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節目組的安排, 小朋友如果上了當, 就得全員被關進小籠子裡待上一會兒。小籠子平時是用來關雞和鴨子的, 木柵欄圍了一圈, 小朋友們被引進去關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被騙了。呦呦淚汪汪地扒拉著柵欄邊緣, 控訴道:“你騙人!大騙子!大壞蛋!”其他的小朋友們一想到原來這個人是騙子,自己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當場就聲淚俱下。“嗚嗚嗚啊——我要爸爸——”“我不要待在這裡,我要找爸爸……”顧妙妙當然早就知道這個人是騙他們的,可她看呦呦老是這麼不長記性,這麼好騙,也狠了狠心想讓她長長記性, 不要這麼好騙, 隨便誰給顆糖就相信他。丁堯不在考察的範圍之中, 自然是早就知道這件事的。不過他看著哭成一片的小可憐們, 又想起他們剛剛滿心信任、排得整整齊齊往陷阱裡跳的模樣, 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一開始不是不信嗎?”丁堯沒帶紙, 拿袖子給呦呦擦了擦眼淚。“怎麼給顆糖你就信了啊?”呦呦本來就懊悔得不得了,他這麼一問,委屈的呦呦哭得更大聲了。她不僅委屈, 她還很自責。要是她沒有被那顆糖誘惑,說不定她就能攔住大家, 他們就不會進到這裡受懲罰了。現在大家都見不到爸爸。都是她的錯。丁堯眼看她哭得越來越凶,比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哭得還傷心,心裡一驚, 頓時又慌亂起來:“好了好了我不說了,真的不問了!”“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啊,所有人都相信了,不是隻有你一個人被騙的。”“好好好,大家都沒錯,是我錯了,我應該提醒你們的!”“哎呦呦你看,那邊的花是不是還挺好看的,待會兒我們去摘幾朵花回家好不好?”“周導,周導人呢?還要關多久啊?差不多就行了吧……”呦呦其實哭得不過,彆的小朋友哭都跟喝水一樣,說哭就哭,但也好得很快。呦呦哭得少,但每次一哭就驚天動地。彆的小朋友已經小雨轉晴湊在一堆看天上的雲了,呦呦還沉浸在難以自拔的悲傷氛圍中。蹲在呦呦旁邊哄了半天也沒用的丁堯,最後直接坐在了地上,臉上寫滿了“帶孩子真累”的崩潰。【哈哈哈哈雖然呦呦哭得好可憐,但是我竟然有被甜到?】【呦呦肯定是有點自責吧哎呀摸摸毛不哭呀,小孩子本來就很容易被騙的】【當幼師的我表示,人販子要是進幼兒園,騙走一個班基本不成問題】【呦呦已經很棒啦!她還太小了本來就容易相信人,這個可以慢慢教的】【丁堯弟弟快抱抱小可憐啊,哭得好讓人心疼啊嗚嗚】丁堯沒有辦法,確實隻能把她抱起來哄。十四歲的丁堯已經有一米七五,呦呦趴在他肩頭上哭得稀裡嘩啦,讓丁堯很快意識到,現在他的衣服上很可能不僅有呦呦的眼淚,還很可能被順便蹭上了鼻涕……算了。彆想了,想也沒用。tat小朋友們關進小籠子二十分鐘後,趕來的爸爸們終於來領回各自家裡的孩子了。顧啟洲過來的時候就聽說呦呦哭了,一路都走得急,擔心得眼眶都泛紅。然而等到了的時候,彆的小朋友都委委屈屈哭著撲進爸爸的懷抱裡,而被他從丁堯懷裡抱過來的呦呦卻已經哭過了,正忿忿不平地發誓:“我、我下次一定不會被騙了!陌生人給什麼我都不接!不聽!我要是跟他走,我、我就是小白癡!”顧啟洲看她還精神奕奕的模樣,心裡鬆口氣,卻又有點莫名的失落。再看顧妙妙,她手裡捏著給呦呦擦眼淚的紙,正蹲下擦著自己心愛的小皮鞋,看上去情緒非常穩定。……至少比顧啟洲要穩定。在周圍一片感人的父女父子小彆重逢的感人氛圍中,顧啟洲歎了口氣。一時不知道該為女兒們的懂事高興還是難過。辛苦了一天,中午大家聚在一起清點爸爸們和孩子們一起賺來的錢。爸爸隊,三百二十塊五毛。孩子隊,七百八十五塊整。累死累活田間勞動一早上的爸爸們:……??呦呦一臉驕傲地把自己想出來的辦法告訴了所有人。丁堯在一旁露出了禮貌而不失尷尬的笑容。……辛苦了。由於中午時間太緊,就算有了錢再去買食材現做也來不及,所以周導宣布:“今天大家賺來的錢可以由大家自由支配,不過我的建議是,大家留一部分用來晚上購買食材做飯,剩下的部分每個家庭均分。”舟舟爸爸疑惑地問:“導演,那我們中午吃什麼呢?”