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說得很有道理,字字句句都是真知。既然是為了救人,那人沒事了就該把話說清楚,省得人繼續誤會。這邏輯分明、道理清晰,實在讓人無法反駁。謝汐十分無語——真是該聰明時不聰明,不該聰明時鬼精一樣啊!他肝疼!青龍見他不出聲,眸色黯了黯。謝汐多敏銳,瞬間捕捉到信號,他好不容易把這條咳血龍給哄好了,回頭再出事他找誰哭去!“好啊,”謝汐道,“應該去說清楚。”青龍神色漸緩:“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謝汐:“!”用得著這麼著急嗎?青龍又問:“怎麼了?”謝汐連忙道:“我自己去趟朱雀宮就行……”青龍道:“我陪你一起,這樣才說得清楚。”老四這次很不好糊弄啊!可惜謝汐這次帶了個“人形掛”,江斜唯一的用處也就在這裡了。謝汐應道:“好我們一起去,當麵說的話,相信他更能理解。”青龍道:“那我們現在就走。”謝汐道:“急什麼?”青龍眸子又沉了下來。謝汐溫聲道:“您這幅樣子出門我怎麼能放心。”青龍這心情想想也怪招人疼,一會兒提口氣一會兒鬆口氣一會兒又提起來……到底是提還是鬆,全在謝汐的話語間。謝汐哪忍心再折騰他,哄著他道:“好歹休息一下,不急在這一……”青龍握住他手,一直平靜的聲音裡有著讓人心疼得微顫:“……去和他說清楚,好嗎?”謝汐胸口想被人捅了一刀,又心疼又忍不住氣他,何必呢……何必要這樣折騰自己,又何必要抓著一個背叛了他的人自欺欺人。謝汐道:“現在去了,朱雀聖人也還在昏迷,我們又能說什麼?”青龍怔了怔。“好啦。”謝汐軟聲道,“等天一亮,我們一起去朱雀宮好嗎?”青龍終於還是被勸住了:“天一亮我們就去。”謝汐點頭道:“一言為定。”青龍懸著的心落下了一些。青龍的寢居是隔斷式的,由一個屏風給隔成了幾段,他們在屋裡,外頭卻守著人。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青龍的身體狀況太差,他們不會留謝汐和他獨處。謝汐也不急著見江斜,眼下最重要的是讓青龍情緒穩定。青龍道:“你用過飯了嗎?”謝汐搖頭道:“不餓。”青龍道:“不吃飯怎麼能行?餓壞了身體……”他話沒說完,謝汐便道:“我隻不過餓一頓您就心疼,您終日受斷骨之痛,難道我就不心疼嗎?”青龍呆了下,靛青色的眸子像是燃了把火。謝汐:“你放棄了自己的修行,我已經很慚愧了,若是還整天承受痛苦,我又怎麼忍心……”青龍擰眉道:“不要這樣說。”謝汐直往他心尖上遞糖:“您喜歡我,我也喜歡您,喜歡是平等的,不會因為身份高低而有所不同,您一直為我付出,我也想為您付出,我們將要麵對的是攜手相伴,而不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無限遷就。”青龍的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他千言萬語湧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分毫。他覺得自己再怎樣說,也及不上謝汐說的千分之一。他說的每個字,都在他心上安了家,根深蒂固。謝汐輕聲問道:“能告訴您的傷勢嗎?”青龍頓了下。謝汐道:“我可能幫不了什麼,但我想知道。”青龍薄唇動了下,慢慢道:“彆聽他們亂說,沒那麼誇張。”謝汐還是問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青龍到底是拗不過他,避重就輕地說了。謝汐聽得心肝直淌血:“您的鱗片是在脫落嗎……”青龍道:“沒妨礙,這三百年肯定不會有事。”可卻要實打實地承受三百年的痛苦!謝汐神色嚴肅了:“我能看看您的本體嗎?”青龍:“……”謝汐堅持道:“我想看。”青龍道:“會嚇到你。”謝汐道:“難道我喜歡的隻是你的這副皮囊嗎?”青龍心一震,垂下的眼睫在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激蕩情緒。他低聲道:“這裡不方便,等……去個空曠地方吧。”這倒也是,青龍的體型很大,貿然變身,隻怕要把這小屋子給弄得亂糟糟。謝汐之所以想看他的本體,是因為自己的修複術,他問道:“脫落的鱗片都在嗎?”龍鱗是異寶,當然都在,青龍點點頭。謝汐鬆口氣道:“我來試試修複吧。”