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如海,似仰望天際,又好似俯瞰大地。那種麵對天地之大,我若滄海一粟的感覺,鋪天蓋地一般湧來。讓人呼吸都開始不暢。這是下馬威,秦夜敢打賭,黑曼巴聖靈絕對是威勢全開,它仿佛就是海嘯的中心,四麵八方的陰氣都在對著它朝聖。就像對太陽的崇拜,集中了所有目光,根本看不見其他。這就是完整形態的閻羅?真是一個怪物啊……壓抑住狂跳的心臟,秦夜握了握沾滿冷汗的拳頭,誠懇地躬身:“華國陰差秦府君,見過聖靈。”不是對對方地位的鞠躬,而是對數千年來全球都不過百的閻羅的鞠躬,對那種一心向道,走到頂峰的決心的致意。話音剛落,蛇骨盤旋起來,超乎常理地懸浮天際,足足有十米大的蛇顱骨中,兩團金色的鬼火亮起,直視秦夜:“華國天使……請坐。”隨著這句話,四麵八方那種無形壓力倏然散去。秦夜終於可以收回目光,看向現場。就在聖靈之座正前方,有一張十米長的桌子,上麵鋪著極富非洲風味的鮮豔桌布。六把椅子依次放在兩側,中央單獨放著一張。距離並不遠。椅子背麵,裝飾著猙獰的獸頭顱骨。而中央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各色冥府獨有美食。其中五把,已經坐上了陰差。有三把椅子上,秦夜一眼看去差點以為坐的是同一個人。他們帶著不知道什麼生物的骸骨麵具,根本看不清容貌,身上統一穿著純黑的長袍。脖子,手上都帶滿了金環,胸前掛著一圈圈做工精致的裝飾。在頭頂的骸骨麵具後,一是圈圈純白羽毛的裝飾,宛若非洲神話中的死神。“秦府君,我來介紹一下。”巴布魯當然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微笑著說道:“這三位,是黑曼巴地府的議事長老,他們沒有具體的名字。在擔任議事長老的同時,就被授以烈陽,皎月,繁星的稱號。”秦夜微笑著拱手,他這才注意到,三位長老骸骨麵具額頭,都繪製著日月星的鮮紅色圖騰。巴布魯做了個請的姿勢,笑道:“在非洲,所有部落的決斷者隻有聖靈大人。然而日常事務,都由祖巫負責。這位,就是黑曼巴部落的祖巫,您可以稱呼他為凱恩祖巫。”所有陰差雙手合十,恭敬站起,虔誠還禮。大廳裡很安靜。甚至沒有侍者,沒有衛兵。隻有巴布魯的聲音回蕩在空曠而高寂的廟宇,甚至能聽到一人高的蠟燭嗶剝嗶剝,若暗夜焚花的輕響,一種神聖感,儀式感油然而生。秦夜緩緩坐了下來,從進門開始,他的神經就如同一張弓,緩緩拉緊,直至現在,弓弦已經繃到了滿月狀態,蓄勢待發。他很清楚,現在不過是獲得了見麵的資格。但真正要談下來,道阻且長。俄羅斯已經動手了,他現在要勸對方放棄俄羅斯的利益,而且還不能暴露華國地府的現狀——這是談判中必定會問到的問題。而且是核心問題。憑什麼華國不動手?憑什麼華國需要非洲站台?俄羅斯就在你家門口,堂堂頂尖地府,為什麼不自己出麵召開常務理事會?你們有這個資格!咚咚咚……秦夜微笑著拿起麵前的酒杯,輕輕晃了晃,掩飾性的抿了一口。酒杯居然是溫的——在地府,有溫度的東西最值錢,這看起來和普通玻璃杯沒有差彆的高腳酒杯,竟然浮華內斂。奢不外露。溫熱的液體澆灌了心臟,讓它終於平靜了一些。放下酒杯的同時,首席上,已經坐了一位……生物?一隻蛇人。它長著眼鏡蛇一般的頭顱,混身漆黑,繪製著朱紅色的紋身。個子不高,最多隻有一米六。渾身都帶著金色飾物,穿著簡單的白色短袍。寬大的座位對它來說有些多餘,甚至滑稽。但沒有人笑得出來。反而……所有人都虔誠地將手放在胸口,恭敬鞠躬。聖靈黑曼巴人形態!這一國的死神,就坐在這張桌子上。那令人窒息的陰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所有人,讓他們認清楚,這到底是誰的地盤!死寂。聖靈黑曼巴的目光直直落在秦夜身上,秦夜背負的雙手密布冷汗,微笑著頷首以對。直到數秒後,毒蛇的頭顱佛笑了笑,牽動臉上光滑的蛇鱗微微抖動,竟然擬人化地微笑起來,壓了壓手:“請坐,貴使好像有些緊張?”秦夜頷首笑道:“聖靈大人威勢太強,不得不緊張。”聖靈黑曼巴笑了:“貴使應該是第一次出訪各地府,雖然緊張,卻仍然能保持禮儀,不易。”秦夜抿嘴道:“華國曾有一個故事,兩位兄弟麵見君王,其兄大汗淋漓,君王問:為何?兄答曰:戰戰兢兢,汗流浹背。