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聽懶懶道:“該說的我都說了,隻不過差點細致的解釋。如果他想不到,就是對危險的意識太淡了。”“可是……”話音未落,諦聽威嚴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阿落刹娑,你不覺得他在陽間呆的太久了嗎?”“呆的久了,就會染上人類的習氣。人……和陰靈完全不同!你的職責呢?你身為他身邊唯一的陰差,還是從地府大崩潰中幸存下來的陰差,你竟然沒有提醒過他半句!”阿爾薩斯沒有開口。“趁著這個機會,回來也好。他和陽間……始終要有個了斷。”諦聽閉上了眼睛。“大人……”阿爾薩斯猶豫道:“現在……其實……也不錯。”“不錯?!”諦聽猛然睜開眼睛,死死瞪著阿爾薩斯:“身為閻羅繼任者,每天就工作八個小時?還是深夜前來?你以為這裡還有第二任閻羅王在撐著?!一百五十年後,如果出不了和誅仙類似的禁咒,咱們……都得為奴!我寧可去死!!”“陽間沒了,陰間也得跟著滅亡!他現在的工作效率,僅僅一百五十年,百廢待興,他做得下來?!呆了一百年,現在還不想走?!”“你記住,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閻羅王不是不付出隻享受的職位!既然選擇了走陰間的獨木橋,就彆去碰陽間的陽關道,既然你們下不了這個狠心……我就來幫你們下!”一片死寂。整個幽冥界都在諦聽的怒喝中震動。阿爾薩斯黑發飛揚,身邊的鬼火都在微顫,敬畏而複雜的閉上了眼睛。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秦夜的狀態是不對的,閻羅王長期不在地府,在的時候,批閱文件沒有可以詢問的陰差——他不可能讓所有部長公務員都不休息來配合他的作息。陰靈不用睡覺,不代表不會累。下方的提案除了大會得不到及時疏通,很多情況無法當場解決……上下會離心,打消下方的積極性不說。蓬丘這麼大一攤子,就一晚上六個小時,能解決的完?好,就算解決完了,那些需要布下的棋子,放出的長線,不切身在場考慮,能討論得出來?就靠一次次大會?他們的地盤大了,權利大了,鬼民多了,帶來的變化是鋪天蓋地的,但秦夜仍然保持著自己的步調,這種步調可以用來治理初生的新地府,因為當時新地府一窮二白,羊毛隻能從陽間弄,而他們也因此獲得了太多東西,比如修建引魂台的陰靈石,比如海黃的銷路,比如曜變天目碗的消息,比如……之前所有事情,都基於一個基準點,那就是陽間。甚至對方晉級判官,也是陽間打下的根基。但那是以前。現在,陰差正位,手握蓬丘巨城,輻射整個東山,甚至打通陰間道路之後,江浙,東山,福臨,徽省,五大省份就能連成一片。真正掌握一個片區……新地府需要依托陽間發展,而蓬丘根本不需要!既然他接下了地府,這就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義務。“陰陽崩潰,他也活不成,他接下地府為自己,也為億萬陰靈。他的心態完全沒有轉變過來,拿下蓬丘是一個曆史性的轉折點,之前是一回事,那麼屁大點的地方他怎麼玩都行。但現在蓬丘兩千萬陰靈,上百平方公裡……你聽聽他的回答!”諦聽嗤笑道。“科學的工作……批文件會出錯……嗬嗬,最後我問他,是否真的這麼想的,他連這個問題都沒放在心上!”阿爾薩斯喟然長歎,許久才說:“人無完人,金無赤金……畢竟……他還是個人。”她振作了一下精神,說道:“他的生命裡,永遠不會有死後的想法。這是他和我們最大的不同,他可能都沒有感覺到,隻是依照自己最平常,最習慣的生活節奏生活著……”“如果他不是閻羅王繼任者,我管他去死?!”諦聽金色的眼睛豎了起來:“但他是,他坐在這個位置上,就責無旁貸!這不是放任的時候,阿落刹娑,你跟在他身旁這麼久,卻從未提醒過他一句,你讓我太失望了!”阿爾薩斯沒有開口,隻是恭敬地鞠了一躬。秦夜錯了麼?從自己的角度來講,沒錯。他隻是按照自己的方式來活,甚至沒有感覺自己出現了偏差。他對蓬丘的重視,看到了一切,看到了以後,偏偏遺漏了自己。他沒錯麼?如果從他的立場,他的位置出發,他錯的離譜。刷……還不等阿爾薩斯鞠躬完畢,諦聽口中,忽然爆發出萬丈金光,緊接著,一根小小的筆飛了出來。轟!剛剛出現,那磅礴的威壓震動整個幽冥界,方圓百裡之內,所有王獸都乖乖伏在巢穴中,一動不敢動。“這是……”阿爾薩斯呆了呆,隨後倒抽一口涼氣:“這是……‘命運!’”“是啊……命運。”