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時候,天突然熱了起來,眾人捧著一堆卷宗,正在院子裡找陰山村的線索。最逗的是龐煜,他叼著杆筆,盤腿坐在一張石凳子旁邊,凳子上一卷紙,上頭寫滿了“鴨脖子”小四子在他旁邊湊著看,“小小胖字好難看哦。”“唉!”龐煜趕緊伸手捂住自己的字,“小四子,不好笑話大人!”“字難看是正常的,怎麼說也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玩世不恭。”門口,薛益靈走了進來,不忘記奚落龐煜兩句。小四子眨眨眼,瞄了龐煜一眼,像是怕他生氣。龐煜皮厚來了句,“多謝誇獎。”薛益靈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包延正捧著卷宗出神呢,見薛益靈似乎與龐煜有過節,就問小四子,“他倆不和麼?”小四子看了看薛益靈,又看了看龐煜,也不解。薛益靈今天穿得挺漂亮的,小四子不知道為什麼,就歪著腦袋看著她,像是在琢磨什麼。“怎麼了小四子?”薛益靈笑眯眯湊過來問他,“姐姐好不好看?”小四子臉皺了起來,猶豫半天,“嗯……”“哪裡不好看?”薛益靈本想逗逗他,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國色天香,就一叉腰,虎了吧唧問小四子。小四子又瞄了他一眼,“沒有胸。”“噗……”一旁喝茶的包延一口茶水噴出來,龐煜哈哈大笑,笑得直捶凳子。薛益靈哭笑不得,這小娃還挺色。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總覺得公孫和趙普這種帶孩子的方法遲早要出事。外邊,薛益行也走了進來,見薛益靈和小四子逗,就板起臉,“沒規矩!怎麼對小王爺如此無禮?”薛益靈扁了扁嘴,蹲下來問小四子,“小四子,你下午出去玩麼?我要去逛廟會,要不要一起去?”小四子眨了眨眼,“不行哦,要等爹爹回來。”“等我回來乾嘛?”說話間,就見外頭公孫提著個小藥箱子溜溜達達地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勁打哈欠的趙普。趙普進了院子,先和展昭白玉堂打了個招呼。“怎麼樣?”展昭問他。“彆提了,這每日一個時辰比每日打一仗還費勁!”趙普歎氣,坐到了桌邊休息。“爹爹九九!”小四子過去拉住兩人的衣服袖子。“小四子,你下午要是沒事,就進宮去陪陪龐妃和香香吧。”趙普將小四子抱起來,“香香可是你侄女兒。”“嗯!”小四子點了點頭,自己已經是叔叔了啊!不過要他去看小孩子麼?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為什麼要小四子進宮去陪著呢?有什麼意圖?薛益行顯然是仰慕趙普已久,趕緊上來拜會,趙普也跟他客氣了兩句。轉眼,到了正午開飯時間。薛益行帶著妹妹離去,留下眾人收拾東西,準備午飯公孫看到龐煜滿紙寫了鴨脖子,失笑,“安樂侯,想吃鴨脖子想成這樣,快讓人給你買點兒去。”“不是啊。”龐煜哭喪了臉。展昭就將剛剛的驚險一幕說了,趙普聽得吃驚,“那豈不是因為一盤鴨脖子招來的殺身之禍?”眾人都一臉佩服地看龐煜,龐煜更加鬱悶了。公孫對小四子說,“小四子,你進攻之後,也要注意胖姨姨的飲食,知道麼?爹給你的東西都在吧?”“在的!”小四子點頭,原來公孫是要他去檢查龐妃的飲食。展昭皺眉,問趙普,“有人要對龐妃下手?”趙普一笑,“皇上隻說,讓小四子去陪龐妃和香香,特彆要注意吃的東西,彆讓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展昭一愣,白玉堂點了點頭,“如果是公孫陪在身邊,彆人一定會提防,可若跟著的是小四子,應該不會有什麼防備。”