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雙依稀記得小時候回盛京,對什麼都好奇,也曾樂顛顛地跟著先皇後看看親蠶禮是怎麼回事,興致勃勃地邁著小短腿跟在先皇後身後跑前跑後,還跟著拿了桑葉去喂蠶。當時母親一直在外麵等著她,等她被先皇後牽著出去,母親才緊張地抱起她,手摟得很緊,像是害怕她會被搶了去。她懵懵懂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高高興興地和母親說起蠶室有多大多寬敞。吃的是桑葉,吐出的卻是白白的蠶絲,多麼稀奇呀。如今想想,當初爹娘帶她回京那一趟,先皇與先皇後怕是想要讓她給姬晟當太子妃的。要不即便母親和先皇後閨中有些情誼,先皇後也不至於因為一個小孩兒說好奇就帶著她主持親蠶禮。爹娘顯然沒同意太子妃之事,匆匆帶著她回了北疆。沒過兩年,先皇後就病逝了。農田和桑田不是一個方向,祭祀結束後,容雙便和姬晟分開走。許是因為不放心她這人的節操,姬晟把兩個禮部侍郎都帶走了,倒是把白發蒼蒼的李老尚書分給了她。容雙自認還是挺尊老愛幼的。她笑眉彎彎與李老尚書搭話:“李尚書,我們又見麵了。”她和李老尚書回憶往昔,“記得十幾年前您就當過這個尚書,沒想到如今您又當回來了。”李老尚書笑嗬嗬地說:“承蒙先皇不棄,臨終前下旨讓老臣起複。殿下記性真好,若是殿下不提,那時候的事老臣險些都忘了。”那時候容將軍的小女兒剛回京,哪都敢去、哪都敢闖,性子野得不得了,那時候他們在旁邊看著都覺頗為喜愛,覺得有這麼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兒在,感覺整個盛京都熱鬨了不少。隻是不太讚同讓她當太子妃。正巧容將軍夫妻也不同意,先皇的想法也就作罷了。沒想到後來兜兜轉轉,竟又鬨出那麼多事來。容雙覺得李老尚書什麼都知道。她試探著問:“選秀之事都準備好了吧?日子一天天近了,可彆出什麼岔子。”李老尚書不疑有他,點頭說:“都準備好了。唉,本想趁這機會給殿下挑個好兒郎,可惜陛下都給擋下了。”他慈愛地看著容雙,好言安撫,“殿下勿憂,也就三月的事,等皇後人選定下,老臣自會按照先皇的旨意將那道遺旨焚毀。”李老尚書不是老古板,他覺得婚姻之事合則來不合則離,既不喜歡,就不必非綁在一起當怨偶。容雙一頓,麵上沒表露什麼,心中卻已翻江倒海。遺旨?先皇留下什麼遺旨?到底是什麼樣的遺旨,才要在皇後人選定下後焚毀?容雙有心想追問,卻發現自己無從問起。說話間她們已行至桑田前。看著慈眉善目望著自己的李老尚書,容雙想到沿街那些百姓,她一度以為自己孑然一身、獨活於世,其實世上還有許多人喜愛她、關心她。他們雖不是她的至親,卻也讓她莫名有些高興也有些酸澀。隻要好好活著,總是能遇到許多讓人開心的事的吧。容雙在李老尚書的注視下帶著小宮女們剪下一片片桑葉,到日上中天才帶著桑葉去蠶室。蠶室裡滿滿的都是嗷嗷待哺的蠶寶寶。小宮女自幼被送進宮,又被培養著識文斷字,哪有機會了解農桑之事,乍一看那麼多蠶養在一起還有些害怕。容雙安撫了她們一會,才領她們踏入蠶室投喂桑葉。兩個小宮女聽著蠶寶寶哢呲哢呲地吃起了桑葉,漸漸就不怕了,擔心容雙累著事事都隻讓容雙起個頭,剩下的全由她們來乾。容雙帶著兩個小宮女忙完親蠶禮,直接回先農壇供人歇腳的院落裡休息。兩個小宮女一刻都不閒著,一左一右地湊到容雙身旁,邊給容雙送茶送點心邊嘰嘰喳喳:“殿下,我想到它們能吐出絲綢來,一點都不害怕它們了!”“對啊對啊,看久了還覺得有些可愛呢!”容雙就喜歡她們這股活潑勁。她拿起塊糕點喂給其中一個小宮女。另一個小宮女頓時急了,眼巴巴地看著容雙。容雙一笑,又給她也喂了一塊。姬晟從外麵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容雙含笑給小宮女喂糕點的一幕。兩個小宮女看到姬晟,驚得忙跪下問安。姬晟黑著臉說:“出去!”容雙斂起笑,一臉莫名地看向姬晟。這兩個小宮女不是他的人嗎?他亂發什麼脾氣?姬晟氣得不輕,人是他安排到容雙身邊的,對他忠心耿耿,伺候起容雙來也儘心。可就是太儘心了,和容雙親近得叫他氣悶。他怒道:“你是主她們是仆,哪有奴仆要主人喂東西的道理?朕看她們是被你縱容多了,一個兩個都忘了規矩。”容雙拉他坐下。姬晟瞪他。容雙把一塊糕點喂進他嘴裡。糕點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姬晟一下子住了嘴。他把糕點吃完了,伸手把人抱進自己懷裡。容雙一怔。姬晟摟緊容雙說道:“你不能太縱容底下的人,否則她們將來伺候你不儘心,甚至還奴大欺主。”她太容易心軟了,他不放心,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北疆去。那時候他分明沒多少真心,隻想哄著她把大權交出來,她卻都信了。他不想把她讓給彆人,更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姬晟聲音啞了,“北疆太遠了,你去近一些的地方好不好?朕保證,絕不會去攪擾你。”他隻想她不要離得太遠,遠到她有什麼事他都鞭長莫及。遠到有人欺負了她,他卻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