窅娘尷尬的回來,宋九不知道如何安置,可幾天後上朝時,幾乎所有官員都用怪怪的眼神盯著他。宋九隻好裝做不知道。實際他內心忐忑不安,不知道趙普會弄什麼妖蛾子。但馬上他就看到轉機。這一年,黃河又出大事了,黃河自滑州房村河堤防發生超大麵積決口,洶湧澎湃的河水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撲向南方,沿途淹沒澶濮曹濟數州無數民田房舍,長途跋涉近千裡後到達彭城(徐州),彙入淮河,如同宋九十幾年前所說的那樣,勝利黃淮會師。發生了這麼大的水災,朝中上下一起傻了眼。不管宋朝重民生是真還是虛偽,經過十幾年宣傳,以人為本已成了全國上下的口號。至少在趙匡義朝,賑災手段達到了高峰。然而災區麵積太大了,受災百姓太多了。這麼多的災民如何救濟,災後如何重建?這個河道如何治理?趙匡義將所有重臣喊到政事堂商議。他先是看著宋九。宋九搖頭。道理若乾年前他就說過了。能治,但又不能治。黃河為什麼在唐朝不出事,無他故,那時候水土還沒有破壞的那麼嚴重,關中仍是全國最好的耕種地區,還有黃河下遊河床還沒有抬高。宋朝不行了,整個黃河上遊水土全部破壞,自東漢以來黃河河段未大變動過。泥沙沉澱,已成了懸河。有方法治理,上遊不得濫砍濫伐,載樹防沙,中下遊興修若乾運河輔助,然後束水衝沙。可是宋朝現在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力與財力支持這麼大的工程。因此唯獨的辦法還是兵來將檔,水來土屯。若那樣,中書就可以辦到了,自己是西府首相,無權插足。那天商議無果。於是廣征博引。群策群力。下麵的官員同樣沒有辦法,隻好提議征十萬百姓修補河道。趙普將這些意見轉交給趙匡義。趙匡義很不滿意,由宋九開始,朝廷也漸漸采納了用工代賑。不過因為官吏貪墨。發生了種種矛盾。若是小範圍用還可以,但是十萬災民用工代賑,準得出大事情不可。而且上哪去立即征來十萬災民。或者征十萬民夫來堵塞決口?萬一處理得不好,百姓本來因為受災了,心情不滿,發動暴亂,那就會出更大的大事。因此趙匡義冷聲說了一句:“從前韓村河決,征民沒起到作用,反而嚴重擾民。”於是他發十萬軍隊治理河道,甚至為了表達治河的決心,所用錢帛全部自內庫調派,不動用三司國庫錢帛。趙匡義朝時趙普與趙匡胤朝的趙普終是兩回事,若是那時,趙普認準了宋九打壓,宋九會更悲催的,因此趙普同意了。然後二人商議,得選人領頭。選來選去,選了郭守文護其役。再看郭守文閱曆,潘美活捉劉鋹,曾派其進京獻捷,宋九也與此人在那時打過交道,印象不深,隻知道他很會拍馬屁。李煜進京時,郭守文勸其不要輕生。安撫過西北。太平興國三年,郭守文曾率宋亳二州四千五百丁塞汴水決口。應當趙普推薦這個人還是有能力的。郭守文去了前方。他沒有偷工減料,全部用埽填堤。想要牢固的堤壩,最好是石頭水泥壩,現在水泥出來了,可成本太高。還有史上後來發明的魚鱗塘,這個也讓宋九提前弄出來,它代價同樣不菲。另外就是錢氏在錢塘江推出的籠石法,這個成本也不低。還有便宜的方法,最便宜的就是硬是用泥土填,這個隻要人力成本。要麼後世都常見的用沙包加固堤壩。但在宋朝想要質量好,最常見的便是這種埽。先用大量編織蘆葦繩和超大超長的竹索,蘆葦繩用來捆綁加固“埽”,充當編織袋的作用;竹索用來貫穿“埽”,充當纖繩,以便人力將“埽”拽拉牽引到指定區域。再於寬廣平坦的地上密布蘆葦繩,接著在繩上鋪一層厚樹枝與厚蘆葦,再在蘆葦上倒泥土以及碎石塊,接下來按照這個製作次序反複操作,待填充物外形高約十米、長約數十米時,最後用蘆葦繩緊緊捆紮,用來堵河的“埽”就這樣完成了。實際它的原理與籠石法、魚鱗塘、水泥壩是一個性質,就是用這些繩索將整個河堤變成一個整體,增加其牢固。郭守文沒偷工減料,十萬呆在京城的大軍也不敢偷懶,場麵很壯觀。到處是黑壓壓的兵士,將一個個“埽”拖到決口邊緣,栓在巨樁上,然後投河堵決。可是這一年雨水特彆厲害,河水始終如奔馬一般洶湧而來。無論投入多少勞力,還是投入多少石頭與大“埽”,皆眨眼之間被河水衝得無蹤無影。不但如此,陝西,河北多處地區同樣受到澇災。而郭守文從五月折騰到九月,這個決口還沒有填上,無論他如何折騰,河水依然向東直入淮河,導致廣大的災區春秋兩季顆粒無收。不能說趙匡義做錯了,若是水勢能在中途稍小一點,讓郭守文堵上,將災害降低,花費這個代價就是值得的,沒有堵上,那就是一個笑話。當然,更不能以成敗論英雄,至少趙匡義想做為,也想不擾民,用心肯定是好的。郭守文在滑州無功,都不敢回京城。趙匡義也不怪他,痛定思痛,這樣臨時抱佛腳肯定不是辦法,既然今年無輒了,就不讓它下回再發生吧。