趙普和公孫點頭,他們也是這樣想的。“對了,公孫先生。”包延問公孫,“你對五芒風水有研究麼?”公孫愣了愣,“五芒風水乃是風水中的大凶之地,二公子為什麼問起這個?”於是,眾人就你一言我一語,將之前他們調查的關於五妹和五墳村的事情說了一遍。趙普聽得直皺眉頭,“怎麼儘是些陰氣森森的玩意兒,又不是七月節。”展昭和白玉堂聽他似乎話中有話,就問,“什麼陰氣森森?”“哦。”趙普搖頭,“趙禎今早神神叨叨的,說什麼宮裡可能鬨鬼。”“哈?”眾人麵麵相覷,“鬨鬼?”公孫一聳肩,“據說是看到先皇了什麼的,還說有鬼魂困在宮中,讓我們下午去處理。”“展兄下午沒事的話,一起去吧?”趙普問展昭。展昭欣然點頭答應。吃過了飯,白福就來找白玉堂了,吊喪的事宜他都準備好了,來和白玉堂一起趕往鐵掌門。出門的時候,小包福正好去買零嘴,他特彆喜歡白玉堂和展昭,見白福拿著挺多東西一起出門,就過來幫著拿。展昭送白玉堂到門口,拍拍他肩膀,“你小心點兒。”白玉堂也有些想笑,“大白天的能怎麼樣,放心吧。”說完就走了。展昭站在門口看著,總也有些擔心,不過轉念一想,白玉堂也是老江湖了,放眼江湖幾個人能動得了他?自己也是……關心則亂吧。搖搖頭,展昭就回開封府去了。白玉堂一路走著,白福和包福在後頭跟,一大一小聊天挺投緣的。走了一段,包福突然愣了愣,回頭看看左右。“怎麼啦?”白福問他。“呃……”包福似乎有些猶豫。白玉堂回頭見兩人不走了,就走回去問,“怎麼了?”“白公子,今早那種感覺又來了!”包福焦急地說,“有人看咱們呢。”白福讓他逗樂了,“我說小包福,你彆疑神疑鬼的。”“嗯?”白福不明白。“這裡都是江湖人,眼光是比較厲害的!”白福告訴他,“不過要是有人跟蹤我們,五爺一定會發現的!”白玉堂見包福的樣子,就從兩人手裡接過了東西,低聲說,“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倆回開封吧。”“五爺?”白福吃驚。白玉堂輕輕一擺手,對包福說,“你走到街的儘頭,感覺一下還有沒有人在看你,若是沒有,就回頭看我一眼,若是還有,就彆回頭,趕緊回開封去彆出來了。“嗯!“白福點頭,拉著包福就往回走。包福沒走出幾步,就感覺身上那種涼絲絲起雞皮疙瘩的感覺沒了。他一下子站住了,回頭看白玉堂——那人看的是白玉堂!白玉堂心中了然,點了點頭,對他倆輕輕一擺手,示意他們回去好了。包福有些擔心,白福拉了他一把,“沒事兒,咱們回去將這事情告訴展大人,咱倆留在那兒也就給五爺拖拖個後腿的功夫。“包福無奈,隻好跟著白福回去了。……下午,展昭跟著趙普和公孫帶著小四子去了趟皇宮,將小四子、簫良和剪子石頭留下給龐妃、香香作伴。隨後,三人假意出宮,跟著趙普拐進了一條巷子,七拐八拐,來到了已經荒廢多時的後宮西院。“皇宮裡還有這種地方啊?”展昭和公孫沒來過這裡,覺得皇宮就應該是富麗堂皇的,沒想到還有這種荒村一樣的地方。“為什麼來這裡?”展昭不解。“嗯……”趙普帶著兩人兜兜轉轉來到了一座荒廢的宅子前,就見上頭寫著“月和宮”“啊!”公孫恍然大悟,“是當年月和夫人的住所麼?”趙普笑了,看公孫,“你還真行啊,這種宮闈秘史都知道?小心叫人滅了口”公孫略帶得意地一笑,“我好久之前就想問你了,真的有這位月和夫人麼?”趙普點了點頭,“我當年還小,知道皇兄經常來這裡聽月和夫人彈琴。禎倒是應該不知道的,他出生前月和夫人就死了,我也是很小很小那會兒過一麵。”“怎麼樣,漂亮麼?”公孫好奇問。趙普撇撇嘴,“沒我娘當年漂亮。”公孫讓他氣樂了,“我是說比起真宗其他幾個老婆。”“說起來我那幫子皇嫂……”趙普無奈地搖了搖頭,“那個年代不好,生出來的女人都彪悍得駭人。北邊有個蕭太後,這邊有個劉後、還有個楊淑妃,一個個都是心機深沉凶悍潑辣。