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借假山附近的蔥蘢樹木掩飾身形的俞清瑤,眨著閃亮妁眼眸,偷偷打量著換臉比翻書還快的趙玲玉。隻見陽光下的她,身穿鬱金色撒花煙羅衫,長長的百花曳地裙,裙裾上流雲紋生動跳躍著,仿佛從畫中走下來。身段高挑,膚色白皙,瀲灩的眸光似幽幽的湖水,動人心魄,瓊鼻、櫻唇,無不精致,即便先存了成見,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難得一遇的大美人。難怪長公主早早相中了,皇帝也欽點她為十一皇子妃呢!若沒有聽見那句背地裡的抱怨——“本姑娘如花美貌,豈能跟瞎子過一輩子”,興許俞清瑤一時惻隱,找個借口出來,言語暗示幾句。想來安國公府到底是國公府,細細的探查下,肯定能查到十一皇子的不妥之處,免了這麼個嬌豔如花的女子落入火炕,受那椎心刺骨、日日折磨的苦痛。可聽她呢喃著抱怨,言談舉止隻有對自己容貌的看重,少有對景暄無辜失明的同情,那點惻隱憐憫,徹底沒了!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今日愛慕虛榮、攀附權貴,他日便要受愚蠢行為的後果。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原也怪不得誰。這麼想著,便熄了多管閒事的打算。等趙玲玉主仆離開後,她悄悄的返回芳華的香閨,誰也沒驚動。等壽宴快結束,杜芳華匆匆回來見俞清瑤被晾了半天,除了一個三等丫鬟侍弄茶水,竟是枯坐了一個時辰!麵上訕訕的,倒有些過不去。俞清瑤自是不會跟她計較,淡淡一笑說自己在書房裡見了兩本山河地理的書看得出神了,一個人清閒自在,忘了其他姐妹。一點質問的意思都沒有。杜芳華聽了,更加愧疚了,臉漲的通紅。道歉的話,她嫡女身份難以張口,隻是在為杜氏送行時,鄭重的對俞清瑤下了邀請,說是下次做客一定好好招待雲雲。麗君、麗姿見了,差點絞碎了帕子—-—尤其是麗君,心理覺得,那計策毒是毒了些,可勢在必行!有俞清瑤在的一天,舅父舅母表哥的眼睛隻盯著她,出門做客人人都圍著俞清瑤轉,她們姐妹怎能出頭?受夠了日日被壓在下麵,不能翻身的苦了!痛下決心的她們並沒有想到,萬一陷害不成反被人發現,無依無靠的她們會落入什麼田地?比起注定淒慘的趙玲玉,人家至少有皇妃的名號呢!非禮勿聽。 ~俞清瑤回到侯府後,就努力把偷聽的話忘了。她要忙的事情很多,要看著吳嬤嬤調教小丫鬟,裁決底下人的糾紛,要聽胡嬤嬤稟告這些日子的用度要讀書寫字繡花,要檢查俞子皓的課業,同時還要暗中猜測,杜芳齡拿了少頭少尾的“東風無力”,怎麼陷害她?光禿禿的把明顯練字用的生宣丟在林昶經過的路旁,嗬嗬,那可笑死人了。無憑無據的,就想誣賴私相授受,哪個白癡會相信啊?何況那四個字,是她當著七八雙眼睛寫的,硬要陷害也難。大概有史以來,她是第一個為彆人不能陷害自己而煩惱的人了。對了,重要認證翡翠,怎麼能忘了她?俞清瑤生怕陷害的人出不了招,不敢大意,特特的把翡翠喚到身邊,出入都帶著她,隻在靜書齋內的內務防了一手。又趁春夏之交,滿府要換新衣的時候,給翡翠做了幾件好衣裳——現做的要好些日子才能得,乾脆把麗君往日的舊衣衫改了改,都給了翡翠。忙得沒有片刻空隙,偶爾才會想起那個麵容俊朗、瞳孔幽深的男子。想他要是沒有中毒,雙眼完好,是不是就能跟趙玲玉雙宿雙棲,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也許是老天戲弄,俞清瑤覺得自己真的快把“偷聽”的事情遺忘到腦後了,三日後,舅母忽然說要去報恩寺祈福!麗君、麗姿這回沒有要求同去,說是母親昨夜又咳嗽了,須得侍疾。於是,杜氏不容拒絕的把俞清瑤帶去了,而且還約好了姐姐大杜迷迷瞪瞪的坐在馬車上,她才恍惚想起來,“報恩寺”的來曆。原來,大周朝開國皇帝帶著開國功臣打天下時,曾經受傷垂危,被破舊寺廟的長老所救。後來開國,皇帝皇後感念長老恩德,禦筆親書“報恩寺”。雖地處偏僻距離京郊,不似大相國寺那麼繁華,但每年的四月底、五月初,被當年長老救過的開國功勳後人,不約而同來會此處祈福、上香。怪不得趙玲玉定下的地點,是在報恩寺呢!想來她是未來皇子妃,輕易也出不得門庭,隻有用此理由才能出門一趟吧?