周導:“你們中午的飯菜,已經由我們熱情的鄉親們準備好啦——”一頭霧水的大家跟著導演走到joe家的大房子裡,大堂的長桌上擺著的正是一大桌各式各樣的農家菜。雖然舟舟爸爸這個五星級酒店大廚做的飯菜也很好吃,但農家菜也有農家菜的風味。跟彆提大家忙了一上午,早就饑腸轆轆。恬恬爸爸十分警惕:“突然對我們這麼好,該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慈眉善目但坑人從不手軟的周導微微笑著,並不言語。看他這樣,就知道沒什麼好事,不過大家都餓了,很快便落座吃飯。等大家都吃得快差不多的時候,周導果然不懷好意地開口:“今天的這頓飯味道怎麼樣?”來了!他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來了!眾人警惕回答:“還行,怎麼?”周導微笑:“既然我們老鄉這麼熱情的招待了大家,大家覺得我們是不是也要給老鄉們表示一下我們的熱情?”“……”你就直說你又想怎麼壓榨我們吧。累了一上午的爸爸們已經看淡了。“好的!那麼我提議,今天下午大家的任務就是排練一出給鎮上的小朋友們看的舞台劇,今晚晚餐後就在鎮口的大舞台上演出,大家加油!”掌聲稀稀拉拉,十分敷衍。“下午排完晚上就演?”“那很趕啊,還得我們自己想演什麼戲。”“沒事,小鎖爸爸你視帝肯定沒問題,我們還有顧導,妥了!”周導又補充:“對了,因為是演給小朋友的舞台劇,所以主角也必須是我們的孩子們哦。”“……”“小鎖爸爸可以演一顆高大的樹之類的,在台上看著小鎖表演,這個沒問題。”“……”堂堂視帝,隻配演兒童劇裡的背景板??周導用眼神告訴他,沒錯,你隻配給你兒子當配角,接受現實吧。沒辦法。大家長歎一聲,隻能接受了待會兒要領著一幫小朋友排練的現實。不過排演舞台劇這個,肯定是要仰仗顧啟洲統籌全局了。於是爸爸們把各家的孩子都哄去午睡之後,顧啟洲帶著所有爸爸們一起搬著小板凳,在樹下找了個陰涼的地方聚集起來,一起商量劇本的問題。時間緊迫,要在孩子們睡醒之前敲定劇本,醒了之後還要定角色,背台詞,排練,有不合適的還要調整,狗比節目組連服裝都要他們自己解決。在腦子裡順了一邊流程的顧啟洲有點頭大。“那個……”圍坐樹下的爸爸們回頭,見丁堯也端了個凳子走了過來,神色略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我睡不著,就想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丁堯捏著凳子的手有些微微出汗。顧啟洲看了他一眼,很隨意地說:“好啊,你也坐過來吧。”僅僅是一句很普通的話。然而聽在丁堯的心裡,卻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嗯。”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聲音很輕很輕。因為是兒童劇,所以顧啟洲並不打算設計很複雜的故事,但現編一個故事又有些倉促,於是他想了想,落筆改編了一下莎士比亞的《李爾王》。年老的國王要將自己的領土分給三個女兒,大女兒和二女兒用誇張甜言蜜語恭維國王,而小女兒用誠實樸實的話表達了對父親的愛,卻被生氣的國王奪走了繼承權,遠嫁法蘭西。然而當國王退位後,大女兒和二女兒卻變了嘴臉,對國王惡語相向。悲憤的國王此時才記起了小女兒的好。原故事裡,小女兒帶兵討伐,卻被俘絞死。顧啟洲改了結局,變成小女兒成功打敗兩個姐姐,父女重逢,變成了一個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丁堯就演李爾王吧,三個公主和公主的丈夫,就等孩子們醒來之後自己選。”“丁堯,你覺得呢?”丁堯醒神,下意識道:“可以,我可以演好的,真的。”聽了他這話,顧啟洲和其他幾個爸爸們善意地笑了起來。“彆緊張,隻是一個兒童劇而已。”“也沒那麼正式,小堯現在這麼火,多少電視劇都排著隊請你呢,這個不算什麼,放輕鬆。”在爸爸們的安慰中,丁堯僵硬的表情稍稍放鬆了些。對。這已經不是前世了。他還沒有被雪藏,還沒有從巔峰墜入穀底。雖然還沒有從耀星傳媒這個火坑中脫身,但他仍然是十四歲就爆紅的男團隊員,前途無限。在顧啟洲和彆人討論布景的間隙,丁堯按了按額角。他隻是……太害怕了。呦呦這個午覺睡得沒有平時久。