因此就想到了古代的一個辦法。遙堤。何謂遙堤,就是距離河堤兩三裡開外,再築一道大堤,若是汛期凶猛,就可以打開陡門,將水放於這個緩衝區蓄洪泄洪,而且第一道河堤若是破掉,它可以做為第二道大堤拱衛後方。趙匡義便派兩批官員出發,柴成務與葛彥恭順著黃河北岸,趙孚與郭載緣順著黃河南岸。西自河陽。東到大海,察看古代遙堤情況。不久趙孚便上書,是有遙堤,是那一朝建的趙孚也不知道了。但所剩百不過一二。現在重修會麵臨許多困難。首先不知得用多少錢帛與人力,工程量太大了。其次遙堤與河堤之間的灘地肥沃,以此為生的農戶特彆密集。一旦灘地用作防洪區,將有多少民戶麵臨遷徙,他們遷到何處,如何謀生,國家將損失多少稅賦?因此建遙堤不是辦法,想要解決,隻有分水,南北岸仿佼汴水,各開一個陡門,北入王莽河(山東寧津胡蘇河)以通於海,南入靈河以通於淮。甚至也說了宋九所說的若是分水,會使在水勢平緩時更為平緩,導致泥沙沉澱更快的弊端,那就是用陡門調節,仿照朝廷依宋九的提議,於汴黃交界處再置一蓄沙湖之舉,水勢小的時候關閉陡門,水勢大的時候從蓄沙湖泄水於擴疏後的王莽河與靈河,使河水迅速進入大海。同時還能通舟運,灌溉農田。不管這個提議對不對,可是讓趙普尷尬了。不是分水那麼簡單。想要分水,必須擴灘王莽河與靈河,特彆是靈河那一段,還要浚通濟水,以及從梁山泊通向彭城六七百裡長的桓溝水。錢呢?本來可能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趙匡義還是將所有重臣喊到政事堂,看著大家,特彆是狠狠地盯著趙普,最後盯著宋九說道:“修防決塞,蓋不獲己,而秋霖薦降,役民滋苦,難道是朕寡德?”宋九有些暈。這個黃河越往後越難治了。記得前世一個帖子,說南宋能屹立,還虧得黃河,正是黃河多次泛濫,將金國害苦了,沒能力一鼓作氣將南宋拿下。這肯定不通,金國崛起時什麼樣的家底子?最少比那時候強吧。不過也說明了北宋以後的黃河情況。沒辦法治。有辦法也沒有這個國力去治。趙普在邊上說道:“堯水湯旱,時運使然,陛下勞謙勤恤,過自刻責,下臣恐懼所措,望少寬宸慮,以竣天災彌息。”“趙卿,還有諸卿,勿要藏拙也。”趙匡義又不滿地看了宋九一眼。在座的誰對水利最精通,宋九,他就是水利起家的。宋九隻好站起來說道:“陛下,黃河漸成懸河,如何治,十幾年前我就說過,國力無法實現。若陛下隻圖五十年之計,臣都有一個辦法。”“五十年啊。”“能保證五十年不出大事就是好的了。如今人口還不算多,若是五十年後以這十幾年的人口增漲速度,可能人口數量會番上三倍。那麼這些大決堤,可能會出更大的事情,淹死更多的百姓。”“但是五十年……”“陛下,多大能力辦多大事情,如今國力還是有限,況且還有燕雲未平。所以得分清先後,先舉應付五十年的辦法,五十年後,燕雲收回,國家更強,可能會有更好辦法解決它。”“那你就說這個五十年之策吧。”“臣先說堤,朝廷有人說遙堤,實際還有輔助堤,如月堤,格堤,縷堤。若再分,還有越堤,子堤,撐堤。”“恩?”趙匡義茫然。其他人也一起發愣。大多數是後世發明的名詞,一起不了解。“實際除了臨時搶險的子堤外,真正分起來,隻有兩種,一是內輔助堤,二是外輔助堤。內輔助堤就是遙堤。餘下都是外輔助堤。”“外輔助堤?”“就是在河堤修建的輔助堤,如縷堤,於河邊再築形如絲縷的小堤,它有兩個作用,水小時束河,使之河水不會平緩下來,那麼河沙便不會沉澱。其次是汛期時,它能替主堤抵擋第一波攻擊力,從受力原理來分析,有了縷堤,主堤受壓會減輕。月堤與之有些類似,但是兩道主堤,於險要河段將主堤縮退,在後方再築一道半月形主堤,那麼不用興師動眾的建千裡遙堤,就可以將決堤事故下降一半。格堤也與縷堤類似,但不是呈絲縷狀,而是呈一個個不規則格狀,它主要用在很長的平直河段,之所以決堤,多是水流動產生的衝擊力。但現在主堤外有一個個格堤,那麼臨近主堤下麵的河水便不易產生流動,這就很好地保護了主堤。越堤與月堤性質差不多,但呈相反方向,是於河道一側築長主堤,使水繞道而過,不直接衝擊主堤。撐堤則是於主堤外直接加梯堤,使主堤下方河道加固,抗擊水壓與衝力。子堤則是搶險時用的,若是汛水凶猛,來不及從後方挑來泥石加高堤壩,那麼直接於主堤內側取泥加高,這個若不懂水利,最好少用為妙。”“卿為何不說?”“臣西府事務繁忙,況且是越職的事,隻是看到朝野上下議論紛紛,臣抽空騎馬到黃河邊又仔細轉了轉,才想出來的。”趙匡義悶哼一聲。如果不是朕今天逼了你兩回,恐怕你還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