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新乾線(1 / 1)

脫北者 Sable塞布爾 1455 字 3個月前

將貨車停在物流公司的停車場後,又將車鑰匙留給門衛,接到電話的拉姆聽起來很驚喜:“登美,你什麼時候回東京的?”“臨時回來拿點東西。”她將手機夾在脖子上,斜眼看向一旁的李正皓,開始解開上衣扣子。停車場位於郊外空曠處,正是晚飯時間,四周都沒有人。宋琳突如其來的舉動,將男人嚇了一跳。結果,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女人已經轉身進入了隔壁的洗手間,隻剩下斷斷續續的通話聲從牆背後傳來。“……拉姆,你慢慢說,彆著急……”“嗯,有人來找過我……沒事,房間裡的東西沒事……”“……我不認識‘鈴木慶子’,可能他們弄錯了吧……”“……謝謝你,我把車開回來了,鑰匙還是放在門衛那裡,錢就壓在遮光板上麵,你記得拿。”通話聲結束,他站在漸起的夜風中靜靜等待,望向遙遠的天邊,看東京市中心的璀璨燈火照亮了整個世界。宋琳再出現時,套了件羽絨服,頭戴毛線帽,腳上穿著厚實的靴子,氣質十分粗狂,就像個剛下班的女司機。她扔了一個旅行包過來,重重地砸在李正皓背上:“走吧。”“去哪兒”幾個字被含在嘴邊,最終沒有說出口——一直以來,都是對方作出安排,他來負責實施,悄然形成了女上男下的相處格局——李正皓不想用提問再次鞏固她的地位。兩人在寒風中一前一後地走著,來到地鐵站後,用現金買好通票,開始頻繁換乘。儘管李正皓沒有來過東京,也不知道這裡的交通布局,但在這混亂的旅途中,他也能夠發現走了不少回頭路,有些根本就是故意繞行。每次都會趕在最繁忙的車站下車,搶著最後一秒登上即將開動的列車,若非男人個子高、視線好,恐怕早就跟丟了。藏起一滴水最好的辦法,是讓它流向大海;藏起一粒沙最好的辦法,是將它撒進沙漠。隱匿行蹤最好的辦法,便是從人群中來,到人群中去。他們買的是那種紙質通票,雖然價格昂貴,但沒有明確的目的地,非常方便掩飾行蹤。在最熱鬨的東京站下車後,又乘電梯來到高架月台,通往東海道的新乾線“子彈頭”列車正從眼前穿梭而過。宋琳從他身上接過碩大的旅行包,說了聲“稍等”,再次走進洗手間。站在人來人往的過道裡,一副“不良分子”打扮的李正皓很吸引眼球,他隻好轉身來到月台上,假裝對牆角的消防器材感興趣。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宋琳方才從洗手間裡出來,看上去就像換了個人:長發紮成兩個可愛馬尾,米灰色的長款大衣外套,下半身僅著絲襪短靴,由毛草圍脖和白色褲襪裝點,完美體現出嬌俏可愛的少女風格。開貨車的女司機“阿薰”不見了,搖身一變成為手持護照的“中山由香”。“大叔,”伴隨甜到發膩的呼喚聲,宋琳蹦蹦跳跳地來到李正皓麵前,一把攬住男人的臂膀,“出發吧!”。他的眉角微微抽搐,終於還是清了清喉嚨說:“……去哪兒?”“哎呀,大叔真討厭,說好了帶人家出去玩,怎麼這麼快就忘了?”女生的拳頭力道不大,砸在身上幾乎沒有感覺,一下下捶得猶如小雞啄米。又有列車進站,月台上人來人往,偶爾有視線瞟過來,卻很快移走,帶著些許不屑與鄙夷。李正皓從旁側的玻璃隔斷中看到模糊鏡像:身材壯碩、穿著庸俗的中年男子,頭上還頂著尚未愈合的傷口,身邊卻依附了一位妙齡少女,舉止親昵、毫無間隙。明顯的違和感中透露出微妙的暗示,就連他都忍不住鄙視自己。抹了把臉,李正皓轉頭看向“中山由香”:“真忘了。”“衡山大叔太有趣了。”女孩笑得花枝招展,往前走了幾步,用力將男人推進車廂,附在他耳垂下低聲道:“人家就喜歡你這個樣子呢。”濕濡的觸感滑過皮膚,激得李正皓猛然站直身子、反手捂住耳朵,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宋琳:“你……”卻見她吐吐舌頭,整個兒鑽進了自己懷裡,一邊來回扭動腦袋,一邊懊惱地說:“怎麼辦?