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上去試一試?”林昶脫下大紅的披風,露出裡麵月白雲紋錦織稠袍,領口圈細軟黑絨,腰間係著一條素黑緞鑲玉腰帶,顯得整個人芝蘭玉樹、瀟灑中帶著文弱公子翩翩氣質,:。一說話,嘴角旁有兩處明顯凹陷,圓圓的酒窩更讓他給人以“無邪”的孩子氣。“我、我可以上去嗎?”近距離親眼看到當今皇帝陛下的寶馬,俞子皓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了,顫巍巍的靠近。試探著,用手摸了一下,然後大呼——“果然是紅色的”,惹得沐薄言與林昶同時發出大笑。“不然怎麼能叫‘汗血寶馬’?嗬嗬,小表弟,來,我扶你上去騎一會兒。”沐薄言眼神示意林昶讓開些,自己親自抱著小家夥上馬,一邊低聲叮囑著,“用力夾住馬腹,呃,算了,你人小腿短,還是抱緊馬鞍吧!”“唔,我知道、知道了!”俞子皓緊緊的夾著馬鞍,身子趴在馬背上,心理又快活又緊張,想要跟比賽的隊員一樣縱馬奔馳,可他膽子小啊,雙手不敢放開,身子也直不起來,一點騎馬的派頭都沒有。林昶笑不可支,“算了,阿吽,你不覺得他在受罪嗎?”沐薄言牽著胭脂溜達了幾步,看俞子皓雖然眼神興奮,可臉色煞白煞白的,便停住了,把軟成一團的小表弟抱了下來。也怪了,一落地,俞子皓就不緊張了,亢奮的說,“我騎禦馬啦!”“得,就你這樣也算騎馬?”林昶開玩笑道。又瞥了一眼旁邊的俞清瑤,聲音柔和,隻尾音上翹。似帶了些挑逗之意,“俞姑娘,可要試一試?胭脂雖然是令堂認養的馬。但很難出來一次。”他還以為俞清瑤是弱質閨秀,會拒絕呢。沒想到對方痛快點頭了。眼中露出驚訝的目光,他轉頭看了看安撫小家夥的沐薄言,退後三步,示意先抓緊韁繩,然後踩馬鐙上馬。俞清瑤慢慢吞吞的走進汗血寶馬,越是靠近,心中越是翻天覆地一樣折騰——絕世名駒。跟稀世寶玉,如傳聞中的和氏璧一樣價值連城。兵權重如天下兵馬大元帥,也未必能擁有擁有這樣一匹寶馬啊!連皇帝都重視的汗血寶馬……虧她還以為母親的嫁妝中都是金銀財物,得失不重要。她前世怎麼那麼笨呢!整日沉浸在傷春悲秋中,一點身外物都不關心。自古就有“懷璧其罪”的故事,她早該想到的!一首隨處可見的小詩,加上可以肆意買賣的奴婢幾句證詞,便鐵板一樣證明了她的“私相授受”?可真的私相授受,就定了死罪嗎?百年安慶侯府,居然保不下一個親戚?非得鬨得跟威遠候絕交不可?至於嗎?為了她。當然不至於。可為了這稀世名駒,還有它所生育的擁有汗血寶馬血統的名貴駿馬,就難保了……騎上馬,俞清瑤的心情依舊是沸騰的。她多想不顧及外人的目光。縱馬揚鞭,可小弟就在身邊大聲呼叫著,“姐姐小心?胭脂很高的,當心彆摔下來。”“你這個烏鴉嘴,有這麼說話的嗎?”沐薄言拍了小表弟的腦袋。於是小家夥換了詞,“姐姐彆擔心,我在下麵接住你!”林昶笑個不停,“你們兩個做一塊,真能惹人發笑,其他書友正常看:。阿吽,你怎麼不牽著胭脂走一段?咦,你表妹是第一次騎嗎?”隻見踩著馬鐙,翻身動作慢騰騰的俞清瑤,穩穩當當的上馬了。她拉著韁繩,背脊挺得筆直,煙霞色繡滿紅梅的撒花擺裙裙擺很大,蓋住了雙腿,隻露出一丁點尖尖的,金絲雲頭履,鞋尖還綴著拇指蓋大小的渾圓珍珠。鞋子輕輕一靠馬腹,胭脂便悠悠哉哉的邁動蹄子,開始散步,後來竟一路小跑起來。初次騎馬的人肯定驚呼出聲了,而俞清瑤坐在馬背上,不僅沒有大呼小叫,還背脊挺直,似乎很是享受。