唉,造化弄人,都打算不聞不問,假裝自己毫不知情的,可人置身報恩寺裡……難道她能忍下好奇心,不一檫究竟?想到趙玲玉對孫嬤嬤的先後變化,還不知道她會說什▲傷人的話呢?陪同杜氏與寺中僧人應酬,又到了各處佛殿拜了拜,奉上不菲的香油錢,被引著去後山精致的客舍,俞清瑤的心一直定不下來。好在她出門一直蒙著麵紗,外人沒有察覺。“翡翠,你在這裡替我念幾卷經,我想出去走走。”“唉,小姐。”翡翠以為這幾日她重新得了“寵愛”,正要表現自己的忠心耿耿,念經這麼折磨人的事情,她眼也不眨的答應下來了。倒是瑪瑙,勸道,“姑娘,後山景色雖好,畢竟不是侯府的花園。倘或遇到了什麼歹人,如何是好?”“放心吧,今日是八大開國功勳後人前來祈福,哪有什麼歹人。再說,我也隻是沿著山路看看風景,瞅見有人過來,悄悄的躲過去就是。”為了避免瑪瑙閒言碎語的嘮叨,俞清瑤換了小丫頭的衣裳,這樣即使遇到什麼歹人,她可以不顧形象的一邊大叫救命,一邊逃跑——說到這句的時候,俞清瑤難得露出小兒女的活潑開朗,瑪瑙想到自家姑娘才十一歲,少見笑容,加上報恩寺是二百多年的大寺,誰敢在在寺廟裡為非作歹啊,滿天神佛都看著呢,於是點頭答應了。隻要求,她也跟著。俞清瑤知道,不答應是不能了,於是痛快點頭。可出了客舍不遠,找了個小沙彌打聽後山的景色,特意問了“既安靜,又無人打攪”的地方在哪裡,心中有數後,隨意找了個理由,便把瑪瑙甩開了。她一個人沿著山路走——走路姿勢不必在意是否端莊,也不用在乎步伐是否過大露出鞋子,走得虎虎生風,好痛快!自重生後,她還沒有“脫籠之鳥”的快活自由呢。無論白黑,身邊都有人在,即使麵對至親,她也必須端著一張嚴謹恭敬的麵容,仔細提防哪裡露出破綻。唉,活得好生疲憊。這是第一次,她毫不顧及其他,任性自我的想去做一件事。去後山看沒有人乾擾的風景,同時,看看景暄……不是看他怎麼出醜,而是好奇吧?好奇那樣一個曾經的天之驕子,怎麼麵對從雲端墜落凡塵的落差。好好的未來妻子,被人搶了……搶人的還是自家親屬,隻能認命。“嗚嗚,你恨我吧,罵我吧!我是一個忘恩負義、不知廉恥的女人。明明早就跟你情投意合,可是、可是······”俞清瑤才發現,自己來的晚了!人家已經上演了,趕忙偷偷的躲起來,豎著耳朵傾聽。“景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一千一萬個對不起,也不足以形容我的歉意。不管你現在,心目中怎麼看我,但我當初,對你是真心的,是真心的……”美人垂淚,具有極強的殺傷力。沉默了許久的齊景暄,輕輕的歎口氣,“玉兒······我沒有怪你。聖旨已下,絕無更改,應是你我命裡無緣。從此後,我唯願你絲蘿春秋、花好月圓。”“嗚嗚”,趙玲玉哭得更厲害了,眼淚滾滾而落,哽咽著,“父親命我入宮,我反抗不得。他畢竟是我的生父啊!今生你我無緣,惟願來生…···”作為旁觀者的俞清瑤,忍不住生悶氣。好一個趙玲玉,明明是自己貪慕皇家虛榮,毀約在先,今兒倒把責任都推給彆人了。哭得楚楚可憐狀,是怕景暄怨恨在心,壞了她的好事?這個女人好生可恨!她這裡氣喘大了些,那邊的景暄麵色不變,耳廓卻動了動,嘴角微微勾起莫名弧度。不多久,曲終人散。一對“璧人”就此分道揚鑣。趙玲玉背過身,把沾了花椒水的手帕藏在袖口,換新帕子擦了擦眼淚,含淚,命人把以前景暄送她的禮物打疊好了,還給人家。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聲音還哭音景暄看不見,似乎也不在乎什麼禮物,恍惚的原地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留下一匣子東西,被風吹著,被太陽曬著,許久,俞清瑤鑽出來,疑惑的左右看了看兩人分離的方向,快步走上前,把匣子抱起來,準備找個機會還給景暄。可她這個機會,似乎注定……隻能等到洞房了。因為急的團團轉瑪瑙終於找到了她,並且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林昶也來了報恩寺,這會子正在向杜氏求親。自古哪有自己給自己求親的?偏大家公子出身的林昶做出來了。他稱自己有不得已的原因——壞了俞清瑤的清白。證據,一截從俞清瑤身上拉下來的袖子。糸