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現代書生(1 / 1)

正在發育 蔣方舟 639 字 2個月前

今天老師講了一首詩歌,主要是講哥倆在山坡上做作業,忽然飛機來播種子(他們好象生活經驗蠻豐富的,知道不是觀光旅遊新馬泰的飛機),由種子聯想到一片樹林,由樹林聯想到枕木,由枕木聯想到鐵路,房屋,梁柁,他們兩兄弟,將來要在風雪中,拿著電鋸高歌。老師講到這兒,略略有些尷尬。因為昨天才講到環保,今天就講伐樹,不太好吧。於是簡單地說:“這兩孩子多可愛,長大要為祖國做貢獻。”還問:“這篇課文寫得好不好啊?”我想:哼!種子剛剛撒下來,就拿電鋸等著呢。還說寫得好。那種手筆,都是大人教的,什麼“大手把荒山撫摩”喲,什麼“金色的細雨”喲。亂抒情,嘔死人了!老師說:“方舟你說是不是?”我莫名其妙地“恩”了一聲:“什麼是不是?”老師顯然是沉住氣,把下巴往裡掖一掖,深呼吸一口:“你說這兩個孩子是不是可愛的孩子?”老師一定是看到我出現了異樣的表情,眉毛打成一個疙瘩,就提問我了。我隻好勉強笑著說:“可愛。”可我坐下時,小聲地說了一句:“可愛個屁!”沒想到這聲音還挺大,足以讓有著順風耳的老師聽到。可整天說被我們吵聾了的老師並沒有聽到,隻是說:“你說什麼?”我鬆了口氣,以為自己隨便編個答案就混過去了。沒想到旁邊的龍超嘴快,用比當事人的聲音還大幾倍的聲音,對老師說:“她說可愛個屁。”同學們就竊竊私笑,我隻好以居高臨下的眼神望著下麵的同學。老師指著那個嘴快的龍超說:“你說這兩個孩子可不可愛?”他便用極細的嗓音,配上甜美的笑容叫道:“可愛!”老師很滿意,假裝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在老師心中百依百順的印象變了。有了這一次,就沒了下一次。我對課文上有看法,隻好暗自在心裡想。今天老師連著上了兩節介紹偉人衣服的課文。一篇是《一件棉衣》《周總理的睡衣》。先說〈一件棉衣〉主要是講毛主席的。毛主席的棉衣爛得不成樣子了,彆人就暗地把舊棉衣拆了,換了一件新棉衣。毛主席生氣了,讓他們把新的送回去。要一個和舊的一模一樣的。我看了以後,覺得不能理解。心想:毛主席呀毛主席,你老人家也太奇怪了。俗話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人家都已經把新的做好了。舊的都拆了。就很難找到跟舊的一模一樣的棉衣了。難不成把舊得再縫起來?那不太麻煩了。如果彆人給我做了新衣服,我肯定要千般萬般感謝的。不過我最關心的還是那個新棉衣,新棉衣到哪兒去了?隻是說那個送棉衣的戰士熱淚盈眶。再說〈周總理的睡衣〉,主要是描寫一幅畫,前麵是鄧奶奶為周總理補睡衣的情景,後麵是一位女護士拽著周總理的睡衣哭。原因是她發現上麵有好多補丁。我真奇怪,一件睡衣實在是沒有什麼補頭。睡衣是很便宜的,再說睡覺是可以不用穿睡衣的。讓我特彆奇怪的是:課文不停地描寫那個針線笸籮,而且老是在猜測針線笸籮裡的針線包的來曆。一會兒說是長征兩萬五千裡留下來的,一會兒說是彆人送的,一會兒說是鄧奶奶自己做的,最後也沒猜出來是哪兒來的。話說後麵那女護士,她跪在地上,手捧睡衣的尾巴,又熱淚盈眶了。我很驚異,為什麼所有寫偉人的文章都要用上“熱淚盈眶”這個詞,而且這個時候哭,眼淚會把睡衣弄臟的,又得重新洗。其實我不是書生。但一考試我就變成了徹徹底底的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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