青龍微怔。謝汐把自己在薔薇族做的事一一說了一遍:“雖然我不知道能不能修複您的鱗片,但很想試試,若是能……”青龍沉聲道:“你說你修複了受傷的薔薇花……是修複嗎!”謝汐想起老薔薇曾說過,當年的花神修複過青龍的鱗片,他點頭道:“對,是修複,必須有花瓣在,否則是不行的。”青龍盯著他,眸色十分複雜:“修複是花神的能力。”謝汐道:“我聽族長說過。”青龍說:“你什麼時候有的這個能力?”謝汐道:“我也不太清楚,回到薔薇山後,我昏迷了一陣子,之後就發現自己能修複一些東西。”青龍眉心緊皺著,呢喃道:“你為什麼會有花神的能力?”他忽然又道:“跟我來。”青龍起身太快似乎又拉扯到了傷口,謝汐趕緊扶住他,青龍握住他手道:“不要緊。”謝汐焦心焦肺的,現在就想給他修修鱗片。青龍帶他去了裡屋,是謝汐之前休息的地方。外頭的隨從也跟了過來,依舊是候在了屏風外,這倆隨從都是青龍的心腹,青龍並不避諱他們。謝汐又看到了那幅畫,看到了繁花錦簇中落寞的青龍背影。青龍問他:“能看到什麼嗎?”謝汐微訝反問:“您看不到嗎?”青龍瞳孔縮了縮,說:“我隻能看到空白的紙張。”謝汐眨了下眼睛,十分確定道:“這是一幅畫,畫的是百花盛會,畫裡還有你慢慢走遠的背影。”他沒將那逐漸走入黑暗的景象給詳細形容出來。青龍看向畫卷,說道:“這是神鑒的一部分,世間隻有花神能讀懂它。”此時此刻,謝汐卻看得懂。謝汐道:“我是朵薔薇花……”青龍搖頭道:“沒人知道花神的本體是什麼。”謝汐又道:“可我沒有一丁點兒花神的記憶。”青龍道:“你有花神的能力。”謝汐問:“您認識花神大人嗎?”青龍道:“我晉升聖人之位曾受過傷,他為我治療過。”謝汐看向他:“您希望我是花神嗎?”青龍一愣,回過神來了,他道:“不,你是誰都不重要,我將花神之名給你,隻是希望你能多活百年。”謝汐沒再出聲。青龍反倒是心情好了些,他將謝汐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難道我喜歡的隻是你的皮囊?”謝汐看他一眼,裝出了酸味:“我內裡也隻不過是朵薔薇花。”青龍道:“是天底下最好的薔薇花。”謝汐心裡泛甜,卻還是說道:“總也比不上威風凜凜的花神大人。”青龍擁住他道:“這天底下除了你,沒人能比得上你。”謝汐隻是在裝吃醋,他覺得吧,這準世界的設定裡他十有**就是這個花神,至於為什麼淪落為小薔薇,估計是有內情。答案也許就在神鑒裡。謝汐道:“我能再看看這神鑒嗎?”青龍道:“當然。”謝汐走過去將手放上,這次卻沒什麼特彆的反應,沒再進到畫裡,不過他發現畫中青龍走進的那抹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爍。謝汐伸手過去……青龍一把將他拉了過來。謝汐猛地回神:“怎麼了?”青龍擰眉道:“你剛才……”他沒法形容那種感覺,仿佛謝汐離他很遠,遠到已經無法碰觸。謝汐看著他:“嗯?”青龍搖頭道:“沒什麼,隻是忽然有些累,我們回去吧。”謝汐又看了眼神鑒,應道:“好。”謝汐和青龍一起回到前頭的屋子,心裡卻有不太好形容的想法在不斷往外冒。隻有花神能看懂的神鑒,神鑒上記載著山海大陸的一切。現在謝汐也看懂了,可他看到的隻有青龍和自己相遇的那一部分。很片麵也很短暫。謝汐盯著那抹漆黑時,腦中閃過的念頭是:這一切是在發生後,神鑒記錄的,還是神鑒上早就有了,是必然要發生的。如果隻是記錄,那沒什麼。可話又說回來,如果僅僅是記錄,又怎麼能說神鑒記載了一切。一切代表得是過去和未來。一個能記載未來的神鑒,給了謝汐強烈的不適感。雖然他進來後江斜設計的世界都淪為“戀愛遊戲”,但不可否認的是,一個高階準世界都有其獨立的核心。倘若謝汐沒來這個準世界,那麼它的通關任務會是怎樣的?謝汐忍不住想要去考慮,不僅是因為他需要通關這個世界,更是因為他想要了解江斜。江斜設計的準世界,傾注了他無數心血也灌注了他數不儘的情感。就像在讀一本作者為江斜的書,謝汐想走到字裡行間,去看到藏在其中的江斜。愛一個人,不是單方麵無限製的付出,而是相互理解,彼此包容。這才是天長地久的相處之道。當然……他愛上的這匹野馬,字裡行間全是坑!他走得那叫一個戰戰兢兢坎坎坷坷,十分想撕書!天剛亮,精神抖擻的青龍便道:“走吧,我們去朱雀宮。”謝汐:“……”行吧,該來的躲不掉,是時候同時讓兩個人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