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輝中, 秋風盛起來。一輛普通的馬車在山間小道緩緩行駛, 許是天氣有點涼,趕車的小廝攏了攏了身上的外袍,扭頭對車廂內喊道:“公子, 天色不早了,是繼續趕路還是去前方小鎮尋一落腳之地?”青灰色的車簾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被人從裡撩起, 露出一張俊逸卓越的臉。嫣紅的落日,把它的光澤映在了男子白.皙的臉頰上, 給他無血色的臉頰增添了幾許的醉人的色彩。秋風平地而起, 卷起一地的枯葉。他以拳抵住唇角,壓抑著喉間的癢意,抬眸望了一眼西沉的天色, 低聲道:“去前麵的鎮子歇息一晚。”司琪張了張嘴, 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反駁他的話, 一鞭甩在馬的屁.股上, 加快了路程。君玉回到車內,清潤的眉眼靜靜地凝視著沉睡的男子,男子似是睡的不安穩,額頭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他抬手拂去男子額頭上的發絲, 從袖口掏出一方手帕,神色溫柔且認真的幫他擦拭,尾指仿若不小心地蹭到了男子的鼻尖, 他動作一頓,目光從男子的眼睛,鼻子,最後停在那蒼白的唇.瓣上,他定定的看了許久,眼底不覺傾瀉.出一絲癡迷,良久,才收回目光,歎息間收起手帕,坐在矮幾前給自己倒了杯水,細細的品嘗著。緊黏在黎晏身上的視線離去,黎晏抖了抖睫毛,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黎晏在司琪開口的時候就醒了,陌生的環境加上一個意圖不明的人,他肯定要多留一份心。說起來……他剛才好像做了個夢,夢醒後便記不太清楚了,隻隱約記得夢裡好似有個人一直在問他為什麼?為什麼?黎晏想起當初跟青嵐做交易時,青嵐一臉悲慟的道:“聽說你喜歡跟靈魂做交易?”“我想跟你做一筆交易。“若是你能認出我,我便把靈魂送給你。”於黎晏來說,這筆生意怎麼說怎麼劃算。直到進了這個世界,他才知道一切是他太想當然了。這個世界他無法使用任何力量,也就等於他無法作弊,沒辦法作弊,他就無法窺測彆人的靈魂,君玉到底裝在哪具殼子裡,他如何清楚?若是他了解青嵐,說不定還有機會,可他連青嵐是哪一隻都不清楚,這靈魂怕是不好吃啊!而且,這個叫君玉的,不但名字取的頗有深意,出現的也非常巧合,巧合的就像是特意給他安排的一樣,還對他百般上心,怎麼看怎麼像是青嵐給他設的障眼法啊!唉!是他太大意了,就說前期對交易不屑一顧的青嵐怎麼可能自動送上門給他吃。低低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睜開眼,順著咳嗽聲尋去,就見君玉臉色緋紅,握著杯盞的手指骨節吐出,手背更是因著手中的力道暴起一根根青筋,那凸起的青筋宛如盤根錯節的樹根一般,顯得格外突兀明顯。黎晏光是瞧著都覺得難受,更彆提那個抑製咳嗽的人了。他微微歎息了一聲,道:“彆忍著了。”君玉愣了一瞬,似是沒想到輕咳聲還是把人給驚醒了,他扭頭想說沒事,可壓製不住的癢意瞬間席卷而來,劇烈的咳嗽壓彎了他的腰,他扶著矮幾的邊沿,指尖緊緊的扣著桌麵,指節更是泛著不正常的白。這似是要把內臟都給咳出來的架勢,激的黎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他這會兒也沒辦法,隻能道:“你先喝口水。”君玉搖搖頭,從袖口掏出手帕,擦拭著嘴角。雪白的手絹上,一抹鮮紅刺亮了黎晏的眼,黎晏心神一震,這人莫不是得了肺癆吧?君玉慢條斯理的收起手帕,轉身從一側的機關裡取出.水囊……和一個純金打造的盆,不緊不慢的淨手,繼而又掏出一方手帕,細細的擦拭著根根手指,骨節分明的手指宛如上好的玉石,潔白無瑕,沒有一絲瑕疵……和人氣。直至手指徹底乾淨了,這才拿起一旁的奶茶,倒在杯盞裡,附身遞給黎晏,溫聲道:“渴了吧,先喝一口潤潤嗓子。”黎晏:“……”這個人!奶茶裡不知道加了什麼,入口香醇,沒有一絲腥臊味,反而還帶著一點淡淡的花香和藥香。馬車行駛到了一家客棧門口,司琪拉住馬韁,轉身掀開車簾,想說到地方了,卻不妨見到他家公子屈尊降貴的伺候著那個撿來的人,他眸光一?c,怒道:“你這個人好生不講究,我家公子是你能使喚的嗎?”