“第一次騎馬就騎得這麼好?阿吽,你肯定騙我了,在家裡偷偷教過了吧?”沐薄言給他一錘,“偏你作甚!”林昶笑著揉揉肩膀,目光中的好奇更多,他也不知自己被什麼魔症了,忽然間很想看看麵紗下的麵容,能不能像那雙嬌俏可愛的鞋子一樣,吸引他。他素來是想做就做的性子,立刻招手喚來一匹馬,矯健的翻身上馬,沐薄言太了解他了,“你要乾什麼”——阻止不及。林昶很快的趕上,笑著道,“俞表妹,你很會騎馬啊!”說話功夫,金蟒鞭迎風而來。他倒不是想抽打俞清瑤,隻是想把礙事的麵紗抽下來而已。哪知俞清瑤早有防備,右腳輕點,渾身的重量都放在左邊,一看鞭子過來,想也不想的整個身子往左邊倒去。乍一看,就像她受驚,一時驚惶無措,下意識的躲開——不想這是在馬上,結果被馬拖著,上不上、下不下的。沐薄言大怒,“林昶,其他書友正常看:!”同輩之人之間,一般稱呼字、號,或者官職,隻有長輩才能直呼姓名。因為直呼姓名是很不禮貌的。沐薄言驚怒下直接叫“林昶”,等於非常震怒,變相的罵他了。要是林昶還不停止無禮舉動,兩人的關係怕是難以跟以前一樣和睦了。急忙過來,解救“半掛”在胭脂上的俞清瑤,沐薄言氣憤難消,“你、你!”“彆生氣、彆生氣嘛。”林昶好脾氣的討好。小家夥俞子皓也飛奔而來,握著姐姐有些冰涼的手,氣呼呼的,“表哥,打他!他剛剛用鞭子抽姐姐了!”“我那不是抽……”林昶很想解釋,是那礙眼的麵紗——可俞清瑤才不想聽什麼解釋,連看也不回頭看一眼,牽著弟弟的手,“皓兒,我們回去。”沐薄言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林昶“你呀你!這個心血來潮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罵完了,忙跟著俞清瑤姐弟離了賽馬場,安排她們坐車回去。林昶在後麵撅著嘴。“我真不是故意……嗨,我就是故意的,有如何?阿吽是你不厚道啊。藏著小表妹……對了,下月初二我去你家啊!”在他目不轉睛看著俞清瑤背影的時候。賽馬場同樣有個人,披著黑色的獵獵披風,深邃的眉眼緊緊盯著,場上所發生的畫麵一幕也沒錯過。……“呃,表妹,你彆生氣啊!林昶那個人就是這樣,偶爾腦抽的……”“什麼是腦抽?表哥?”小家夥眨巴無辜的大眼睛。好奇的問。“腦抽,就是欠抽!等明兒我抽他兩下出出氣。不過,這事就彆跟我爹娘說了啊……”沐薄言好言好語、低聲下氣的哀求著。“嗯。”俞清瑤胡亂點頭應了,靠在車廂後的鬆軟毛毯子裡,閉目養神,其他人隻以為她剛剛受驚,那知道她這個“從來沒碰過馬”的人其實挺會騎馬的?尤其胭脂是十三四歲的“老馬”了,脾性才沒那麼烈性,對她馬上做的小動作,采取的是放任態度。一點也沒傷到她!沐薄言得了答案,很高興,又見俞清瑤沒什麼說話氣力,怕小家夥吵到她。抱著俞子皓去了他的馬車,說是要跟他研究“怎麼騎馬”。對此,俞清瑤很感謝。她有太多的思緒沒有理清,迫切的需要安靜。丫鬟瑪瑙準備了些瓜子、果脯,看小姐沒有吃的意思,輕手輕腳的靠在一邊,垂下了眼瞼,當木頭人。車輪軲轆慢騰騰的離開了賽馬場,向著侯府的方向行去。晃動的車廂中,俞清瑤閉上眼睛,思維發散著,好像抽離了現在的身體,回到過去……當年的女孩,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卻擁有一筆令人覬覦的財富!可女孩自己並不知道,還為自己“苦命”自怨自艾,想要嫁給表哥,結果被舅母嫌棄了;她無奈,隻能憑舅母做主,到處參加宴會,希望遇到一個良人,可良人沒遇到,遇見紈絝少年。