估計我皇兄受不了了,見個溫柔點的琴姬就讓人勾搭走了。”公孫覺得好笑,被趙普這麼一說,還真是。展昭在一旁看著兩人,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你倆說什麼呢?好像很有趣。”趙普從懷中拿出今早陳班班給他的鑰匙,將院子大門打開,引著兩人進入,公孫就跟展昭說了當年“先皇與月和夫人的風流韻事。”“月和夫人是民間一個戲班子的琴師,常年跟隨戲班坐畫舫遊曆演出。後來被當時的一位大臣看中,送入宮中給真宗撫琴。月和夫人不止美貌,且聰慧過人,柔情似水。於是真宗被她迷得暈乎乎,將她藏於後宮之中,日日歡歌。後來月和夫人早產生下一體弱女嬰,如月公主,嬌俏可愛。這小公主從小身子極差,月和夫人小心翼翼將她照顧張大,可惜在三歲那年淹死在了荷花池裡。後來月和夫人受到太大刺激,終日鬱鬱寡歡,不久之後也跳井自儘。真宗傷心過度,怕睹物思人,於是下令將整個西院鎖住,廢棄,再不準人進入。直到後來李妃進宮,也就是當今真正那位太後,真宗才漸漸恢複……隻可惜這位賢德妃子也沒什麼好下場,流落民間折騰了二十年,被趙禎認回來那會兒眼都瞎了。所以說後宮鬥爭激烈呢。野史上說,月和夫人包括小公主月如,都是被人害死的。展昭吃驚,“真的?”“你想一想。”趙普在一旁插嘴,“我那幾個皇嫂哪個是省油的燈。”展昭仰天想了想,也是,宮廷險惡,這月和夫人隻是個琴姬,沒有身份背景。當時她住在後院就跟金屋藏嬌了似的,卻連個身份都沒有。真宗當年可是出了名的軟弱無用,不然也不會有檀淵之盟什麼的,明明打贏了還給人賠錢……“那我們上這裡來乾什麼?”展昭看看左右,目光落到院子正中央的一口水井上麵。趙普一聳肩,指指那水井,“當年月和夫人跳的水井。”“又是一個跳井的啊。”展昭搖頭,之前研究五墳村,已經有五個跳井了,這回又一個。“趙禎今早跟我說,他最近晚上常常做夢,說是先皇找他,告訴他月和夫人的魂魄還困在水井裡出不來,他很想念她,讓他將白骨取出來,和先皇合葬。”展昭吃驚,“當年人死了,白骨都沒有取出來埋葬麼?”趙普無奈地笑了笑,“當年的太後堅決不讓月和入皇室墓園,還是那句話,我皇兄其他都還行,就是膽子太小太懦弱。”展昭和公孫對視了一眼,搖頭,紅顏薄命啊,就這樣曝屍枯井之中,一藏十幾年。“畢竟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所以要小心低調處理。”趙普聳聳肩,對屋頂上紫影招招手。紫影往水井裡瞄了一眼,躲到赭影身後,小聲問,“真的鬨鬼啊?”展昭扒著井口往下看,就見下頭空洞洞的,很深。拿起一顆石頭往下一丟……不多久,就聽到“吧嗒”一聲。“咦?”展昭納悶,盯著水井裡望,“沒有水了麼!”“嗯,很早之前應該就枯竭了!”趙普讓幾個影衛將繩子都準備好,放到井底,點起了火把。赭影讓紫影拉著繩子,自己下去,展昭扒拉了他一下,“我先下。”眾影衛看趙普,趙普點頭——他叫展昭來就是這個意思,展昭輕功是最好的,這座井的高度,他不用繩子就能上來。赭影點頭,和展昭一人舉了一個火把,一先一後下去。紫影將籃子放到井邊,對拽著繩子在井邊的兩人說,一會兒他們到底了,就拉拉繩子,他們將籃子丟下去,把白骨撿進去後拉上來就行了。紫影還扒著展昭說,“一會兒要是真遇到小鬼詐屍,你要把赭影也帶上來啊!”展昭笑著看赭影——紫影還挺心疼你。赭影嘿嘿一樂。趙普在上邊拉著繩子,公孫舉著火把給兩人照亮。展昭和赭影順著繩子一點點往下,進入了黑暗的枯井……出乎兩人的預料,水井並不是很深,很快就到了底部。大概是荒廢了太久,又或者是接近地下水道,井下陰森森的濕氣很重,地麵更是寒氣逼人。展昭蹲下用火把看了一眼,這時候,赭影也落了地,“展大人?”展昭抬頭看他,問,“趙普確定屍體在這裡?”