諦聽的目光深深看著那支筆,那仿佛是一隻純金的筆,上麵的花紋美輪美奐。雕刻著嫦娥奔月的圖像,而且是鏤空雕刻。裡麵有一道純金的靈魂,在不斷翻騰。“被它書寫過的東西,一定會實現。僅限本國地府。但是,無人知道過程。它也永遠不會書寫過程。”“所有的東西,一點點地被聚合過來,最後達成這個結果。就算閻羅也無法逆轉。”它舌頭猛然卷住命運,正要往空中點去,就在此刻,阿爾薩斯麻著膽子開口道:“大人,請慢。”諦聽頓住了,看向對方:“你有話說?”阿爾薩斯嘴巴閉上又張開,張開又合攏,她有滿肚子的話說。她了解秦夜的性格。近兩年的時間,雖然不長,但絕對不短,兩人一起經曆了太多,從重建地府無望,到如今蓬丘在握,遙望五省。她太清楚秦夜了。雖然平時沒個正形,但對方大事絕不馬虎。而且……對方是個相當看重自我的人。他像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而命運……會讓他舍棄大地,遨遊天空。但……鳥累了的時候,還是會落在大地休息的啊……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太合適,卻說不出來是什麼不太合適。以她的口才,還無法敘述清楚人類個性的小我和社會的大我之間,如同熔爐一般矛盾又相容的特質。她一時沒有出口,諦聽轉過目光,命運正要朝著空中點去,阿爾薩斯忍不住再次開口:“大人!您想寫什麼?”諦聽幽幽道:“讓他……成為合格的閻羅王。”阿爾薩斯咬了咬嘴唇:“是否……要問問他的意思?”“阿落刹娑,你不明白。”諦聽長歎一聲,鄭重說道:“如果他隻是一個鬼差,一個無常,甚至一個府君,我都不需要動用命運。但是,他是閻羅王繼任者。唯一的繼任者。整個地府所有希望都壓在他肩膀上。他必須有閻羅王的目光和胸襟,以及……心態。”“他在陽間活了一百多年,你覺得,憑借我們一兩年的勸說,能徹底放下陽間?你覺得……我們還有一兩年可以浪費?”“一百五十年後,國門洞開,我們耽誤得起一兩年?”話音未落,它第三次點向空中。“大人且慢!”阿爾薩斯急道:“您就不怕因為這件事,他和您徹底離心嗎?”諦聽第三次停住筆,無所謂的回答:“其實,在上一次我對你們動手的時候,我就聽到了天道隱約有承認的意思。這一次,直接正位,我已經把他當做第三任閻羅王培養。”最後一個字落下,命運轟然落在空中,寫出了一個剛勁的字跡。“正因為如此,我才必須這麼做。”“身為地府神獸,有責任匡扶陰司。他做不到的,我來做。他下不了這個狠心……哪怕背負未來閻羅王的仇恨,我也要幫他下!”沙沙……他緩緩寫了起來。很慢,伴隨著諦聽不斷的喘息,可見剛剛恢複一點,動用命運,也對他造成了極大的負擔。阿爾薩斯心如亂麻,大局上說,諦聽完全沒有錯!錯在秦夜。但個人感情上,她不希望看到這種結果。她想看到的是秦夜自己醒悟,然而……正如諦聽所說,地府……等不起!早一天重歸世界大局,所有陰靈才能高枕無憂。轉眼間,幾個字一寫而就,“讓秦夜成為真正的閻……”阿爾薩斯終於再一次開口:“大人,再看看吧。”諦聽沉默著,舌頭沒有搖動命運,許久才輕歎一聲:“看多久?”“就今天!”阿爾薩斯咬牙回答:“您知道他是去做什麼嗎?今天,是所有省部級會議。他還是在努力工作的……這次會議要討論的東西涉及太多,下官揣測……這恐怕會給他巨大的壓力,以至於……讓他打破現在的思維。”諦聽沒有開口。“並且,我會正式和他談一談!開誠布公的!但您也要給他時間!”阿爾薩斯深呼吸了一口道。“好。”“如果您還不……啊?”阿爾薩斯正要說下去,忽然愣住了。隨即欣喜地抬起頭,深深鞠了一躬。現場再次沉默了下來,她死死盯著那支筆,直到對方再沒有動一下,這才鬆了口氣:“那麼大人,下官必須離開了。恐怕……他們現在已經開始了。”“嗯。”諦聽點了點頭,重新吞回了命運:“但是,你不能告訴他有關命運的一切。”“你要知道的,是他真實的想法,而不是被命運逼迫的想法。”“是……”仿佛為了怕諦聽再改口,阿爾薩斯立刻化為陰風消失。“天真。”看著阿爾薩斯離開的方向,諦聽輕歎了一聲:“陽間生活了一百多年的人,讓他要有閻羅王的覺悟。你……會空跑一趟。”“我甚至都能想到他怎麼回答……他是個聰明人,但就是太聰明了,總以為自己沒有做不到的……他一定會很認真地聽,並且會非常深刻地自我反思。但是,他仍然做不到說放就放。”“那是他作為人存在的證明,他活過的印記……否則你以為……我會願意動用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