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雙眨巴一下眼,看向重重紗帳外跪著的一地人。最裡邊的兩個宮女模樣的女孩兒察覺她醒來,既驚又喜地上前喊道:“殿下醒了!”容雙目光落在兩個小宮女身上,她們長得相像,衣服首飾還一樣,乍一看沒什麼區彆,不過細看之下可以發現其中一個唇上長著顆小痣。她娘以前說過,唇上長痣的人比較貪吃,看這小宮女身量這般苗條,不知平時是不是忍著不吃忍得很辛苦。這段時間容雙半病半醒,聽了不少事,大致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她不再是帶著將士遺孀入京討撫恤的孤女,而是盛朝長公主,當今陛下唯一的姐姐。雖然不是親的。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她這個便宜弟弟並不喜歡她。這些天容雙病得迷糊,偶爾會感覺到有個人坐在塌前盯著她看,目光充滿恨意。那恨意強烈到即使她意識不清也能感覺到。既是在宮中,她那便宜弟弟又沒納妃或立後,能在她養病的宮殿內出入自如的自然隻有一個人。容雙坐起身來,光腳踩在鋪著柔軟毯子的地麵上。旁邊兩個小宮女要上前伺候,她很不習慣,搖搖頭拒絕了。她在北疆時可沒有讓人伺候的習慣,隻是她這身體也不知怎麼回事,實在弱得可憐,她連走幾步路都覺得渾身虛軟。容雙自己撩開紗帳走出去,隻見外間次第跪著一群年齡能當她爺爺的太醫,隻有後排跪著的一個瞧著比較年輕。她不喜歡看彆人對自己下跪,這裡的一切都讓她不習慣。既然她如今是當朝長公主,不喜歡又何必忍著?當初她在北疆時從來都沒有讓自己不高興過。容雙說:“我沒事了,你們回去吧。”她指著後排跪著的年輕太醫說,“年紀最小的留下替我看看就好了。”太醫們不動。沒有聖上的命令,他們不敢動,昨天長公主昏迷之後聖上大發雷霆,讓他們齊齊跪在這裡守著。容雙抿抿唇。她的話不管用。這還不如在北疆呢。容雙正生氣著,外麵卻傳來通報聲:“——陛下駕到!”容雙一頓,抬眼看去。先入眼的是一身玄黑龍袍,接著才是當今陛下那張好看的臉。這就是她的便宜弟弟。她對這個便宜弟弟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太子時期。當初太子軟弱無能、體弱多病,不僅偏信李丞相,還深深喜愛著李丞相愛女、未來太子妃,她很不喜歡他。如今這位年輕的陛下明明隻比她小一天,偏偏被迫認她當姐,心裡不高興是肯定的。換成她,她肯定也不樂意。容雙望著那位年輕的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姬晟今年年方二十二,褪去了少年的軟弱,渾身上下都透著股難言的冰冷氣息,隻是他麵容昳麗、眉眼如畫,若不是身份尊貴,出去怕不是會被誤認為女孩子。容雙還是喜歡眉清目朗、君子端方的類型,這種相貌著實不是她喜歡的,隻看了兩眼就垂下目光,對姬晟說:“我好了,你讓他們走吧。”姬晟的目光落在她光裸的腳踝上。看著地上那群低著頭不敢抬眼的太醫,姬晟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忍著怒氣命令:“都退下。”太醫們忙退了出去。自從長公主病倒,聖上越發喜怒無常了,許多人都開始想念起長公主健健康康、在朝野內外作威作福的日子。姬晟上前一把抱起容雙,不容拒絕地把她抱回榻上。容雙一愣。聽說盛京禮教森嚴,男女七歲就不能同席,她這便宜弟弟這樣抱她適合嗎?姬晟坐在塌邊與容雙對視。太醫說她什麼都忘了,隻記得自己才剛進京,聽到這個消息時他差點想掐死她。她憑什麼忘了?這些年來的一切,她憑什麼忘了?她牝雞司晨、禍亂朝綱,殺害他未婚妻,任意誣陷功臣、罷免忠良,還逼迫他與她行那苟且之事,她憑什麼忘了?對上眼前那雙乾淨澄澈的眼睛,姬晟心裡更加憤怒。她也配擁有這樣的眼睛?她憑什麼把一切都當做沒發生,繼續快快活活地過她的日子?姬晟淡淡地說道:“姐弟之間沒那麼多禮數。”他伸手去撫容雙鬢發,“皇姐且好好歇著,快些好起來。後宮空虛多年,開春要選秀了,倒是還得皇姐替我掌掌眼。”容雙一口答應:“好。”這人明明恨不得掐死她,還擺出這麼親昵的樣子,真是太可怕了。怪不得當年娘再三勸告她說永遠彆來呢,看看當皇帝的都活成這樣,就知道這不是人呆的地方。不過想想她這便宜弟弟確實有點可憐,都二十好幾了,後宮竟連個女人都沒有,難怪他脾氣這麼古怪。她倒是挺樂意幫他挑美人兒,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明麵上接受她選的人,背地裡讓人守活寡,那就太糟蹋人家姑娘了。看來到時最好還是彆亂提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