赭影愣了愣,他站在原地轉了個圈,井底就那麼大,沒屍體啊!兩人麵麵相覷——莫不是當年讓人搬走了?正在納悶,展昭就感覺脖頸一涼,一陣陰風灌進來。赭影一個激靈,和展昭一起轉臉看向一旁的水井壁。這會兒,若是換成紫影或者小四子鐵定大叫有鬼了,不過這兩人可不會!有風就表示——這裡和外界是通的。展昭伸手,和赭影一人一邊,在井壁上摸索了起來。最後,展昭摸到了幾塊磚頭是鬆動的,用力一推,嘩啦一聲……上頭,公孫和趙普就見兩人半天沒拽繩子,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心說有那麼深麼?聽到了響聲,趙普趕緊問,“喂,怎麼啦?”片刻後,就見展昭“噌”地竄了上來,扒著井壁道,“下麵沒屍體,然後我們找到了個洞可以通道外麵去,不過洞很長很長,走還是不走?”趙普眉頭緊緊皺起,“沒屍體?!”展昭點頭。趙普拿了個火把,讓幾個影衛在這兒等著,就要往井裡跳,公孫一把拽住,倒不是讓他彆跳,而是來了句,“我也去!”趙普將他摟了,和展昭一起跳下了井。……鐵掌門今天非常熱鬨,白玉堂將白福包的幾個白紙包,遞給了門口一張長桌上的三個鐵掌門家人。鐵掌門的夥計讓他在來客名單上簽上名字,白玉堂提起筆龍鳳舞“白玉堂”三個字,驚了幾個家人一跳,一個親自引他去靈堂,另一個趕緊起身去裡頭通知陸鐵心,看來是有吩咐的。等白玉堂在靈堂給羅青山上了香,就看到陸鐵心急急跑出來,請他內堂說話。白玉堂知道老頭有事相求,不過看他現在的架勢,估計是真有麻煩事,就跟著他往裡走。在穿過靈堂側門的時候,就看到側門後麵有一圈屏風,屏風裡一個白衣女子正在撫琴,靈堂裡那淡淡哀思之樂可能就是出自她手。白玉堂餘光掃過,那女子也是抬頭。走出側門,白玉堂心中疑惑——那不是落歆閣的落歆夫人麼?今晚就要去參加皇上給她辦的賞琴大會了,現在竟然還在靈堂裡彈奏哀曲?這女子還真古怪。……展昭和趙普公孫到了井底,就見赭影已經將牆壁上那整個洞都推開了,後麵是一條長長的通道。眾人沿著通道往裡走,這裡應該是人工開鑿的,洞口比較窄,要彎腰才能通過,特彆是趙普這樣的高個子,憋屈壞了。可走了一陣子之後,洞口漸漸寬大,很快就變成了拱形的高大通道。地上還有水渠和跑動的老鼠。“是皇宮的地下水渠。”趙普皺眉,“竟然是通的,還隻隔了一麵牆!這若是有刺客進來怎麼辦?”眾人舉著火把繼續往前走,在黑暗中走路,很容易讓人忘記時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眾人就看到前方出現了阡陌縱橫的岔道。“像是出皇宮了。”公孫說。展昭縱身一躍,貼著頂部的牆,往上聽。公孫小聲跟趙普說,展昭的輕功真的好像貓啊,上躥下跳一點都不費勁,這種功夫怎麼練出來的?趙普笑了笑,搖頭,“他老師是江湖神人,據說從三十多歲開始找,知道八十歲才找到展昭一個適合練燕子飛的天才。”公孫挑了挑眉——謔!這時候……展昭下來了,點頭“咱們是出皇宮了,上麵有叫賣聲。”眾人又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豎井,往上一看,有一圈亮光。展昭順著豎井往上爬,出了洞口……就見是另外一口井。這井在一個小巷子裡,四周都是院牆,很隱蔽。身後其他人也上來,穿出巷子一看,就看見了開封府熱鬨的大街。眾人站在人潮洶湧的街道上發呆,這水井竟然可以通道宮中,換句話說,如果有人知道這條地道就可以躲過禁宮內外的層層守衛直接進入內宮!另外,月和夫人如果當年是跳井死的,那屍體在哪裡?是被人從這裡帶出去了?還是壓根就沒死……正在疑惑,展昭突然一捂鼻子,“阿嚏!”眾人下意識地看他,順帶看到了不遠處,迎風招展的招牌——辣死貓鴨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