一紙信箋,斷定了她跟林昶有私情!其實細細回想起來,當初參加那次宴會的,有各家夫人,不乏有誥命在身的,隨便哪一個出來說說情,轉圜一下,畢竟不是捉賊捉臟,她不至於百口莫辯,落得非得做人妾的地步吧?她要是做了妾,對誰最有好處呢?俞子皓!妾通買賣,妾是什麼玩意?要是一頂小轎抬進了威遠侯府,怎麼有臉要母親的嫁妝?那麼,那筆財富差不多都歸了俞子皓,:!即便俞子皓表現善良大方,也隻能給些金銀珠寶之類……生財的如鹽鋪,貴重的如駿馬,怎麼能給她!不過,當年他太小了,十一二歲,未必做得了這麼大的局。而且害了她的閨譽,對他也有損害的。第二個有嫌疑的——安慶侯!他收養姐弟兩個,而且掌管著妹妹的嫁妝多年,對裡麵的財物最清楚不過。不過,獲得那些嫁妝的最佳途徑,應該是讓表哥娶了她,明光正大的要過去。但舅母為什麼不願意呢?還有,安慶侯後來的下場,非常令人疑惑。謀反,居然是以謀反罪名抄家,滿朝都知冤枉。那時,如果安慶侯送出去幾匹汗血寶馬,會找不到一個願意上書說話的?除非……那時他已經控製不了嫁妝裡的物事。那麼,最大的可能應該是俞家!俞子軒性情執拗,他後來的結局也證明他跟那筆嫁妝無關。二房沒有成器的。隻有遠洋出海的四房,還有經商到西域的三房,不是俞家的直係子弟,抄家大難也影響不大。子孫雖散落各地,但畢竟活著啊!難道說,老爺子早就預料到了,提前準備了?可他對三房、四房的好?難道義子什麼,都是對外哄騙人的,其實三房、四房,也是正經的俞家人!這樣就說得過去了!老爺子曾權傾一時,得意時結交了無數權貴,說不定也得罪不少人,怎麼能不給子孫留下後招?明麵上大房、二房的人出來做官,三房、四房不惹人注意,外出經商。便是抄家大禍,不見也不曾斷了俞家的根麼!母親那筆嫁妝,曾經就在老爺子眼皮底下,他放任錢氏等人偷盜搶,嗬嗬,一個沒有俞家血脈的“重孫女”,自是比不得他的至親骨肉了,:!偏偏俞家是她的本家,一日不出嫁,就是俞家的人,老爺子對嫁妝也有一定的話語權。想通了,俞清瑤方明白她前世人生的悲劇,竟然源於她從來沒在乎、正視過的母親嫁妝!可惜她當年眼界狹隘,沒關注過後來到底是誰得了那些駿馬,不然早就知道誰才是陷害她的仇人!應該不僅僅是林昶、孫念慈吧!雖然舅父一直以“保護者”麵孔出現,未必參與了謀害她的過程,但俞清瑤心中覺得,財帛動人心,她還是不要考驗親情吧!今天回去後,她要想辦法把嫁妝裡的鋪子、田莊要回來,不能急,要慢慢的,讓人以為她是想要學習管家——如果舅父當真心如光風霽月,想來也不會介意。正在默默的盤算著,忽然馬車一停。外麵吵鬨起來,夾雜著“彆驚著大小姐”,“哎呦我的腿!”“沒長眼睛啊”“是他自己撞過來的”……沐薄言讓自己的小廝下去看怎麼回事,不想人群中站出來一個為人仗義的,怒指穿著奢華的侯府眾人,“天理昭昭,竟然敢在皇城底下草菅人命?”小廝認出此人是侯府親戚,慌了手腳,“俞家大爺,話不能亂說啊!我們侯府什麼時候草菅人命過?”俞子軒正義凜然的指著倒在路上的漢子,“你看他,好好的走路,怎腿都斷了?不是你們仗勢欺人,故意撞得他倒地不起?”說完,他抱拳向圍觀的京城百姓自報身份,“在下俞子軒,乃是俞帝師之重孫。奉曾祖命來京城科考,是京城數萬學子之一。在下雖無寸鐵,卻也見不得有人敢在天子腳下,肆意妄為、魚肉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