話到這兒,他驟然瞥到杯盞裡的奶茶,怒不可揭道:“這是你能喝的嗎?這是”“司琪,記好你的身份。”君玉瞥了一眼漲紅著臉的司琪,警告道。司琪氣的直跺腳,他急急道:“公子,您的身子您還不清楚?這”“滾下去。”淡淡的嗓音不怒自威,卻是讓黎晏吃了一驚。君玉在他麵前一向是如沐春風的,就算先前司琪頂撞了他兩句,也隻是告知他逾越了,可這會兒卻是連‘滾’這般不符合他身份的話都說出來了。黎晏沉默了一瞬,他就說這奶茶裡怎麼有股子藥味,原來真的是君玉的藥嗎?君玉見黎晏不喝,眉峰皺了皺,複而又舒展開來,溫聲解釋道:“這奶藥不算什麼稀罕物什,不過是司琪大驚小怪罷了,你身上有傷,喝了這個對你的身體有好處。”黎晏遲疑了一會兒,問道:“你……你這般咳嗽,可是有什麼陳年舊疾?”君玉笑著搖頭,“不過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毛病,不礙事的,先喝吧,喝完我讓司琪去請個大夫,給你看看傷。”……黎晏的傷他自己心裡清楚,這個世界沒有靈氣,功力是彆想恢複了,但恢複成正常人,還是有希望的,就是需要不少上好的藥材。他如今身無分文,彆說人參了,連根蘿卜他都買不起。大夫的說辭與黎晏猜測的一般,君玉客氣的送走了大夫,讓司琪跟著大夫去抓藥,回到房間,見黎晏在閉目養神,眸光柔了柔,道:“餓嗎?我讓小二給你備點流食?”“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黎晏冷不丁的問道。君玉一愣,繼而笑道:“對你好需要理由嗎?如果你非要我說出個緣由,是因為一個夢……”“夢?”黎晏睜開眼,不解的看著他,“什麼意思?”君玉噙著笑意,坐在床沿邊,細心的幫他掖好被子,這才解釋道:“不久前,我做了個夢,夢裡我快要死了,是你救了我,你有一手妙手回春的醫術,治好了我的沉屙宿疾,我……”“我為何救你?”黎晏打斷他的話,目光定在他的臉上,沉聲問道。君玉怔了怔,許是沒想到黎晏會問這個問題,他失笑道:“是仰慕你的名聲,花重金請來的。”“那你是為了我的醫術才救我的?”“不是。”“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會出現在那個山洞?”見他似是想解釋,黎晏譏笑道:“彆說是跟著暗一尾隨而去的,你車裡提前備好的糕點很明顯就是跟著我的口味來的。”君玉又是失笑著搖頭,“你先彆急,且聽我慢慢道來。”君玉說,他做了一個夢,夢很離奇,他一開始沒放在心上,但屢次得到驗證,便也有點懷疑那個夢是不是預示著他的未來,他帶著疑惑來到了黎晏降落的地方,跟著暗一找到了躺在山洞裡的黎晏。在夢境裡,倆人初次相識是君玉花重金邀請黎晏給他看病,相處中,他對黎晏有好感,可黎晏不但是寧王的人,更是寧王的愛.侶。他愛而不得,明明陳年舊疾已經治好了,卻因著求而不得,而最後鬱鬱而終。黎晏聽完後,隻有兩個字:荒唐。不說他是如何離開那個山洞的,就說寧王,寧王已經有了未婚妻,他怎麼可能會跟寧王攪合在一起?醫術……他根本就不會好嗎!還有,哪個人會這般老實的把這麼玄乎的話告之一個不熟悉的人?就算是夢境裡求之不得人,也不會這般毫無保留。“一開始我也不太相信那個夢,可自當在山洞看到你的第一眼,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非常強烈,強烈到我還沒多加細想,身體就決定了我的一切。”“你覺得我相信嗎?”黎晏還是認為這個人就是擾亂他尋找青嵐的障眼法,青嵐的魂體不是一般的強大,這就說明他的來曆很不簡單,一個來曆不明又能破他陣法的人,給人造個夢不是輕而易舉?君玉也知道這個夢太匪夷所思了,他也不強求黎晏一定相信,遂道:“相信不相信又如何?我確實……”話有點難以啟齒,他臉頰一紅,垂下頭,清越的嗓音裹著一絲羞意道:“我…我我…我確實對你…對你一見傾心。”黎晏在心裡嗤笑了一聲,這個人裝的很像,可同時也隱瞞了很多事。他垂眸低笑了一聲,道:“我很感激你把我從山洞帶出來,也很感謝你給我請了大夫,但是”話音徒然加重,神色一?c,道:“除了這些,我對你毫無感覺。”聞言,君玉眼底閃過一抹失望,他勉強的笑了笑,道:“不礙事的,來日方長,也許我們多相處些時日,你便會對我有所改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