隻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她和姐姐就被顧啟洲叫了起來,哄著她們換好衣服出去,要為晚上的表演準備了。暈乎乎的呦呦稀裡糊塗被牽了出去,然後稀裡糊塗就被大家選做了故事的女主角考狄莉婭。之所以大家都很認同呦呦演這個角色,很簡單,因為她確實就跟女主角一樣老實嘛。——而且這個角色的詞好多,恬恬和顧妙妙都不想背。三個女主角飛快定下,然而剩下的三個沒什麼存在感的男性角色,他們三個小男孩倒爭得激烈。“我!我要演那個法什麼西王!!我我我!”“我也想!顧爸爸選我!”“顧爸爸我記得住台詞的,我來演!”顧啟洲看著這麼小就肖像他小女兒的小兔崽子們:……如果可以,他一個都不想選。觀眾們紛紛嘲笑:【顧導:莫挨老子!臭小子離我女兒遠一點!】【呦呦真是小小年紀就這麼招男孩子喜歡,以後長大了……無法想象】【看顧導和鬱瀾就知道,這麼好的基因,長大肯定更漂亮!】【哈哈哈哈舟舟他們的爸爸要急死了,偷偷在背後給兒子加油哈哈哈哈】【今天舟舟爸爸不是還開玩笑要定娃娃親嗎,顧導當時就一臉‘不,你想得美’】最後還是定下了年紀最大的joe來演考狄莉婭的丈夫,也就是法蘭西王。三個小姑娘完全不care他們在爭的東西,恬恬扯了扯顧啟洲的衣角,問他她們表演的時候要穿什麼,她想穿好看的小裙子。顧啟洲這才記起來服裝還沒安排好,忙和其他幾個爸爸商量借衣服的事情。從睡醒了被拉過來,到定下自己要演的角色,呦呦全程都沒什麼精神,她看著顧啟洲忙碌的身影,一會兒安排人去把他寫好的劇本手抄幾份,一會兒詢問附近有哪裡可以租到服裝的。忙得幾乎沒有一個眼神分給她。呦呦站累了,蹲在門檻外幽怨地看著顧啟洲。總是這樣。隻要拍起戲來,她的爸爸就不是她的爸爸了。以往顧啟洲在劇組的時候,一忙起來三四個月不見人影,每周隻能給他打一次電話,偶爾他有什麼突發情況需要處理,一周一次的電話也會匆忙掛斷。呦呦抱著手機等啊等,等到睡著,也沒有等到爸爸再打回來的電話。所以即便每個人都跟她說,她有一個非常厲害的爸爸,她的爸爸拿過好多好多的獎,拍過多少多少的電影,有多麼多麼知名的演員都想來演他的戲。但是呦呦一點也不喜歡當大導演的爸爸。那不是她的爸爸。看著男人忙碌得腳不著地的身影,氣鼓鼓的呦呦趁大家都不注意,悄悄的溜到了房子背後,準備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但她沒想到,想在清淨處待一會兒的卻並不隻她一個人。“……你在正直的外表遮掩下殺過人的大奸巨惡!”“……撕下你包藏禍心的偽裝,顯露你罪惡的原形,向這些可怕的天吏哀號乞命吧!”呦呦和她的攝像師叔叔都藏在角落,靜靜地聽著。是丁堯在背台詞。空曠的空地上,不知為何他沒有讓攝像師跟著,獨自一人一遍一遍地練習著他的台詞。呦呦不是個會欣賞什麼演技、什麼表演的聰明孩子,她甚至不明白台詞在說些什麼。但是她的心能夠感受到。他很專注。他非常非常快樂。這種快樂和一顆糖、一瓶草莓牛奶的快樂完全不同。呦呦想了想,這大概和爸爸的電話、媽媽的誇獎,還有姐姐的擁抱一樣,不是普普通通的快樂,而是比那還要複雜一點,她不太會形容的快樂。同時也讓呦呦隱隱約約的意識到——丁堯哥哥原來,平時都是不太高興的。小朋友的思路就隻能思考到這裡,如果在場的是顧妙妙的話,那麼她大概會發現一件昭然欲揭的事情。僅僅是一個綜藝節目裡、遊戲一樣的兒童劇,都能讓他的熱情燃燒得如此濃烈。這個人平時,到底壓抑成了什麼樣子?呦呦想不到這些。她隻是看著認真而專注地一遍遍排演的丁堯,好像從他的專注中領悟到了一點點微妙的東西。於是她轉頭折返回了顧啟洲那邊。對於爸爸和丁堯哥哥而言,拍戲好像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或許就和她愛吃甜食一樣的重要。如果這樣想,爸爸平時拍起戲來什麼都顧不得的樣子,也好像可以理解那麼一丟丟了。唔……額……雖然但是……不行!她還是不怎麼理解!隨隨便便掛斷女兒電話的爸爸就是不對!顧啟洲正在忙著給每個小朋友分發劇本,剛想說不知道呦呦去了哪裡,就見一個腳步飛快的小團子氣衝衝地從不遠處跑過來。剛剛在她腦子裡生氣又原諒,原諒了又氣憤,氣憤了又好轉的複雜情緒交織,千言萬語彙集在一起,被呦呦的腦回路一整理,最後脫口而出的是:“爸爸,我好討厭你哦!”顧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