大叔,我已經愛上你了!”其他等待上車的乘客目睹這一幕已經驚呆了,紛紛彆開視線,假裝什麼都沒看見。李正皓感覺喉嚨裡堵了塊大石頭,隻好伸開長臂將“中山由香”攬住,強迫她隨著自己的步伐往車廂裡麵走,手上也稍微用了點力氣,沉身問:“到底去哪?”宋琳像條滑魚,彎腰逃離他的禁錮,就勢坐在座位上,撲閃著一雙大眼睛,輕輕吐“福岡”二字。“為什麼要去那兒?”李正皓皺眉,冷眼審視著她。卷翹的睫毛眨了眨:“人家想看熊本熊。”“……”若非身後有其他乘客經過,他不確定自己能否忍住當時的暴力衝動。似是發現火候差不多了,宋琳笑嘻嘻地將男人拉到自己身旁坐好:“這裡是自由席車廂,待會兒人多起來,可就沒位置坐了。”*李正皓再次感覺太陽穴在突突地跳動。他們坐在一排兩人座上,車窗外是丸之內的繁華夜色,璀璨的路燈透過玻璃折射進來,掩映出光怪陸離的效果。宋琳調整了坐姿,將頭倚靠在男人肩上,用力蹭了蹭:“大概五個多小時才能到站,我先睡會兒。”一絲馨香毫無預警地侵入鼻翼,令李正皓的精神為之一振,身體在瞬間僵硬,仿佛失去了自主能力。他的背脊挺得筆直,保持最初的姿勢一動不動,感覺像在上刑。偵查局訓練時,為了鍛煉士兵的反偵察能力,確實也會動用刑罰,測試他們對痛苦的忍受程度。李正皓的單兵素質向來都是第一,卻從未體會過哪種刑罰,能讓他比此刻更難受。柔軟的發梢就像刷子,貼著耳後頸側,躲不開逃不掉,幾乎癢到心裡去了;偏偏還不能動彈,壓在肩上的那份重量,就像負重越野時的鉛袋,越背越沉;輕柔的鼻息氤氳,沁潤著他的胸口,透過薄薄的衣衫,迷亂了所有神智。宋琳倒是很放鬆,像隻小貓似的測過身子,蜷縮著躲進他懷裡,不久便打起了呼嚕。與其說是呼嚕,更不如說是略微混沌的呼吸聲,這段時間以來,李正皓已經熟悉對方的睡眠習慣。她似乎從來沒說過夢話,很快入睡、很快醒來,夜裡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能立刻翻身進入警戒狀態。ptsd,戰鬥應激反應,軍人可能會在戰爭結束後的數周、數月、數年間,一直處於戰場上才會有的特殊亢奮狀態,直至最終到達”崩潰點”。宋琳的精神長期戒備,想必也是習慣使然。李正皓沒有低頭,而是感受著女人身上散發出的體溫,試圖想象她有過怎樣的經曆。中東石油資源豐富、教派衝突不斷,堪稱整個世界的“火藥桶”。2011年阿拉伯之春,他也曾在利比亞擔任軍事顧問,深知那裡複雜的地緣政治和民族矛盾。頂著一張亞裔麵孔,被母親扔在孤兒院獨自長大,本身就已是傳奇。戰亂地區生活條件堪憂,“孤兒院”也就是童軍營。他有幾次看到宋琳身上隱約的疤痕,卻忍住了好奇,始終未曾開口問過。李正皓相信,在這幅單薄的女性身體裡,蘊藏著一個曆經磨難、無比強大的靈魂。東京至福岡的“光速號”新乾線要在大阪換乘,上車後兩個小時,廣播裡便傳出女聲溫柔的通報,提醒乘客做好準備。宋琳揉著眼睛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第一反應是往李正皓懷裡拱,柔柔弱弱地哼了兩聲。原本已經平靜的情緒再次緊繃,他勉強淡定地問:“醒了?”“唔,可是還想睡。”宋琳不置可否,閉著眼睛扭動身子,“今天起得太早,又開了半天的車,有點頂不住。”李正皓記起對方清晨掃雪,還提前為自己買好衣服,心裡有些不忍,語氣也漸漸柔軟:“那就多休息一下吧,到站了我叫你。”懷裡的人兒沒有動,僵在那兒幾秒鐘,而後吃吃的笑起來:“大叔,你對我真好……”李正皓咬牙切齒:“閉嘴。”“大叔,人家不要嘛。”宋琳的聲音又柔又弱,聽起來就是個嬌滴滴的女高中生。下一秒,身旁的倚靠瞬間消失,若非反應及時,她差點栽倒在地。隻見李正皓拍拍肩膀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說:“醒了就自己坐好,我去抽根煙。”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