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車途中張相文撩起車窗,一邊兒向外張望,一邊兒嘴裡說個不停,“我們張家這代是旺女不旺男,我爹兄弟四個就我一個兒子,姊妹倒有十好幾個,打小就跟著她們玩,膩味透了,今兒個咱們有緣分,我總算也有個兄弟了。”唐成仔細看了看自己坐著的這輛馬車,就不說車,單是那匹拉車的馬就最少值四十貫錢,“就你這樣的條件,喊一聲出去,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搶著要跟你做兄弟!”“老唐你這話說的外道,你以為我誰都瞧上眼,就像王家祥那樣的,嗤!”張相文說著放下了車窗,轉過身一本正經的看著唐成,“我知道老唐你肯定想著我是心血來潮,不過你還真想錯了,我為的不是今天早上那番話,我就是喜歡你這個人。”“你肯定不知道,我三叔就在衙門裡當差,是趙老虎手下的這個。”張相文說著就翹起了大拇指,“上次縣令大人出行,差役護衛頭領就是我三叔,他這一趟下去,回來沒說彆人,就是逮你一陣兒猛誇。所以呀,你還沒來縣學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了。”唐成倒沒想到還有這麼個由頭在,對張相文的話也就認真起來,“要說我打小就沒服過人,但我服你,家裡都那樣了,硬是靠著自己爬上來,滿縣城裡都算上,能讓張縣令和林學正都另眼相看的有幾個?服氣也就是個服氣,服氣他不一定就喜歡哪!等你到了縣學我就格外留意,比起前邊三叔說的,更讓我服氣的是你的心性,換了個人,算了,也不用換人,就說我吧。我要是你,跟張縣令的事不定得怎麼顯擺呢,你愣是一個字兒都沒說過!”張相文臉上的表情是真服氣,倒讓聽著的唐成有些不好意思了,說,怎麼說?他嘴上一時快活了,但真傳到張縣令和林學正耳朵裡可就不好了,有些身份的人最煩的就是這事兒,好歹也是後世裡混過來的,這個簡單的道理唐成懂。他要是真把前麵的事叉開了嘴說,林學正彆說對他這麼好,早就該見他都躲得遠遠兒了。“彆看我自己喜歡顯擺,卻就是看不慣彆人顯擺。”張相文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的嘿嘿一樂,“後來那次,就是前幾天下雨的時候,我正好又瞅見你施舍要飯花子,彆人施舍都是扔錢,你倒是跑到一邊兒買了胡餅給送去,實話說,當天看到之後,我就有心要跟你結拜成兄弟。就不說彆的,有了結拜情分,你對我至少總得比那要飯花子強吧。”一口氣說到這裡,張相文伸手重重一拍唐成的肩膀,“沒說的,你這人,實在!”唐成聞言,實不好再說什麼,難倒要他說在後世裡看見討錢討飯的都繞道走?難道要說那天是因為看見討飯女人的長相跟唐張氏有五分相似,所以才動了惻隱之心?至於不給錢而直接買胡餅,那實在是穿越後遺症,後世裡都被人騙怕了。隻能說一切都是緣份,一時的無心善舉換了這麼個“兄弟。”桃園在鄖溪縣城郊外三裡處,三月正是桃花大盛的時候,數十畝桃林一起盛放,灼灼其華成燦爛的一大片,實是美不勝收。見那守園之人麵對張相文時一臉恭敬的樣子,唐成才知這竟是他家的產業。隨後結拜的過程沒什麼好說,無外乎擺香案,斬雞頭,燒黃紙,甚或盟誓詞都跟後世沒有太多的區彆。隻是唐成見張相文結拜時一臉赤誠,也就收了原本的玩笑之心。結拜過後,張相文要留唐成就在桃園中用飯,卻被他給辭了,家裡蘭姐兒等著,就她那心性,自己若是不回去,隻怕她也不會吃。張相文也是個灑脫性子,見唐成不肯也就沒再執意挽留,當下原乘了馬車送他回去。路上無事閒聊之間就說到了唐成下午的差事,也就自然說到了縣衙中的人事紛爭,因有個三叔在衙門裡做事,張相文對此知道的就多,“大哥,雖說你隻是在縣衙裡幫忙,但也要小心。如今的張縣令跟姚主簿可是不對付得很?”這倒是唐成第一次聽說,“噢,這倒是為什麼?”“我也是聽三叔說的,姚主簿在這個位子上乾了六年,早就想著當一任縣令,這幾年隨著他年齡越來越大,這心思也就越來越迫切,滿瞅著總算熬走了前任,該他這個老底子主簿出頭了,誰知上麵又來個張縣令,他心裡能不窩火?”見唐成點頭,張相文接著說道:“張縣令雖然是縣尊,但現在對姚主簿也沒什麼好辦法,畢竟他是本鄉本土熬起來的,下麵的差役,甚至是鄉中裡正也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離了他,張縣令人生地不熟的還真不好辦,大哥你在縣衙裡要小心,最好彆讓人知道你來縣學的情由。”張相文的意思唐成自然明白,若以現下這個時代論,張縣令就是實實在在的對他有知遇之恩,這就等於是貼上了標簽。“這事兒我自然不會對人講,不過那次隨張縣令下去的人可不少。”“是不少,不過除了林學正之外都是趙老虎的人,趙老虎這人根本就不摻和張縣令跟姚主簿的紛爭,我中午回去再跟三叔說說,這樣該是漏不了風。”“那我就多謝了。”唐成心裡暫時放下這段心思,好奇問道:“趙縣尉怎麼就成了趙老虎?”“你我兄弟還用說謝?”張相文說到趙老虎時臉上已帶了笑,“趙縣尉是縣城老北街人,年輕的時候性子爆,拳頭硬,到處耍玩打架,實在乃是本縣當時的第一大青皮。趕上他二十一歲那年,城外大尖子山上不知從哪兒跑來一隻大蟲,連著傷了好幾條性命,時任縣尉數次帶人進山捕殺都沒得手,縣令無奈之下發了露布招引好漢入山除害,趙縣尉就此進山七天,生生把老虎給打死了,等他滿身血的拖著老虎到縣衙時,聽我爹說滿城人都跑去看熱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