又問弟弟為什麼不流汗,弟曰:戰戰兢兢,汗不敢出。首次麵見外國閻羅,我就處於後者的狀態。”一個小玩笑,在座所有陰差都善意地笑了笑。氣氛柔和了一絲。秦夜也在笑,手上的冷汗輕輕在扶手上擦了擦。他見過幾位閻羅級彆的強者,但從未想到,不加約束的閻羅,陰氣是如此可怕。這是真正的死神,在他麵前,那種撲麵而來的威壓,那種仿佛麵對天地的窒息,如影隨形。“這裡沒有其他人。”聖靈黑曼巴淡淡道:“今天在這裡的話,用華國話來說,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會有第八個生物知道。巴布魯。”“是。”巴布魯站了起來,輕輕一拍手,頓時,柱子的陰影後麵,走出了一排排骷髏。它們端著一隻隻精美的托盤,整齊有序地放到了桌子上,很快,十米長桌全部被放滿,種類繁多,卻絲毫不顯得淩亂。甚至就連盤子的朝向,角度,都無比統一。菜色極其豐富,秦夜沒有動刀叉。這是晚宴,更是會談,吃太飽容易讓思維緩慢,而且……丟臉。這種宴會就不是為吃而來的。他緩緩抿著酒,姿態優雅而矜持,等待著對方的發問。同樣,其他人也幾乎沒動刀叉。就在酒過三巡之後,巴布魯輕咳了一聲,微笑著看向秦夜:“秦府君,您的來意,我已經彙報給聖靈大人了。在這裡,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請問。”秦夜笑容毫無瑕疵地回答。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怨魂晶礦。但無論如何,俄羅斯已經先動手的情況下,自己得喂飽了這些人。巴布魯點了點頭,神色肅然了起來:“第一個問題,這一次的船隊,有多少,有沒有詳細章程?比如,一共多少艘?每一艘的載重量多少?具體出發時間,停靠港口。航行路線?”當然沒有。這是秦夜臨時想到的切入點,怎麼可能做出這些東西來,他也不懂,貿然動手做出計劃書,反而漏洞百出。“沒有。”他如實回答,神色同樣凝重:“在一切都不確定之前,貴府不覺得這太超前了嗎?”所有陰差的目光都看了過來,雖然人不多,但現場……全都是府君!那磅礴的陰氣交雜在一起,宛若排山倒海一般。秦夜皮膚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脖子都感覺有些僵硬,沉聲道:“華國閉關百年,以前和諸多地府的線早已斷開。現在貿然開動船隊,意向都不探,各位覺得可能嗎?而且,由本府君親自出馬,足見對此事的重視。在一切決定好之後,自然會有華國陰差和各位交接。”“秦府君。”烈陽長老緩緩開口:“重視和專業是不一樣的。恕我直言,在您和巴布魯副酋長的交談中,我並沒有發現您的專業度。還是……”他頓了頓,緩緩道:“其實朱家並不放在心上?”秦夜笑了。“烈陽長老,並非如此,反而恰恰相反。”“首先,這隻是雙方的意向而已。我們並不知道百年後,貴府是否還像百年前那樣敞開國門,畢竟華國也有閉關鎖國的時候。確定雙方意向,需要的不是專業,而是信任。”“這個信任,不是我們彼此的信任,而是朱家對我的信任。您應該知道,我是駙馬,並非朱家嫡係。朱家派我出來,就是絕對的信任。信任我可以把貴府的意向完整地帶回去。”烈陽長老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解釋,不再說話。場麵有些許的沉默。聖靈黑曼巴微微朝著巴布魯使了個眼色,看得出來,他在慢慢放權。巴布魯聞香知雅意,抿了口酒接著說道:“對於秦府君的身份,我們還算相信,畢竟……”他微微一笑:“如您所說,您其實代表誰不重要。馬達加斯加的地形優越,永遠敞開國門歡迎貴府的船隊。”“好,那具體的流程以後再說的話,朱家是否有計劃,這一次裝載的是什麼貨物呢?”秦夜小心翼翼,一句話都不敢答錯。停頓了數秒才說道:“藝術品。”“比如?”“比如一些上好布料織成的衣服,特殊寶石雕刻的首飾等等,還有一些大家製作的擺設。”這是他看過,目前統計出來的資料上有的。而且還不少。“雨飛燕呢?”就在此刻,一個沙啞的聲音忽然從座首傳來,聖靈黑曼巴直視著他的眼睛:“朱家承諾過我,下一次航路,將帶來十隻雨飛燕。這個承諾……”他眼睛眯了起來:“不算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