二人。“您是……”“鄙人叫上條恒樹,警察先生是專為我的事情,特意前來登門拜訪的吧?”“啊,是的。麻煩您……”“哎呀,其實我剛想下去呢。我剛從外麵回來,大致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啊,這邊請……”兩人被引到紅屋頂畫室的對麵,一間典雅的會客室。這是一間充滿著東西方文化情調的客廳,榻榻米上鋪著地毯,地毯上擺放著桌椅。“您的住處真舒適,您一個人住嗎?”警部審視著周圍問道。“啊,那麼,您還不知道?”“什麼事?”“我妻子……叫冴子,她去年秋天亡故了。”“實在對不起……”“我的老婆常常說哇,不要得罪崖下的老板娘。所以,老婆死後,我也常去看她。”金田一耕助盯著對方的臉,說道:“夫人患的是什麼病?是不是曾久病在床?”“不,是安眠藥吃多了。她長時期地為神經衰弱所困擾,終於有一天,她信起崖下的老板娘來了。”上條恒樹的聲音中透著沉痛。“所以,昨夜您去了崖下?”“沒有,誰會冒那麼大的暴雨呢。不過,我聽說,發生了意外的事情。”上條的語氣顯得很鎮定。三天以後,金田一耕助來到東京警視廳偵查一課的第五調査室。“哎呀,金田一先生,前幾天的那個案子,總算有了點眉目了。”看得出,等等力警部的精神很好。“啊,是嗎?那太好了。那麼,凶手是誰?”“就是那個畫畫的上條恒樹呀。他說,當晚他沒有去貓公館,我們被那家夥騙了。”“什麼……被騙?……”“嗯,是這樣,應該說,這是案件査詢後,得到的勝利吧。六月四日那天晚上,也就是浜子大夫被殺的那個晚上吧?”“是的。那天晚上,怎麼啦?”“據一位住在懸崖上的目擊者證實,當晚,上條恒樹曾經從那條畸嶇小道攀上懸崖。據證人說,當時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確如此。那麼,上條先生對此作何解釋呢?”“他前言不搭後語。”“前言不搭後語?……”“不,他承認:當晚他的確曾去過貓公館,並且,還進過浜子大夫的臥室。但是他說,他進門的時候,老板娘已經被殺死了……就算是吧;可他還說,他見到的老板娘屍體,上身並未裸體,也未見到什麼死貓之類的東西。”金田一耕助以驚愕的眼神,仔細觀察著等等力警部的臉色說:“就這些嗎?”“這種說法,是令人難以相信的。如果上條說的是真話,那就是說,凶手在勒死老板娘之後,竟然就在現場藏起來了。並且,凶手等到上條離去之後,又把貓殺掉,再剝下老板娘的上衣,逃之夭夭……然而,這種作案程序,從推理上說,是不符合常識的。”“可是,上條先生如果是凶手,那麼,殺人的動機又是什麼呢?”“哦,關於這一點,我們正在偵査。”金田一耕助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繼續說:“可是,那位叫作佐藤阿津子的女弟子,又是怎麼回事呢?報上說,她現在下落不明……”“噢,對了,有兩位目擊證人證實說,阿津子小姐在當晚的暴風雨之初,曾經冒著風雨,跑過坡下的幼兒園門前,朝日暮裡那個方向去了。但那以後再也也沒人見過她。”“這兩位目擊證人,看清楚了阿津子的麵部嗎?”“沒有……因為當時暴風雨很大……不過,目擊證人說,阿津子和老板娘一樣,穿著曳地長裙,所以,雨中的人肯定是阿津子。因為這位阿津子,是在老板娘被殺之後出走的,所以,我們現在正在偵查她和上條恒樹的關係。”金田一耕助默默地在第五調查室室內,來回地踱著步。驀然,他猛地想起什麼似的說:“警部先生,現場的血跡已經鑒定了嗎?”“當然啦。結果毫無疑問,是貓血。”“現場全部血跡都鑒定了嗎?或許,你們沒有從滲入地毯的血液中,采集一部分進行鑒定吧?”“金田一先生,你這……這是……這是什麼意思呀?”“不,這隻是我個人的推測。現場的血跡,會不會是若乾人所流呢?並且,凶手為了掩蓋罪行,又故意把貓殺掉,使現場的血看起來,就像是貓流出來的……”“這麼說,凶手也受傷了?”“不,凶手本人毛發未損。我想,現場是不是還有一位被害者?”“金田一先生……!”等等力警部頓時驚訝得下巴都掉了。“不不不,要問我為什麼會有這種奇特的想法,其實是山陽寺墓地上的落葉坑告訴我的。那個落葉坑裡,有相當一部分腐爛得發黑的落葉,被翻到了坑的上麵,我就想,這個落葉坑,最近是不是有人動過呢?為了慎重起見,我去查了一遍,不料……”金田一耕助講到這裡,猛然打住,低下他那長著一頭亂發的腦袋,沉思著走出去了。這個案子,留下了許多不解之謎。從落葉坑裡,果然發掘出一具屍體,那就是應該在大雨滂沱中,逃走了的女弟子佐藤阿津子。掀開阿津子的上衣,隻見她的心臟,已被利刀紮透。而且,令人奇怪的是,阿津子的下半身是赤裸裸的。於是,我們可以這樣推理:上條先生逃離之後,阿津子從外麵回來了。這時,藏在臥室裡的凶手襲擊了她。凶手用鋒利的尖刀,捅向了她的心臟,而凶手也因身上濺滿了阿津子的血液,而感到惶恐。於是,凶手將阿津子的裙子,和浜子大夫的上衣,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扮成阿津子的樣子,頂著暴風雨向外逃去。那這麼說,凶手應該是個女人……答案很快見了分曉:當阿津子的屍體被發掘後不久,山陽幼兒園保育員鬆崎喜美子的屍體,又被人發現了。她是服毒自殺的。但是,由於她生前沒有留下任何遺言,所以,犯罪動機不明。可是,根據畫家上條恒樹先生的自白,昭和二十五年前後,他還被扣留在西伯利亞。其時,他家獨守空房的妻子冴子,因為受外界開放思想的蠱惑,曾經頻繁出入於“貓公館”的前任主人——古穀磯吉的地下派對。可巧的是,上條先生複員不久,古穀就暴斃了,所以,這個秘密就隨之被暫時埋葬起來。可是,流氓古穀偷偷地拍下了俱樂部會員尋歡作樂時的醜態,似乎打算日後以此為把柄,進行敲詐勒索。浜子大夫在某一天,偶然發現了那個收藏照片的秘密場所,於是,他就拿著上條先生妻子的淫穢照片,向她敲詐,逼得上條冴子自殺身亡。古穀死於昭和二十六年,那一年,喜美子虛歲也有十八了。或許,她曾一次或兩次地被古穀騙進那個淫亂的地下派對,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偷拍了黃色照片。而且,當照片後來落入浜子大夫手中之後,又遭到了他無情的敲詐。儘管如此,可是,要把阿津子的屍體運到落葉坑裡埋葬,以一個女人的體力來說,實在值得懷疑。糟穀天民先生雖然知情,但又動了惻隱之心,多年的父女之情,會不會使他產生一種保護她的心理,而……但是,當糟穀先生後來知道,連年邁的女傭町本笑子,也慘遭殺害的時候,他或許不再可憐喜美子了吧。對了,差點忘了,據說,在服毒自殺身亡的喜美子房間的火盆裡,有一堆厚厚的焚燒照片的灰燼。如果,這次喜美子作案沒有敗露,她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拿它們去威脅其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